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玩物
衛霄在看到鐘翎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後立刻恢複了平常時候的表情。
他迎着鐘翎的目光露出了笑容，溫柔道：“鐘姑娘，你怎麽來了？”
這是很誠懇的問句。畢竟他們現在是未婚夫妻，成婚之前是不能見面的。而現在，他将來的世子妃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鐘翎并沒有回複這句問候，她望着衛霄，眼神中藏着許多複雜的情緒，千言萬語只化成了一句話：“你為什麽要騙我？”
劉長泰的話，她躲在石獅子後一字不差地聽了進去，從兩人的對話她知道了劉長泰突然求娶她的原因，是因為衛霄。
他先借劉長泰的求親給她壓力，随後自己以救助者的身份出現在她眼前，救她于泥潭之中。鐘翎以為他是她的恩人，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
她現在只想知道衛霄為什麽要這麽做？
衛霄道：“你都聽到了？”
鐘翎道：“是啊，全都聽到了。不僅是剛才你和劉公子的話，還有劉夫人和鐘寶珍，你給了她們好處，讓她們對我好，我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看來這一切是我失算了。”衛霄并沒有因為鐘翎戳破了他的計謀而感到慌張，反而十分平靜：“因為我想讓你在清遠伯府最後的日子過的開心些，你不是很想有屬于自己的家嗎，我只是想幫你。”
鐘翎搖搖頭：“這算什麽幫忙？我想要的是家人真心實意的感情，不是一個被收買的虛構的謊言。”
“是嗎？可是在我看來，沒什麽差別。”
衛霄說出這番話時，眼中多了一絲戲弄。鐘翎追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究竟為什麽讓劉公子做這種事？”
衛霄道：“因為不這麽做，你就無法嫁給我了。或者換句話說，這麽做是因為我想娶你。”
這是鐘翎沒有料到的理由，她難以置信：“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阿翎，你想一想，如果沒有劉公子的逼迫，你會主動同意嫁給我嗎？”
鐘翎沒有說話。沒說話代表的是默認，因為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鐘翎保持了沉默，衛霄接着道：“不用猜就知道你一定不會同意的，而現在這樣，我有心娶你，你也有心嫁給我，不是皆大歡喜嗎？”
這算什麽皆大歡喜？鐘翎完全不理解衛霄，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衛霄，慢慢後退了幾步，她看不懂衛霄。
甚至看不懂衛霄的解釋，他嘴上說着喜歡自己，然而無論從哪裏看，鐘翎都看不出來。他的喜歡，就是連哄帶騙逼她嫁給他嗎？
“我不能嫁給你。”鐘翎如是說。
衛霄聽到這話輕輕皺了一下眉，随後他回過頭，看着安樂王府門前懸挂着的刺眼的紅綢，笑了。
“你笑什麽？”
“不嫁給我又如何？”衛霄的聲音逐漸低沉，像是為她在生死簿上圈上了姓名：“阿翎，你莫要忘了，這門婚事是皇上親自下旨的，你是要抗旨不遵嗎？最重要的是——”
他伸出手指了指安樂王府的門前：“明天你就要過門了，你有辦法不嫁嗎？”
似乎是斷定鐘翎已經掉進了他的陷阱，無論怎麽掙紮都是徒勞無功，衛霄根本不再隐瞞哄騙，而是清晰明了的将鐘翎的困境擺在她面前，逼迫鐘翎認清眼前的一切。
鐘翎臉色一變，她差點兒忘了成婚的日子就是明天。可是就算是還有一天，她也絕不會放棄。
她深深地看了衛霄一眼，随後轉身離開，沒有留下一句話。
阿硯下意識地想要跟上去，卻被衛霄攔住：“阿硯，你去幹什麽？”
阿硯道：“世子，我覺得鐘姑娘可能會想要逃跑，要不要屬下派些人手守在清遠伯府？”
“不需要。她想跑就讓她跑，一晚上而已，她又能跑去哪兒呢？”衛霄道：“況且，現在守着她只會激怒她，自由的時間本就不多，我也想看看她能翻出什麽浪來。”
阿硯狐疑地看着衛霄離去的背影，收回視線默默跟了上去。他總覺得自家世子并不喜歡鐘姑娘，只是把她當做玩物，并且很想看看玩物能給他什麽驚喜。
不知為何，阿硯直覺這一次的世子可能不會如願以償，至少……沒那麽輕松如願以償。
說不定這就是他想要的。
鐘翎帶着極度的憤怒回到了清遠伯府，她一回到院子裏，就被一臉急迫的芸娘拉住了：“翎兒，你，你這是去哪兒了？明天你就要成親了，還有許多事兒你不清楚呢，快跟我一起進去……”
芸娘的聲音猶在耳邊，鐘翎一把甩開了芸娘的胳膊：“娘，我不會嫁給世子的！”
芸娘踉跄了一下，聽了鐘翎的話一愣，随後勉強露出了笑容：“翎兒，你說什麽胡話呢？是不是明天就要嫁人，你害怕了？”
“娘，我沒說胡話。”鐘翎壓抑不住內心的洶湧情緒，大聲發洩道：“世子騙了我！就連劉夫人和鐘寶珍都和他聯合在一起……”
