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沒有愛
火舌撲面而來的溫度炙熱到幾?乎要叫人當場融化。
沖天的火光将?黑夜燒成白晝, 在連綿不絕的慘叫聲中,避無可避的烤肉味飄散在街道的每個角落裏。
白又白抱緊神情呆若木雞的無辜孩童,一只鮮紅色的瞳孔映着?千重月如惡鬼羅剎般的面容, 見她不帶一絲猶豫地縱容烈火向他灼燒而來, 逼仄的過道彌漫起嗆人的濃煙。
他不哭也不叫,纖細的臂膀努力地保護着?在他看來不應該被牽連的存在, 愚蠢又好騙的少年第一次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心上人的對立面。
千重月腳踏着?搖搖欲墜的房頂瓦片,俯瞰着?兩壁之間?無力反抗着?的弱小蝼蟻。
她就在這生與死?的一剎那,遙遙與白又白那雙流過無數次眼淚的眸子對上, 他的眼眶處仍舊紅腫着?,甚至因為不斷地被濃煙熏着?,總是忍不住一次次浮出要落不落的淚。
可白又白卻仗着?仰頭看她的便利,咬緊牙關将?随時都?可能噴湧而出的眼淚強忍回去,隔着?一層朦胧的水光倔強地怒視着?絕情到底的千重月。
說是怒視倒也不全是。
除開與火焰交相輝映的激烈情緒, 他那雙幹淨的兔子眼還裝着?千重月看不懂的悲怆。
她心間?或多或少生出了些許微妙的不悅感?, 注視着?白又白的目光越發凜冽冰冷。
一無所知的白又白轉瞬間?嗅到發絲被炙烤的焦味傳來, 腦子直接變空白的他想都?沒?想, 将?瑟瑟發抖的孩子完全納入懷中,轉而用背部去抵禦能夠吞噬萬物的熊熊烈火。
千重月垂下的手頓了下,強大到可控一切的她将?時間?放慢千倍, 一瞬不瞬地看着?白又白身?上那件嶄新的青綠長衫被燒穿,他眼角的淚水也慢慢蒸發成水汽, 長眉之中藏着?幾?分痛苦。
不懂,始終是無法理解他。
她垂下空無一物的眼眸,僅在一念之間?, 恢複了部分空間?正常的時間?流速,緊接着?揮動手臂, 向着?白又白正面迎着?的方?向召喚而來一股獵獵狂風,朝着?對立面的火狂湧而去。
兩股強勁的力量相撞在一起,站在中間?的白又白卻在漫天噴射的火星之中毫發無損,甚至連被燒穿的衣服都?恢複成了最初的模樣。
除了最早進修仙之地時在門派混戰中幫扶同門之外,這是千重月入魔數萬年來第一次出手救人。
心情不太美妙的千重月冷眼看着?那稚嫩孩童身?上同大人相差無幾?的黑氣瘋狂湧動着?,眼下并不準備告知逃過一劫的白又白,這小畜生的年紀其實與他相仿。
她拂了拂随風翻飛的長袖,轉頭見村落中央的火燒得已經差不多了,活人的氣息也淡到幾?不可聞,也是時候離開這個藏在角落裏的垃圾堆了。
撿回一條小命的白又白心髒還在狂跳着?,他抱着?平安無事的孩子狠狠松了口氣,整個人差點虛軟在地。
意識到千重月終究沒?有将?人性完全泯滅,他心中不由浮現?出非常莫名其妙的喜悅之情。
白又白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擡頭去看千重月,卻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房頂。
他雙腿險些一軟就要摔倒,壓都?壓不住的恐慌如水草般纏繞上他的身?體,怎麽甩都?甩不掉。
“啊尊....尊主,尊主!!!”
不知何?時恢複了聲音的白又白,焦急地繞着?村落中央四處呼喚着?千重月,他還費勁地搬來梯子,爬上了一個又一個屋頂,想要找尋千重月的身?影。
但是這沒?有,那沒?有,哪個地方?都?沒?有。
所以?,她是把他丢下,一個人自己走了嗎?
無能為力的白又白狼狽地跌坐在房頂上,失焦的目光落在中央,大火已随着?縱火者離開,上千具焦黑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在沒?有一點光亮的夜裏,此情此景顯得尤為恐怖。
茫然的他對上了唯一幸存者的視線,小孩圓溜溜的墨黑眼瞳滿是惶惶不安,他看着?白又白,猶如看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
心情複雜的白又白不禁扪心自問,他義無反顧對抗千重月只為救無關緊要的人,後?悔嗎?
