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屋內的動靜一下就突然消失,陸彬随着聲音僵硬的轉頭。
一個留着鼻涕的兩歲大豆丁仰頭忽閃着眼睛。
“……”雖然身為大人不應該對付不了,但如果他對孩子出手了,這算不算是虐童?
我擦啊混蛋,不是都已經沒人了嗎!
小鬼邁着小短腿晃悠的走了兩步,伸出已經髒的看不出皮膚顏色的手,一下子就拽住了陸彬的衣角,“肉……炸……”
所以他在這個村子給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食物攜帶者?
陸彬把孩子一把抱了起來,颠着哄了哄,微笑,“你叫什麽名字啊?家裏沒有大人在麽?媽媽呢?”
感謝萬能的食物攻勢,現在他這種表裏不一的鎮定天賦,真可以讓他進軍影視圈了。
孩子看着陸彬許久,發現他絲毫沒有拿雞肉塊出來的意思——已經全部都扔給黃狗了——撇了撇嘴,開始醞釀情緒。
“別哭別哭,叔叔帶你去找好吃的好不好?”陸彬一胳膊抱住他,走了幾步另一手拿過杵在牆角放着的鐵鍁,“叔叔把東西忘在裏面了,有很好吃肉餅哦,就放在裏面了,等叔叔把鎖弄開就能給你了啊。”
小孩子水汪汪的淚眼看了看陸彬,又看看被鎖了的屋門,含着手指頭。
“弟弟。”
“嗯?”陸彬一時沒有聽清。
小孩子指了指屋門,“有弟弟。”
陸彬看了看屋子,就又聽懷中的孩子說,“會有弟弟。”
沉默了幾秒,陸彬把孩子放下,摸摸他的頭,“乖啊,等一下,叔叔弄開門,就有弟弟出來跟你玩了,跟弟弟一起吃好東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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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沖着陸彬笑了笑。
應該慶幸這個年紀的孩子邏輯性并不強麽?
陸彬抿抿唇,搓了搓手裏的鐵鍁。
只是如果這個孩子知道,眼前這位叔叔的目的,是讓他所謂的“弟弟”徹底沒有降生在這個世上的可能的話,又不知還會不會笑出來。
陸彬深吸了口氣,擡起胳膊,運足力氣,“咣當”一聲,震得虎口都發麻,又連着“铛铛”的使了兩次,才把那個老舊的門鎖徹底鏟飛。
幾秒鐘的安靜過後,屋內終于傳來迅速跑動的聲音,在陸彬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見一個人影跑出,邁過門檻時,腳步甚至因為着急絆了一下,撲在陸彬懷裏。
陸彬急忙扶住人,再一擡眼,“……”好新潮的碎花拼接!
披着一看就是從花棉被上扯下來的布料胡亂纏過在身上,女人赤紅的眼睛瞪過來,吓得孩子一個激靈,連陸彬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丫挺的小王八蛋!看你媽B!老娘開你瓢!”
就在陸彬都以為她要去打孩子的時候,誰知女人卻一扭頭,摸開擋在眼前已經糾結成團的頭發,“哥們,咱怎麽過牆頭?三步上籃成不?您了給墊墊?”
