第23章 各家孩子各家疼
果然是各家的孩子各家疼。
皇帝對賈代化夠特殊了,連帶着愛屋及烏對賈敬也不錯,由着他幾次三番吓得太子宮人冷汗顫栗也沒真計較他逾不逾矩的,也沒真由着自個兒的性子去挑剔他在自家小太子心裏過于重要什麽的,但也就是這樣了。
皇帝知道賈敬是他家賈愛卿的愛子,也頗有心保全他,但到底不是他自家的愛子,雖然為他壓住了那些過于口無遮攔的話語外傳,卻沒費心彈壓那些無傷大雅的小事。
今兒朝上,有禦史參奏賈敬身為外官,卻肆意出入宮闱,皇帝也不過一笑置之,沒有追究賈敬,卻也沒有認真懲治那個禦史。
禦史本就有聞風奏事的權力,雖然這個禦史所奏有些牽強——畢竟賈敬不過是個尚未變聲的小少年,所謂出入宮闱也不過是往帝皇寝宮側殿的太子居處去——皇帝也深知其背後緣故,卻還不到要追究的程度。
賈代化卻氣得不行,媽拉個巴子!那個許王八!分明是嫉妒自家兒子年輕有為了!去他祖宗十八代旁支十九家女人的出入宮闱!
皇帝寝宮本來就位于前朝後宮之前,後殿雖是萬歲臨幸宮妃之處,前殿卻每常為萬歲宣見臣子之所,這滿朝文武,二品以上的官員誰沒去過?就是三品以下的,稍得聖心也能撈到那麽一兩次機會!
敬兒去的不過是介于前殿後殿之間的偏殿,為太子侍讀罷了,居然就被扣上了肆意出入宮闱的帽子!
賈代化恨不得将許禦史蒙麻袋揍一頓,只是皇帝雖然溫聲言明了賈敬出入帝皇寝宮偏殿的緣由,卻沒有懲治許禦史的意思,倒還頗誇了他字兒寫得好,賈代化再是莽撞二貨,也不會明面兒和皇帝做對——私底下其實也不會,偶爾忤逆那麽一兩次聖意,不過是賈代化看出皇帝心口不一,方順意而為罷了。
現在嘛……
賈代化肯定皇帝不會很滿意許禦史,可也知道皇帝沒有追究的心思……
唉!忍吧,先忍着!依萬歲的性子,讓他忍得越久,以後清算起來越狠。許王八雖然只是小卒子,但總有好不了的一日。
反正王八再怎麽亂咬,也傷不了敬兒。
且看日後吧!
賈代化摩挲着荷包裏裝着的機關小人偶,眉眼間的怒色漸漸消散。
帝皇寝殿之中,皇帝也正摩挲着賈代化進上的兩套兒機關小人偶,看得出和小太子的那三套兒是出自一人之手,只不過人偶的模樣不是天家至尊父子,而是賈代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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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持锏而立,一旦觸動底部的機關,五官模樣與賈代化很是相似的小人偶立刻跨步揮锏,行動間虎虎生風,雖然臉上表情無從變化,手腳關節卻頗為靈活,竟能舞動得一整套的亢龍锏法。
另一個則是策馬彎弓,一旦觸動底部機關,馬立刻得得跑開,遇上障礙物還會繞開,只總是繞不出三米就會返回,而馬上的人偶則不斷做出彎弓射箭的動作,舉止間亦是十分靈動有趣,手甚至會在馬背上的箭囊中摸索取箭,而後方搭箭開弓。只是因箭囊裏邊空無一物,只得弓弦空響。
皇帝看得有趣,又想起前幾日賈代化進上這一套兒物件說的——
“這東西只是臣家小小子做的小玩意,萬歲別嫌棄做的不好,也別嫌棄這小人兒用的是臣的老臉。只随意收着,就當是臣依然為萬歲宿衛宮中了。”
——賈代化自皇帝不足三歲時就當了他的侍衛,不過在皇帝登基後,不過兩年,就被關羯從侍衛中調出,美其名曰為聖上培養腹心,其實卻只丢到關系兵營裏當個不高不低的小裨将,虧得賈代化本身實力不差,運氣又好,才沒在關羯權勢沖天時死得不明不白了,哪裏還能借着賈演的軍中人脈,混成個頗長了些兵權的将軍?