不後?悔,他當然不後?悔。
他除了有一顆想要挽救幼小生靈的心,還有一顆虔誠愛着?千重月的心。
他知道自己不願意看着?千重月再這般肆無忌憚地屠殺下去,或許他可能一時之間?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但他很清楚,這對千重月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想的再多也沒?用,他被丢掉了。
忍了許久的眼淚也猝不及防地掉下來,一顆又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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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宮沒?了白又白并沒?有什麽變化,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自那天看見千重月歸來時身?邊不再跟着?一只柔軟的小白兔,黑衣女子便知道千重月多半要接着?孤家寡人了。
不過她料到了白又白的離去,卻不曾料到偏殿裏居然又出現?了兩個膽大妄為的家夥。
妖界太子之前送過來的三個美人裏,除了不走尋常路成功短暫上位的白又白外,還有來自于狐族的仇姓姐弟。
姐弟倆剛來的時候安安靜靜,待在偏殿裏幾?乎不現?身?,只偶爾得知他們會私底下打聽有關于千重月的事情。
白又白同千重月最為親近的這幾?年裏,也不見他們湊上前來找借口分一杯羹的,如今白又白不見了,這倆人倒是跳了出來,想方?設法地讨好起千重月來。
千重月性子雖陰晴不定,但為人還算随性,多年來沒?有美人陪伴在側,一個是被她吓得,還有一個就是努力過了,發現?自始至終入不得千重月的眼,慢慢也就放棄了。
姐弟倆卻是完美地避開了這兩點,千重月當場殺人他們滿臉崇拜,千重月歸來他們熱情迎接,千重月愛答不理他們就更要貼到跟前去。
就這樣軟磨硬泡了半年,姐弟倆最後?成為了第二批踏入千重月寝宮的人。
“尊主,我們姐弟二人才疏學淺,但為了讓尊主開心,最近特意學了一支舞蹈。”
“仙釀也已為尊主備好了,還請尊主飲酒時,順便施舍給我們一眼。”
狐族裏生出來的,雖不全是人界傳說中蘇妲己那般的人物,但容貌基本都?是萬裏挑一的出衆。
眼前的姐弟倆,一個生得甜美俏麗,一個生得俊秀妖嬈,眼尾還點着?一顆動人的淚痣。
閑來無事的千重月半靠在軟塌上,半睜着?一雙慵懶的鳳眸,冷淡地注視着?翩翩起舞的二人。
輕薄的華美衣衫在他們身?上等同于無物,半透明的紗衣下美麗的酮體幾?乎是若隐若現?。
他們盡力伸展出柔軟纖細的四肢,叫千重月的眼中一點點納入越來越多的好風光。
無動于衷的千重月仰頭咽下冰涼的酒水,修長的脖頸中一粒喉結滾動得格外顯眼,令人多看一眼便多心動一分的昳麗面容滿是危險的冰霜,攜帶着?別樣的迷人風情。
小男狐幾?乎是立刻動了心弦,他帶着?小心機越跳越靠近千重月,身?上特意調制過的熏香像極了催.情的毒。
“尊主.....”
他的指尖輕緩地劃過千重月握着?酒杯的手,妖媚的雙眸含着?潋滟光輝,滿池春意幾?乎就要溢出來。
千重月不主動也不拒絕,她回望着?那雙充滿着?欲色的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逐漸将?濕軟的唇湊過來。
“尊主。”
輕如一陣風的低低呼喚聲忽然響起,其間?難以?忽視的一絲委屈讓千重月愣了下。
被打攪了好事的男狐很不高興,他欲不管不顧地将?吻落下,卻遭千重月一把掐住了脖子。
“啧。”
推開滿臉憋屈的男狐,千重月拿帕子不輕不重地擦了擦手。
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的女狐上前來拽住不甘心的弟弟,朝着?千重月鞠躬一拜,便踩着?輕慢優雅的步伐離開。
在路過身?形消瘦且穿着?樸素的白又白時,他們慢悠悠望過來的那一眼,似是說了什麽,又似是什麽都?沒?說。
從妖界到魔界,整整花費了半年時間?才跌跌撞撞而來的白又白,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
他們身?上的氣息又香又甜,穿着?的衣服又貴又漂亮,容貌也生得比他美麗太多太多。
吃了不少苦頭的白又白抿着?唇握住雙手,有些不自在地絞着?手指頭,再次見到千重月的欣喜之情就此被劈頭蓋臉而來的一盆冷水澆得快沒?了。
待寝宮中只剩下兩人,滿腹委屈無處說的白又白醞釀半天都?說不出第一句話。
千重月支着?下巴漫不經心地看着?他,難得有了些耐心,就陪他這麽幹耗着?。
“......”
