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陸彬這兩天嚴重失眠,困的叮當亂晃。
要不是腳下的路走過的時間太長,他還真能撞在門上。
唯一慶幸的就是打卡沒晚了。
就這還是頂着門口看門大爺“加油加油”的助威聲中百米沖刺得來的。
“喲,陸桑,你來啦?”一個同事正從飲水機旁打水回來,看見他後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陸彬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繼續往裏走。
由于他們公司大部分業務都是對日的,于是“XX桑”這種稱呼就變得十分微妙了。
“得意什麽,個土鼈,還真以為升職是憑技術的了。”
“土鼈”這個詞是公司裏專門用來指代陸彬的。
原因就是他衣櫃裏總共就那麽幾套衣服,一年四季不帶換件新的,就算平常洗的再幹淨,也惹得周圍人都審美疲勞了,直懷疑他到底是從哪個村裏進城的。
哪怕他的戶口一直都是城市的。
說話的是新進來的一個姑娘,以陸彬做參照的話,她是屬于絕對遲到了的。
可這對她來說顯然只是個小CASE。
“噓,小聲點,”剛還跟陸彬笑的陽光燦爛的同事轉臉就變了語氣,“別讓他聽見了。”
“怕他個鬼,德行。”
陸彬以前也不知道周圍人為什麽都看他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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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試圖虛心請教,但這年代願意給他人傳道授業解惑的人才就稀缺了。
幸好這種人才還不算完全絕種。
于是陸彬覺得上了大學也不是完全的沒有益處,至少能交到能過命的朋友。
曾經的室友及現任死黨韓永澤就給他耐心的從頭到尾梳理了一番,最終找到了問題的根源。
“剛進公司的那個對外項目全都是你完成的?”
當時尚且白傻純的陸彬相當老實的點頭:“他們做的漏洞太大,像阈值,就直接定了20不變,這數據要是超了20系統就得蹦,我就重新做了一下。”
整整800多頁的程序,這都算是小毛病了,就這還是他費了一個多月的功夫一頁一頁查對的,并且怕在公司完不成,他還帶回家做了一部分,然後比規定的時間提前幾天交上了成果。
其實他也不明白,那麽多號稱技術紮實的前輩們,怎麽還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韓永澤看他的目光簡直連恨鐵不成鋼都不能形容了。
“你還真實在,也不嫌累着,我就納了悶了,都做對了對你能有個嘛好處?”
陸彬還傻傻的回問:“可那是要交給日本客戶的,有錯誤不會影響公司聲譽麽?”
韓永澤對此的回應是不停地嘆着氣,一副找不到知音的背影,落寞離開。
現在再想起來,已經悟道的陸彬都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你一個剛進公司的新人,不懂得伏低做小的裝孫子,臭顯擺什麽?
還真能當人人都是傻子了?
簡單解釋一下,他們公司的項目是一個小組做一份,每個人分幾本,有了錯誤接下來就沒法綜合編在一塊,這就可以跟日本人談判,說是任務太困難,要求延期交割。
然後就改了又修修了又改,改了再修修了還改無限循環……
歸結于原因,是日本人是按照小時付工資的,拖得時間越長,得利越多。
陸彬後來得知的最高紀錄是,六個月三百萬的項目,愣是足足脫了一年半賺了兩千萬。
至于對方不樂意了怎麽辦?
你傻啊,反正前期的定錢都已經得手了,想退回去哪是門縫兒都沒有,幾個滾刀肉一派,齊活!
