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顧衡原本以為婚後會有些不習慣的地方,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其實是想多了。
如果說顧衡差不多就像是個技術宅的話，陸惜同樣是個性格比較安靜, 甚至有的時候顯得有些沉默的性格。這也是為什麽慶豐侯夫人覺得自己可以拿捏陸惜婚事的緣故。在慶豐侯夫人看來, 陸惜就是個八杆子打不出個屁的性子, 就算是把她坑了，她難道還能在外面說什麽有的沒的嗎？
但是，陸惜雖說溫柔沉默, 卻的确是個聰明的女性, 她在之前的十幾年, 不過就是從來沒能真正把握過自己的命運, 她能夠依賴的就是一個年紀愈發老邁，因為丈夫兒子的接連去世, 直接影響了社交圈的一個老人，她本身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族出身, 原本出身也就平常, 因此，能夠教導陸惜的東西是真的不多。她能做的就是給陸惜更多的實惠, 那就是不管陸惜嫁給誰, 只要她嫁妝足夠多，又頂着故慶國公嫡女的身份，那麽，誰也不能真的苛待了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總能夠讓自己過得不錯。
陸惜本質上是一個有主意的女孩子，她早就意識到，在這個年底啊，作為女性, 天生就屬于弱勢群體，很多時候，財富對于女性來說，不光不是護身符，反而是催命符！
但是，知識卻不一樣，什麽都有可能背叛，但是你學會的東西都不會背叛你！因此，陸惜在閨中的時候，盡管出身高，但是她年紀還比較小的時候就專心學習女紅，等到後來買過幾本顧衡搞出來的一些簡單的數學還有科普讀物之後，她又對這些産生了興趣。
如果她嫁的是差不多的人家，那麽，她學會的這些，會很大程度上幫助陸惜更快地掌握對方的財政情況，而跟顧衡訂親之後，她學得就更深了一些，因此，婚後不久，她就跟着顧衡到了莊子上。
顧衡教導了她一些財務方面的知識，陸惜就很是順理成章地将皇莊上的賬目都理順了。并且，她很快也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東西。
陸惜作為一個女人，她想要給女性帶來一些改變。
後世的時候，性別歧視依舊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作為女性，不管是在生活，在家庭，還是在職場之中，總會面臨一系列的問題。
但是，比起在這個時代，後世的女性真的是幸福多了。
就像是陸惜，哪怕貴為公侯之女，但是因為父親早逝，不得不依附與過繼過來的兄長，若是個良心好的，自然還可以，若是個沒什麽良心的，那麽，陸惜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
陸惜自個算是擺脫了那樣的命運，作為名義上的公主，她其實已經享有了不少的特權。但是，她很快便意識到，即便是她最壞的命運，也比許多女性最好的命運來得強得多。
陸惜遇上的事情在這個時代其實很俗套，一個染上了賭瘾的賭徒，輸光了家裏的家産之後，便将主意打到了妻兒身上。兒子是要留着傳宗接代，以後還得留着養老送終，女兒嘛，那就是可以用來換錢的。這種人染上了賭瘾，那簡直就不能算是人了，甚至連畜生都不如。
一個尋常的家庭出來的孩子，就算是想要賣身，也未必能賣出什麽價錢來。女孩子的身價是受到許多因素影響的，美貌，身段，年齡，家世，另外就是才學。像是那等因為家族獲罪被打入奴籍的原本的官宦之家的女子，這個價錢正常不會太低，因為她們本身素質在那裏，再加上曾經的身份加成，多的是人存着那等龌龊的心思，畢竟，曾經看都別指望看到一眼的官家小姐淪落到為奴為婢的地步，這還是讓許多人心裏頭會生出一些優越感的。
而平民人家的女兒，那是真的是賣不出什麽價錢來的，她們的身價都比不過那些世代為人奴仆的家生子。因為這些家生子起碼從小學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在這方面，她們是專業的。
而平民人家的女兒有什麽專業素養呢？割草？種地？喂雞喂豬？如何用最低的成本填飽家人的肚子？這些才能或許在同樣階級的婚嫁市場上能夠得到加分，但是在人口買賣市場上，這些根本不是加分項，甚至是扣分項！誰家買個丫頭是為了幹這些的啊！要是買來做粗活，幹嘛不買一個早就是熟手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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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樣的女孩子，正常渠道是根本賣不出什麽價錢的，而想要賣出大價錢，也就那幾個渠道！而對于底層來說，最容易接觸到的就是那等下賤的地方，戲班子，窯子之類的。被賣到這樣的地方，自然是生不如死！為了不讓自家女兒淪落到這個地步，男人的妻子各種哀求，但是，早就輸紅了眼的男人瞧着原本還算是看得過去的婆娘這副模樣，直接将人痛毆一頓，連妻子一塊賣了！
這種事情之所以傳到了陸惜的耳中，不過就是因為最終的結局駭人聽聞，家裏最小的孩子在親眼目睹了母親被打得頭破血流，和姐姐一起，被幾個兇神惡煞的人直接綁起來抓走，甚至被威脅不聽話，也将自己賣過去之後，她就崩潰了。