後來關羯處置了,皇帝卻也沒再将賈代化調回禦前侍衛來,雖然也沒讓他平步青雲出去統領大軍或者做個封疆大吏,卻在收了他的兵權之後,另許他節度京營。
京都大營一萬八千的駐軍,就算其中關系将領皆貶的貶、除的除了,皇帝也只有交到賈敬手裏,才能真的放心。
只到底,偶爾看看殿外侍衛的身影,也會想起賈代化為他宿衛時的情景罷了。
那個持锏而立的,背影看着尤其像。
皇帝摩挲了小半晌兒小人偶,喚來掌印內監總領顧文航,命他親自前去寧國府上,頒賞。
寧國府上統共三個正經主子,皇帝每人賞了八套冬裝、四件鬥篷、兩件發冠,皆不是官服爵冠,不過是尋常衣袍,料子雖然不錯,針線也細致,卻也不是什麽稀奇衣料神針織就,尋常進上毛料尋常針線宮女做的罷了。
只難得的是,賈敬那份兒,皆是童子服飾,還有顧文航傳達的帝皇口谕:“賈侍讀雖是少年力壯,到底是未長成的童子,賈節度使是個粗心的,卿家中又慈母早逝,冬日早晚寒涼,還需謹慎加衣才是。這幾件兒衣裳賈侍讀只家常穿,這四件鬥篷,就是進宮時穿在官服外頭也無妨,就是大朝會時也只管披得,到底賈侍讀年幼,朕不以一般臣道苛之。”
因當時不過巳時末(約早上十一點),賈代化仍在兵部衙門——賈節度使還在兵部挂了個侍郎銜,沒人真指望這莽撞二貨去處理文書,卻免不了每日要在其中消磨些時辰——而賈敬仍在太子處,賈敷少不得出來磕頭領了賞賜,後請顧文航上座奉茶,少不得又謝過一回萬歲恩典,又自慚自己沒能照顧好老父幼弟。
顧文航笑眯眯的:“賈大爺友愛兄弟,那是萬歲親口贊過的,不必自謙。”
一時說得投機,少不得誇兩句賈敷不止自己文采風流,就是教書育人一道也頗有出彩處,雖不像古今許多大儒一般桃李滿天下,卻只得一個十三歲的探花兒,就足見賈敷功底了。
賈敷自然連連謙虛,倒不全是自謙,賈敬自幼極有主意,他不過教他識些字,又為他通解過一遍兒四書五經罷了。
顧文航依然笑眯眯的:“蒙萬歲恩典,咱家倒是過繼了族中一個侄兒承嗣,只如今不過五歲,雖識得幾個字,卻沒正經上過學,偏咱家目不識丁不說,也實在沒空閑管教于他——賈大爺若不嫌棄的話,不如讓他随你做個小書童,得閑了教他三五字,不得閑也罷了,長于探花兒師傅身邊,總比長于奴婢之手好——雖咱家也不過一個奴婢。”
顧文航也是皇帝身邊的舊人了,雖不是何砌那樣自幼服侍的,卻是先帝逝世前親自贈予當今的,當今除關羯、平後宮,頗得其助力,或許不如待何砌親近,卻比待何砌多了幾分敬重,私底下更是呼其為“文叔”。
顧文航也一直謹慎自持,雖也收受一些外官進獻,卻從不做任何有違聖意之事;宮外雖有宅邸,卻并不誇張,十分低調。
但稍微有點見識的,沒誰敢小瞧他。
賈敷微笑:“顧大人客氣了,敷無爵無職,如何敢要二品掌印的嗣子做書童?你我兩家也是世交了,家父常言少年于宮中時,頗得顧大人照顧——若顧大人不放心令公子獨居宮外宅邸,府中尚有院落,若顧大人放心,只管讓其來暫住。敷無甚才能,舍弟卻是不錯的,西府裏小弟弟也是差不多年歲,倒也可作伴。”
賈敷略頓了頓,上身微微前傾,眼中溫潤誠懇:“只是我大青素禁內監與外官往來,雖說敷無官職,但舍弟卻已經出仕,家父也不好如當日為宮中侍衛般随意。若顧家弟弟住過來,少不得顧大人要來探望,如此恐招了人眼……顧大人還需與萬歲呈情一二才是。”
此事顧文航在出宮前就請示過皇帝,皇帝只說“賈愛卿當日頗得文叔照顧,現今代文叔照看嗣子,也是該他的”,顧文航心裏就有了數,方開了這個口。此時見賈敷識趣親近又周到,越發覺得将嗣子托于這個尚未弱冠的少年實在正确無比。
因笑着說了先時皇帝的話,賈敷也笑了:“是了,當日家父做侍衛時,就是萬歲身邊的,倒是敷一時大意,小心太過了。”
“小心總是好的。萬歲寬仁,為臣民的也該自重。”顧文航心裏越發滿意,他不怕嗣子被養得小心太過,只怕他不夠小心。
他自己雖有個二品內官銜,就是見了六部尚書也不差什麽,到底只是內監,兒子卻是要長在外頭的,若不小心些,他在一日且護得一日,若他不在了,萬歲日理萬機,再念舊情,也免不了照拂不到的。
如此還不如小心。
顧文航能歷經兩朝聖眷不衰,憑的也不過小心二字。
顧文航還沒從寧國府回去,外頭權貴人家已經都得到了消息。
早朝才有禦史彈劾賈敬,不到巳時,宮中便派出了顧文航。
顧文航輕易不出宮,因此一出宮總有那麽點消息,故而就是那些不怎麽權貴的人家,只要還稍微有那麽點關系的,也都在當天知道了皇帝對賈敬父子三個的賞賜。
本還為雖然彈劾不成、但皇帝還笑着誇他字兒寫得好,而頗有些自得的許禦史,得到消息時已經是亥時初(晚上九點多),臉色立刻刷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飯時的老鴨湯不夠新鮮,許禦史竟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胃中湧出一陣陣酸來,只是實在夜了,又不是什麽大病,也不好急慌慌地命家人去請大夫,只得将筆放下,随手将未寫完的奏章往火盆裏一扔,縮脖搓手地回房睡下。
從此再無人敢輕易拿賈敬說事兒,就是賈代化,也很是被幾個老兄弟灌了幾場酒:“你這莽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也沒見聖上平日多惦記你,怎麽總是能讓你遇難呈祥呢?”
賈代化哈哈大笑,一口将整碗酒幹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