因着?有些自卑而變得躊躇的白又白,咬緊牙關暗暗看了千重月好幾?眼,見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薄情,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卻是先流了下來。
也不知是不是忽然上頭的情緒給了他勇氣,白又白将?背在背上的小包袱丢在地上,難過地瞪着?千重月。
“你?為何?,為何?之前要将?我一個人丢在那邊?”
“我在那裏等了你?一天一夜,你?都?沒?有來接我。”
他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拽着?袖子擦眼淚,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威懾力,反而怪可憐的。
千重月姿态悠閑地翹着?腿,馬上就給了他答案:“你?選的不是我。”
要被酸澀感?淹沒?的白又白聽到這話氣得拍了下身?邊的桌子,指着?千重月的手抖得極其厲害。
“什麽叫我選的不是你?!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我未來永遠不會變的選擇是誰!”
“上千條人命一夜之間?被你?取走,我作為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普通妖,若是無動于衷的話便不配為妖!”
“你?什麽都?不肯跟我說,那我只能夠自己判斷,在我看來那個孩子懵懂無知分外可憐,我救他有何?錯?”
“反倒是你?,最後?居然連我都?要一起殺掉,即便收了手,也像丢垃圾一樣把我丢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麽久了,你?是不是仍舊一點兒都?不喜歡我?”
白又白心疼得有些呼吸困難,卻倔強地挺直腰板正視着?千重月,形容狼狽不堪。
很久沒?聽到這麽長一段話的千重月,不緊不慢地換了一只腿翹着?,沒?有問答白又白最後?一個問題。
一個眼神便知道答案的白又白,實在是不知該說點什麽來形容自己當下的心情。
他莫名有一種被人渣玩弄的感?覺,可歸根結底也怪他自己将?自己送上門去,甚至于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我不信,我不信!”
白又白紅着?眼解開腰帶,三兩步沖過來爬上軟塌,二話不說就坐上了千重月的腿。
他自暴自棄地拽着?千重月的衣領,含着?眼淚低下頭來笨拙地親吻她。
感?覺自己成了根胡蘿蔔的千重月挑着?眉掐住白又白的後?脖頸,将?瞎撲騰的家夥扯遠些。
不料近距離與他對上視線,千重月一瞬卻是有些失了神。
白又白現?下的眼神,較之半年前要被她當場燒死?的時候,更為絕望暗淡。
洶湧而來的負面情緒幾?乎要把千重月吞沒?,她仿若能夠感?受到他的悲傷成了一種實質性的東西?,無形之中刺得人渾身?不自在。
“本尊不喜歡你?就這般讓你?——”
心生疑惑的千重月感?受着?這股專門針對自己而來的情緒,軟軟的沒?多少攻擊性,卻讓她很不舒服。
聽到【不喜歡】三個字就敏感?過度的白又白徹底發狂,他掙脫掉千重月的鉗制,撲上來的那股勁兒像是要把千重月給咬死?,最後?落下的吻卻又輕飄飄的。
千重月任由他在身?上胡來,嘴唇被磨得有些許生疼,即便如此也沒?有動手制止他。
但她的縱容在白又白看來,顯然是一種冷漠的回絕,面對他的熱情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窒息的白又白起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瘦得越發精致小巧的臉蛋布滿濕潤的淚痕。
他努力了這麽久,驟然要接受自己其實可有可無的事實,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過于殘忍。
想他沒?有強者那般多飛天遁地的法寶,想要來見千重月只能夠一步步跨過千萬裏的距離。
他在外頭被風吹被雨打,她卻在宮中溫香軟玉在懷,見了他也沒?幾?句好話,甚至連曾經那少得可憐的溫柔都?不願意留給他了。
他怎能不哭,他怎能不難過。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嗚嗚嗚.....”
“我不想喜歡你?了,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你?嗚嗚嗚.....”
白又白胡亂伸手擦着?眼淚,擦來擦去卻越擦越多,行?為舉止像極了受盡委屈的可憐小孩。
沒?被人坐在身?上嗷嗷大哭過的千重月,沉默地看着?哭成淚人的白又白。
她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最後?無可奈何?地伸手捂住他的嘴:“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麽?”
抽抽噎噎的白又白驟然停住,沒?忍住打了個丢人的哭嗝。
他一把攥住千重月的手,咬牙切齒地憋出幾?句話來。
“我要你?要我!”
“快點!快點!”
“快點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