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坐在沙發上發着呆,忽然,手機屏幕亮了。
陸以圳帶着幾分不敢置信地拿過手機,屏幕上不斷閃爍的名字,是容庭。
不知道為什麽,對方電話打了過來,他反而不敢接了,怕聽到他親口說出自己的懷疑,更怕這就是兩人感情的最後一個結點。
屏幕又黑了。
陸以圳的手指輕微發着顫,一瞬間,懊悔的情緒鋪天蓋地襲來,他的身子用力向後一靠,渾身所有的肌肉似乎都痙攣起來,帶着切骨的痛。
白宸剛端着水果從廚房出來,就看到陸以圳倒在沙發上,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眉頭緊皺,“以圳!你怎麽了!”
他迅速沖到陸以圳身邊,連喊了對方名字兩次,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白宸心裏一緊,直接将人拉到背上背了起來,“以圳,你別吓我!咱們這就去醫院!”
他抓上錢包鑰匙沖出門,完全沒注意到,從沙發上滑落的手機,屏幕一閃一滅,提示着新的來電。
“容老師?容老師!”
連着被PR喊了兩次,容庭才把注意力從手機上挪開,PR把電腦挪到他桌子上,“容老師,這是工作室寫的聲明文件,您看一下,有沒有什麽問題。”
容庭屈指按了按自己的額心,連着三天頻繁往返北京上海,他一邊要顧及劇組的拍攝,怕被媒體再拍到曠工的事情,一邊還要照顧到邵曉剛智商不足,親自來處理這些瑣事。
真是心力交瘁。
一目十行地将稿子浏覽完畢,容庭粗略地點了下頭,“沒問題,去發吧,邵曉剛呢?”
“剛剛西國娛樂的主編來了,邵哥跟他們在會議室呢。”
工作室裏凡是大事一般都要得到容庭的首肯,PR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為誰服務,不用容庭催問,她自覺就把談話內容交代了,“西國娛樂和咱們關系一直不錯,估計是邵哥想到辦法能套出他們那邊的話來,所以請了他們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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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話音剛落,邵曉剛的助理敲門進來,“容老師,邵哥問您晚上有時間嗎?他想請您和西國娛樂的主編一起吃個飯。”
容庭一聲冷笑,“有,當然要有。”
西國娛樂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八卦雜志,當然也參與到了這次的曝光事件中。
娛樂圈就是這樣,再好的交情比不過金錢的誘惑,這次報道完全是突發性的,多家媒體同時爆料,各家都有不同的新料,既讓容庭這邊沒法尋釁報複,所謂法不責衆,又讓容庭還要反過頭來,挨個公關,以便改善局面。
算計得滴水不漏。
一個晚上恨不得趕三個飯局,喝酒喝到腦充血的容庭,總算結束了一天的應酬。
小郝滴酒未沾,開着邵曉剛的車,送兩人一起去機場。
容庭一邊靠在車座上閉目養神,一邊追問:“爆料帖那邊處理得怎麽樣了?”
邵曉剛年紀不小了,也有些吃不住,他手按在眼睛上,疲憊地回答:“水軍算是把輿論帶得差不多了,現在帖子裏都是粉絲掐架,沒有什麽人再去提你和陶業了。”
這也是工作室的招數,把正兒八經的同性戀醜聞,惹成了CP黨掐架,算是暫時轉移了衆人的視野。
“那發帖的人呢?”容庭側首,臉上有幾分不悅,“我讓你追本溯源,這都過去幾天了,連個影兒都捉不到,邵哥,你這樣,我還怎麽再繼續跟你合作?”
他這樣一句話出來,邵曉剛立刻精神了,“容庭啊,你別急嘛,大家現在都在努力,你看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還要送你去機場,也是非常辛苦……不過帖子的事情我查出眉目來了,目标也鎖定了,這幾日還在談判處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嘛。”
容庭對這樣的答案俨然不太滿意,“查到IP了?”