至于下次合作不找了,領導可以告訴你,世界大着了,這種外包的任務,咱們不怕接不到活兒。
并且這一規則還可以将上面安排的屁都不會的人好好隐藏起來,不至于讓他們暴露在人民群衆仇視嫉妒的視線中。
結果當時因為陸彬突然橫插了一杠子,他們這一組人的年底分紅都少了一大半,并且被指出了常識性錯誤的老員工也都沒了臉面。
因為這,他們這組的leader看他尤其不順眼,而其他精英也都響應領導號召,一次小鞋都沒少給他穿。
要不是因為陸彬是這組唯一個技術實在太過硬的,出了纰漏後能在關鍵時刻拿他頂上的倒黴蛋,估計裁員的通知書早就已經擺在他桌面上了。
“蔣總,真是,還麻煩您親自過來,您這麽日理萬機的,打個電話叫我過去一趟就是了。”
這聲音一聽就是他們leader,耷眼突眉,一臉的絕戶相,在一群簇擁的人中格外顯眼。
從他的身上看,對于谄媚時如何才能表現的媚而不俗,笑而不騷,陸彬覺得自己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需要進步。
某個從日理萬機中抽出寶貴時間的“高大全”擺出檢閱部隊的譜,臉上也笑意盈盈的。
“沒關系,上次的項目我挺滿意的,這次看看我們能不能繼續合作。”
Leader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做欣慰狀,吾家有子初長成的表示,“還差得遠,差得遠,蔣總擡舉了。”
按理說蔣成旭的新興公司現在還算不上多大規模,可架不住人家從娘胎裏帶來的資本,是個人都想在上面多條路子不是。
蔣大爺欣然享受周圍的逢迎和恭維,只眼睛一轉,就找着了個他這幾天來連顆痦子都十分熟悉的身影,正窩在犄角旮旯裏努力淡化自身存在感。
說實話,陸彬從來不想在他的生活中見到蔣成旭,可對方就像是菜湯裏的蔥花一樣,讓他厭惡排斥,卻又總能在不經意裏發現這玩意兒的存在。
在多年後,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養成看見湯碗就去挑蔥花的蔣成旭,總是忍不住腹诽這人連臭毛病都那麽矯情。
挑出去了又不是就沒蔥味兒了,完全自欺欺人。
他顯然一直無法理解,陸彬求的只不過是眼不見為淨。
可那個時候的陸彬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就算他啪嗒啪嗒的掉多少金豆子,都改變不了這殘忍的事實。
表示出了繼續來往意向的蔣成旭被人當成了香饽饽,在被介紹擁有資深閱歷和能力的各類元老級員工時,含笑表示。
“我肯定貴公司能力強,嗯,你們這裏的陸工技術就挺不錯的。”
唰的一瞬,陸彬就感覺自己被衆多目光萬箭穿心。
有着絕戶相的Leader跟死了親爹一樣變了臉色,下一刻又頃刻還原,擠着一臉的菊花紋,“您說小陸啊,他年紀輕不懂事,有什麽不對的您跟我說,我教訓他。”
“哪裏,我是對他太滿意了,”蔣大爺笑吟吟的,似乎是突然心血來潮,“如何,陸工,有沒有興趣來我這兒深造一下?”
天天見着蔣成旭?
“謝謝蔣總,我只會編程,對網游實在不在行。”
這種睜着眼就說的瞎話,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這個說話帶諷的二百五,仿佛想發掘他究竟腦子裏的哪根兒弦沒接對。
“那還真是太可惜了。”
蔣成旭倒是沒有什麽生氣的表情,只一副惋惜的樣子,搖搖頭走了。
陸彬有種預感,他這種專門頂着金主意願幹的行為,可能得不到什麽好果子。
而且這也不符合職業道德。
既然他收了錢,就應該盡量的做到讓對方高興,滿意,逆來順受,而不是再去在意自己的感受。
可一想起來無時無刻都要看見蔣爺,連讓他能放空一下自己,喘息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那種時時刻刻的緊繃與厭煩,陸彬覺得這就涉及到原則問題了。
雖然那天以後并不是只有一次了,可他到現在也沒能适應如何應付一個男人,面對可能日日出現的食不下咽,給再多錢他也不能跟自己的胃過不去。
所以那拒絕的話也沒過腦子就蹦出來了。
他現在只是期望,蔣成旭說的“用不了多久就玩膩了”的這個“多久”,能盡量時間短點。
這就像是長跑路上的終點線,只要它還存在在那裏,陸彬就覺得自己還可以不用完完全全的絕望。
基于一整天的反省錯誤,在下班的路上突然被人拽進車子裏咬破了嘴唇,陸彬也就沒太意外。
怪就怪自己沒學乖,嘴欠呢。
“不過就一賣屁股的,還擺起譜來了,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金主陰沉的笑着,眼睛都已經開鍘了。
誰能知道表面上一副斯斯文文不沾凡氣兒的蔣成旭,私下裏比流氓還沒下限?
所以到了晚上,陸彬還真就被收拾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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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咱來更新鳥
大爺在耍覺,感覺快心力交瘁了有木有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