當天，這個才七八歲的女孩子将自己關在柴房裏面，然後點燃了柴房裏面的柴火。她原本不過就是想要自殺，但是火勢蔓延開來，一家子最終只有之前想要打聽自個母親和姐姐賣到什麽地方去的男孩逃過一劫，其他人都被燒死在火場之中。要不是他們家以前也算是小地主，宅子比較大，最近的鄰居距離他們也有幾十步，火勢蔓延開來，還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黴！
這事鬧得很大，一下子死了好幾條人命，這裏又是京畿之地，當日大火熊熊，離得很遠都能看到火光和濃煙，看到的人可是不少，即便是宗族想要遮掩過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官府自然也是要調查的。而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流言就已經傳出去老遠，皇莊這邊，絕大多數人日子都過得還算是不錯，相應的，也有這個閑心嚼舌，自然就傳到了陸惜耳中。
陸惜何曾聽說過這等人間慘劇，震驚之後，她猶豫了一番，便叫人出去打聽是否還有其他類似的事情，然後，她是真的是三觀盡毀，大開眼界。
在陸惜所在的階層，老實說，很多時候還是要講究規矩體面，再如何，有些底線也是不能突破的。因此，除非是那等真的不要臉面的人家，尋常官宦人家，就算是重男輕女，對妻子有什麽不滿，但是面子上總要做得光鮮。因此，像是之前的時候，陸惜交往的女孩子最多抱怨一下父母偏心，自己沒什麽首飾，沒什麽衣裳，而在底層，什麽規矩體面，都沒有生活或者說是生存來得重要。
窮人家為了掙錢，将妻子典出去給別人生孩子，回頭妻子回來了，又嫌棄妻子伺候過別人，對妻子非打即罵，将人折磨致死；還有就是妻子一直都生不出兒子，一個接一個生女兒，直接休棄妻子，又因為娶不起第二個媳婦，将女兒一個接一個賣掉；沒了丈夫，也沒有來得及生兒子，宗族為了吃絕戶，直接将新寡的婦人嫁給老光棍……總之，各種稀奇古怪，卻叫人寒毛直豎的事情，在鄉間幾乎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大家對此習以為常。
這些事情裏頭，絕大多數的受害者都是女性，這讓陸惜極為震撼，又生出了憐憫之心。
“德安，我想幫幫她們！”陸惜捧着一杯茶，喃喃地說道。
顧衡捏着一根牛肉幹在那裏磨牙，然後問道：“你想怎麽幫？這種事情許多時候是吃力不讨好的！”就像是後世夫妻打架，你這邊覺得算家暴報警，那邊他們很快又直接和好了，然後你就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了！
陸惜聽到顧衡這般說，頓時也有些猶豫，她有些困惑地問道：“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呢？”
顧衡将牛肉幹胡亂嚼了幾下，然後就咽了下去，這才說道：“怎麽說呢，說白了，這些女人沒法自立，她們不管是從哪個方面，都得依附于男人生活，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對于父兄還有丈夫甚至是兒子施加在她們身上的痛苦和傷害無能為力！”
陸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德安，你的意思是，想要幫她們，就得讓她們學會自立？”
顧衡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別看她們能操持家務，也能下地幹活，但是，這些都被視作是理所當然，大家都覺得養家糊口的是男人，她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此，別人并不會覺得她們對家庭有多少作用。因此，在遇到麻煩的時候，她們自然是第一批的犧牲品！”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後世為什麽會有許多女性能夠堅持不婚，或者說婚後也有底氣保持自我？不就是因為女性已經能夠自立，她們有工作有收入，可以滿足自己的需求，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們自然有底氣選擇自己的生活。
而這個時代，女性被約束在家庭之中，她們能做什麽呢？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被視作是本分，并不當做是對家庭的貢獻，而生不出兒子，還有其他諸如此類的事情，便都是女人失職，畢竟，女人沒有自己的收入來源，這直接會影響她們的家庭地位，像是在江南那邊，上等的織女和繡女，她們起碼在能夠織布繡花的時候，在家庭之中不會受到什麽委屈。娘家為了讓她們多為娘家做一些貢獻，會盡量讓她們晚婚，而婆家那邊呢，為了讓她們的工作更有價值，也會盡可能讓她們不用将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家務上。
顧衡稍微提點了陸惜一番，陸惜便開始了初步的設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