她把下午發生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訴芸娘，她搞不懂衛霄這麽做的理由，但是她更希望用這個理由說服芸娘。
然而當她說完時，芸娘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一種尴尬的、了然的，又不知道該不該說話的表情。
鐘翎看到了芸娘的表情，她愣了一下，随後心底閃出了另一個念頭，如果劉夫人和鐘寶珍都能被收買，那芸娘又怎麽會免俗？
似是要證明自己的猜想，鐘翎立刻拽住了芸娘的衣袖，眼中滿是不敢相信：“娘，你該不會……早就知道了？”
芸娘的眼神閃躲着，可是表情早已出賣了她。
“那我爹？”
“他也知道。”
芸娘艱澀地開了口。鐘翎苦笑一聲，整個人三魂丢了七魄。是啊，一開始連聖旨都沒有來，她爹又怎麽會說她沒辦法不嫁給劉長泰，分明是聯合衛霄一起騙她的。
照這樣看，整個清遠伯府只有她自己被蒙在鼓裏，只有她自己這半個月活的像個笑話。
鐘翎環視着眼前的一草一木，眼中無波無瀾。
芸娘見她這樣子十分心疼，她拍了拍鐘翎，苦口婆心勸導她：“翎兒，其實世子也是為你好，他喜歡你才想着娶你，他也是喜歡你才想着讓府裏人對你更好一些，你可不能辜負世子的一番苦心啊。”
鐘翎沒有說話。芸娘以為自己勸住了鐘翎，拉着她就要進屋：“好了，快進去試試另一件婚服，那是世子剛送來的。”
她笑着推鐘翎一步一步地走進房間，房間裏一片鮮紅，刺的鐘翎睜不開眼睛。
房門被芸娘砰地一聲關上。
一輪彎月挂在天邊，霍雲起騎着高頭大馬，帶着十幾人通過了城門的關卡。
這半個月，他帶着皇後的囑托回到了霍家的祖墳，探望先祖。雖然他在百裏寨受了不輕的傷，治傷的大夫勸他少活動多休息，可是好幾年沒有回到霍家祖墳，霍雲起還是決定回去瞧瞧。
幸虧他年輕，不到半個月身上的傷就好了大半，否則回來時也要坐馬車，他肯定受不了。
迎接他的是江平和将軍府的下人。出乎他的意料，看到自己以後，江平的表情并不是高興，而是帶着難以言喻的急迫：“将軍，您可算回來了！”
霍雲起扯了一下缰繩，馬兒乖乖地停了下來，霍雲起問道：“發生什麽事？”
江平很驚訝：“将軍，您沒收到我的飛鴿傳書嗎？”
霍雲起淡淡道：“沒收到，所以你可以現在親自說。”
江平一拍自己大腿，趕緊把消息告訴霍雲起：“将軍，阿翎明天就要嫁給安樂王世子了！”
他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第一反應就是不可思議，随後立刻給霍雲起寫了信飛鴿傳書。他本來想親自去問問鐘翎，但是霍雲起給他下了軍令，他不可以單獨和鐘翎見面，因此江平雖然着急，卻也無可奈何。
現在好了，将軍終于回來了。
霍雲起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沉默了一下，随後緩緩重複了一遍：“你說鐘翎明天要嫁給安樂王世子？”
江平連連點頭：“是啊！”
霍雲起指了指他身後：“既然明天就要嫁人，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啊？”江平回頭，順着霍雲起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鐘翎穿着一身布衣，背着包袱偷偷往城門口方向跑過去。
“阿翎？”
伴随着江平一聲驚訝的喊叫聲，霍雲起已經下馬，一步一步走向了鐘翎。鐘翎聽到這聲心中一顫，用包袱擋着臉裝作什麽也沒有聽到。然而卻被霍雲起攔在原地。
“鐘翎？大晚上你怎麽出現在這裏？”
“公子，你認錯人了。”
鐘翎粗着嗓子否認自己的身份，随後還要繼續往前走：“讓讓，我得走了。”
她看準霍雲起身旁的空隙，迅速從他的身側鑽了出去，然而沒走兩步她就被霍雲起扣住了肩膀：“已經宵禁了。”
“不用你管！”
鐘翎掙紮着甩開霍雲起的手，霍雲起的聲音還在身後響起：“你不是明天就要嫁給世子了嗎？”
他只是懷疑地問了一句，向鐘翎确認消息的準确性。然而鐘翎在聽到這句話以後卻拼命掙紮起來：“我不要嫁給世子！我不要回清遠伯府！你們都騙我，我不信你們！你快放手，別逼我——”
霍雲起聽她說話颠三倒四，正要再追問，手上卻傳來一陣劇痛。霍雲起倒吸了一口冷氣，迅速抽手。
鐘翎趁此機會立刻往前跑，然而沒跑幾步，她的後頸傳來了一陣劇痛，鐘翎眼前一黑，倒在了及時接住她的霍雲起的懷裏。
右手虎口處傳來一陣隐隐的疼痛，霍雲起擡起手，借着月色，他看到自己的手上赫然多出來一排整齊的牙印，上面還隐隐地滲出了血。
他低頭看着安靜倒在自己懷中的鐘翎，她安安靜靜地靠在他肩頭，與方才發瘋的樣子截然不同。
咬的很利落。
江平小跑過來目瞪口呆地看着霍雲起，又看了看倒在他懷中的鐘翎：“将軍，現在怎麽辦？”
“你說怎麽辦？”霍雲起把問題抛給江平。
“我覺得……還是把阿翎帶回清遠伯府好了。”
霍雲起思索了一下，想起鐘翎方才說過的話。他攬住鐘翎的肩，右手穿過鐘翎的腿彎将她打橫抱起來，放進了身後的馬車裏。
“回将軍府。”
“是……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