“呃,沒有。”邵曉剛卡殼,“人家既然發帖子黑你,肯定不會讓人追查到IP啊,現在弄個VPN容易得很,代理IP到處飄,哪兒那麽容易就追到是誰。”
邵曉剛話音方落,小郝就把車停在了地下停車場,“容哥,到了,咱們得快一點,還有二十分鐘停止值機。”
容庭斜睨了眼邵曉剛,一邊戴墨鏡帽子,一邊警告對方,“你最好動作快一點,我感激你的知遇之恩,但是……”
他深深地看了邵曉剛一眼,并沒有把話說完,直接推開車門,快步離開。
進了機場,容庭忍不住從兜裏摸出手機,說來奇怪,前幾天還在頻繁給他打電話的陸以圳,忽然就銷聲匿跡了。
微信不回,電話不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急事,才會連着打那麽多電話。
當時他忙着和華星高層開會,手機直接丢給了邵曉剛保管,沒想到拿回手機再撥過去,對方就不接了。
邪門。
本就煩躁的容庭顯得臉色更加難看,他将帽檐壓低幾分,接着撥了另一個電話,“喂?老喬,是我。”
“卧槽!容老師!”
接到電話的喬铮猛地從座椅上彈了起來,“容庭,你他媽怎麽回事啊!你真跟那拽得二五八萬的小東西搞在一起了?”
“閉嘴吧,我就夠煩的了!”
喬铮摸摸鼻子,“好吧,那我不跟你逗貧了,打電話找我幹啥?我現在可不敢跟你出門,咱倆那親熱照太多了,還有光着膀子跑一千米的呢,我星途坦蕩,拒絕和你胡搞。”
說是不逗貧,喬铮的嘴卻比誰都賤。
容庭氣得牙癢癢,最後卻只是道:“我找你打聽個人,《春秋大夢》裏,上次演你男二的那個,有他電話嗎?”
“哪個啊?鐵打的喬铮流水的男二你不懂啊?”
“姓白的,央影那個。”
“哦,白宸啊!這小子發展不錯,最近混上一個新戲的男配A角了,咋的?你搞膩了陶業要搞他?我可不管拉皮條。”
容庭火起,“喬铮,我跟你說正經的呢!我要他電話!”
“好吧好吧。”喬铮對容庭也沒脾氣,“你等一下,號碼我微信你哈!”
“快點,馬上登機了。”撂下這句,容庭迅速挂了電話。
喬铮雖然嘴欠,但不妨礙他為人靠譜,通話結束沒超過一分鐘,容庭就拿到了白宸的手機號。
“喂?您好,我是白宸。”
“我是容庭。”
白宸将手機攥緊,遲疑了一刻才回應,“您稍等一下,我不方便說話。”
接着,他擡頭,看了眼坐在病床上,雙目放空的陸以圳,然後溫聲道:“以圳,我出去接一個電話。”
陸以圳靠在病床上,沒說話,過了片刻方遲鈍地點了點頭。
白宸心裏猶如電擊,他勉強笑了一下,接着走出病房,“容老師,您好。”
電話那端的聲音明顯有些着急,“你和以圳在一起?他怎麽不接我電話。”
“容老師,以圳住院了。”
對方短暫的沉默,但再開口,聲音已經沉了下去,“出什麽事了?”
站在醫院的走廊內,白宸努力把自己暗藏怒火的聲音壓低,“這句話應該我來問您才對吧?我想知道您的經紀人究竟和陸以圳溝通了什麽,居然讓陸以圳難過成這個樣子!您知不知道!早在央影今年開學之前,陸以圳的抑郁症已經得到明顯好轉,完全不需要依賴藥物就可以正常睡眠,但是!”
他意識到自己聲音的拔高,忙深吸一口氣,克制下來,“在貴公司的經紀人找到陸以圳之後,他病情已經加重到需要住院治療了,重度抑郁症,精神分裂前兆,容先生,我覺得您應該好好反思一下,在您現在這種處境,您的工作室團隊不趕緊給您做危機公關,還要忙着來找以圳的麻煩,真的是……滑稽到可笑!”