“……好。”
女人一看就熱愛運動,步伐标準的陸彬都挑不出一丁點的錯,最後一腳正好踩上陸彬交握的雙手,只一點力氣往上一送,雙手就扒上土牆。
當陸彬也被女人拉着上了牆時,還站在院子裏的孩子,突然“哇”的大聲哭嚎了起來,“弟弟”、“弟弟”的大叫。
兩人臉色一變,在他們還沒能安穩的落在地上,拐過屋角時,一個婦女因為聽見孩子的哭聲,罵罵咧咧的,跟他們撞了個正着。
那個孩子果然是被留下來看着人的,這個念頭在陸彬腦子裏過了一瞬,對方已經沖過來抓人。
陸彬一把攔住了眼前農村婦女的手,叫那個女人,“你快……”
一個扁擔輪着風,照着那婦人的後腦“啪”的就下來了。
“……跑。”陸彬看着她軟成攤泥一樣倒在了地上,把自己要說的話補充完整了。
女人喘着大氣,扔下手裏的兇器,拉過陸彬就跑,“甭他媽手軟,這娘們就喜歡在我身上找優越感,光巴掌就見着我一回打一回。”
估計是怕她逃跑,村子裏的人并沒有給她衣服和鞋子,然而這個女人無疑聰慧與堅強的,她撕扯開老舊的被褥束住身體,用剩下的碎布纏住雙足,就算粗糙的土路磨擦着腳趾,不到一會兒功夫就流出了血,她也咬着牙不吭一聲。
由于要制造個不會離開的假象,陸彬并沒有帶着他的旅行包,而是将它留在了村子裏的人那兒。
沒有多餘衣服的他将自己的外套給了女人,對方也毫不扭捏,反而思路清晰的給陸彬帶路。
“這裏,走這裏,抄小路,我這三年都跑了八百回了。”
恐怕是因為被關的時間有點長,或者是終于等到了救援,與擁有同樣教育,在現代社會生活過,能夠溝通的同伴,女人見到陸彬後顯得十分亢奮,哪怕跑的氣都不勻,還是堅持跟陸彬說話。
她的普通話一開始還不順暢,但随着交流,反而越來越熟悉。
她說着從小用到大的語言,給陸彬指着路和方向。
“每條岔道,每個房子我都都記在心裏頭了,每次出來我都要記一回兒,每次能走遠一點我都努力的把路刻在腦子裏,回去後哪怕在被打,哪怕挨餓,我也一遍遍的回憶,一遍遍的記,生怕忘了一點細節。”
“可這山太大,太大,逃不出……”
聲音到最後,女人不自覺地戰栗了一下。
陸彬一下抓緊了女人的胳膊,将力氣借給她,“我朋友就在外面等着,我們有車,這次一定能帶你跑。”
女人笑了起來,“跑,我一定得跑。”
她抓着陸彬,力氣大的仿佛這是她等了許久才能抓住的唯一的希望,指甲都陷進了陸彬的皮膚裏她也沒有察覺,“你知道麽?我弄死了自己倆孩子,一個恐怕連腦子還沒長出來,另一個卻都會動了,”她顫抖着,讓陸彬摸她的肚子,“就在這裏頭踹我的肚皮,呵呵。”
陸彬握緊了她的手,“快出去了。”
“對,要出去,我不能呆在這兒,我死也不能呆在這兒,他們別想用孩子絆住我,做夢都別想。”
“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見我媽去了,我媽和我爸得想死我了。”
女人喃喃的說着,嘴角挂着微笑,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陸彬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無論他人如何勸慰都不過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沒有身臨其境的體驗過她所經歷的艱苦與磨難,就沒有資格說些不痛不癢風涼話。
只是對于這樣一個流着淚,流着血,也不對命運屈服的女人,陸彬無論如何都放不下手不管了。
因為她讓他想到了他的宸寧。
無論在多麽辛苦的日子,她總是能笑出來。
那種只要看到了的燦爛笑容,無論多麽疲累,多麽壓抑的身心,都會像一瞬間被驅散了所有陰霾,重新煥發出希望的光彩與活力。
跑出村子的時候,到了傍山險路的時候,發現他們行蹤的村民已經躁動了起來,吵鬧和喊殺的聲音仿佛就在身後幾米。
“陸彬!”
遠遠的,汽車尖銳的鳴笛聲響徹雲霄。
當蔣成旭開車過來,一個急轉彎甩過了車頭,維持着低檔速度在他們前邊兒緩速行進時,陸彬心裏頭松了口氣,快速拉扯着虛弱的完全邁不動步的女人,陸彬在奔跑中推擠着女人進了後車廂早已拉開的車門。
女人大喘着氣還不忘伸出手來抓陸彬的袖口,“上……上來……”
突然,“嘭”的一聲重物擊打,一個颠簸,随着被扔進來的鐵犁頭,後車窗玻璃就嘩啦啦的碎了一車廂。
裏面的兩人條件反射的縮了下護住頭,蔣成旭急道,“媽的!陸彬,你快……”
他說話時,車子猛地晃動了一下,竟打起了空輪無法行進,蔣成旭轉過頭,就見到陸彬一下“咣”的拉上了車門,拿着先前從後車座上拉過的旅行包,一把就掄上了正扯着後車杠的村民。
失去了阻力的車子蹭的就往前竄了一大塊。
“陸彬,你想幹什麽!”蔣成旭怒吼。
“蔣成旭!憑我的能耐叫不來人!想大家都能走你得先能跑了!”陸彬拿着旅行包又掄開兩人,然後就沖進了後面的人堆兒裏頭,攔着不讓人再去靠近車。
“你還想自己賠這兒怎麽着!”蔣成旭扭身一把揪過後車廂,因為看見村民靠得如此近而恐懼的哆嗦,直拽着車座套不放的女人,“這人大不了不救……”
一個旅行包順着沒有玻璃的後車窗就扔到了車前玻璃上,差點砸到蔣成旭的頭,陸彬大喊的聲音傳來,“你他媽非逼着老子跳崖才行啊!”
躲過陸彬攜帶着怒火的“威脅”,蔣成旭擡起視線,就看見車前方那些聞聲趕來,剛剛還幫他把車擡出來的村民,發現他們這裏頭的情況,愣了下後,就急吼吼的向着他們跑來。
前前後後上百號的人,無論哪一方拉住了車,他們都将再也走不了。
而陷在村民裏頭的陸彬,根本沒有時間再上來。
“蔣成旭!你他媽還不快走!”
“艹!”
蔣成旭咬咬牙,一陣發動機急速旋轉高音轟鳴,輪胎滑動了兩下,就“嗖”的竄了出去。
“陸彬,你等我!”
“你一定得等着我!”
後腦上的劇痛帶着黑暗襲來。
“宸寧……”
陸彬喃喃的,抓着一個不知名的人的胳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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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看見結醬筒子的評,難怪之前腦子裏一直就覺得這是個老梗,百度了一下才發現,果然是看過啊(年頭太久實在記不清,我這笨蛋OTZ)
《終極雇傭》絕對是篇極佳好文,有時間沒看過的筒子也都要去看看啊,能讓我念念不忘這麽多年的梗,你們就知道有多棒了,細膩的感情描寫啊,現在想想當初看這文時還有哭得稀裏嘩啦的
這文估計要用這個老梗寫一些其他的東西(在我來說可能都是一些瑣碎的雞毛蒜皮,完全沒法跟經典文相比→_→)
過日子嘛,就是磕磕碰碰,吵吵鬧鬧,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也是在這種慢慢的磨合中學會互相體諒和包容,然後成為最匹配的螺母和螺釘,一輩子再也離不開對方(喂,陸桑直男問題你打算就想這麽糊弄過去了啊!)
我會努力寫出這種新意,希望能讓結醬筒子和大家更加喜歡
——所以,這文其實也可以歸結為“種田文”啊哈?不負責任的扭臉
另,突然覺得,除了是楔子的文外,我寫的所有文都羅裏羅嗦的毫無重點,能堅持着看下來的筒子們得是有多大毅力才能跟到現在的位置啊【PIA飛
PS:至于拐賣婦女是不是只有本文提的原因,其實這都是我個人的理解,其他更深的原因恐怕還要繼續研究ORZ
PPS:度娘了一下偏遠地區的方言,發現跟普通話比起來實在堪稱一門外語,至于陸桑能聽懂的那幾句,大家就當小說情節需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