偌大的,繁忙的首都機場。
容庭卻覺得忽然耳鳴了一樣,所有的人聲吵鬧,都化作嗡嗡的轟響,越來越劇烈。
他猛地裏收住前進的腳步,被釘死在原地一樣,一動都不能動。
連每一個呼吸,都緩慢到近乎停止。
夜裏十一點。
白宸看了眼已經一動不動坐在床上呆了三個小時的陸以圳,忍不住嘆口氣,他摸了摸陸以圳的腦袋,輕聲說:“以圳,你這是何苦,他不相信你,師哥相信你啊。”
陸以圳眨了眨眼,過了很久才啞着嗓子嗫嚅:“師哥……對不起。”
他很想控制自己去想一些好的事情,不願意讓身邊任何一個人替他擔心。可是就像是雪崩的山,七零八碎的情緒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散落一地。
拼命想擺脫那些負面的事情,可就像是一腳踩進泥潭,越掙紮,陷得越深。
白宸輕聲嘆息,搖了搖頭,向他一笑,“沒有什麽對不起,你不高興的時候,肯選擇回到咱們家裏,就讓師哥很欣慰了,至少你還肯把你的信任留給我,不是嗎?”
他話音剛落,病房的門卻忽然被敲響了。
陸以圳望着白宸的眼睛裏浮出一點疑惑。
如果放在以往,按照陸以圳的性子早就咋咋呼呼地奔去搶着開門了。
但現在,他卻懈怠到連一句詢問都不願開口。
白宸并沒有向他解釋什麽,而是徑自站起身,打開了門。
昏暗的病房裏,隔着一層模模糊糊的光,陸以圳看到了容庭的臉。
他的表情是那麽不清晰,以至于陸以圳以為自己又做了一場夢,夢裏,是去而複返的趙允澤,是對他說相信的容庭,是一個在深夜裏,低頭吻住他的男人。
陸以圳慢慢地皺起眉,忽然覺得有些糊塗。
這裏是哪?
他是誰?
為什麽他躺在這裏……一動都動不了?
趙允澤是誰?容庭又是誰?為什麽會有一個男人與他接吻?
那個人在朝他慢慢走近。
陸以圳莫名覺得充滿不安全的因素,他忍不住伸手抓緊身下的床單,連喘息都變得短促。
“是我,以圳,我來了。”
容庭試探地開口,他聲音裏甚至有連自己都不曾預料到的顫抖。
前幾天還在微信裏告訴他,病情得到很大好轉的人,這才過了幾日,居然就消瘦成這個樣子。容庭仔細打量着陸以圳,因為長時間失眠而紅腫的眼眶,甚至有些凹陷的雙頰,那雙永遠閃着光芒的眼,也黯淡得可怕。
容庭努力收回自己充滿擔心的眼神,他見陸以圳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只好又重複了一遍,“以圳,我是容庭,我來了,來看你了。”
他試圖去握對方藏在被子底下的手,但陸以圳卻是迅速閃過身子,近乎激烈地躲開了容庭的接觸。
容庭完全僵在了原地。
“以圳?”
白宸也沒想到陸以圳會對容庭出現抗拒的心态,原本已經準備退場的人只好走上前,打着圓場,“你不是之前就想跟容老師解釋嗎?他聽說你病了,現在過來看你了。”
說來奇怪,這個時候的陸以圳,反而很聽得進白宸的話,他怔怔地對着容庭看了一會,然後問:“他是容庭?”
白宸和容庭面面相觑,滞了片刻,還是白宸先點頭,“對,他是容庭。”
陸以圳眼底的迷茫,就像是得到解咒一樣,一點點散開,他久久地望着容庭,望到眼圈泛紅,一點點湧出淚來。
“容哥……我沒有陷害你,那個帖子不是我發的,不是我……”
陸以圳使勁眨着眼,像是在強迫自己在把眼淚忍回去。
其實他沒有那麽愛哭,他只是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說完這句,陸以圳但覺耳邊又響起邵曉剛的每一句話。
像針刺,像刀割。
然而,就在那些聲音越來越強烈的時候,忽然有一個擁抱替他擋住了外界所有的質疑。
是容庭。
他貼住他的耳邊,“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