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妥協 從天堂下地獄
無論他怎麽祈求, 裴月神始終沒有出來看他一眼,這一晚江顯并沒有離開,就守着裴月神的房門一整晚,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要呆在這裏,明明在這裏會更加的痛苦, 因為能更清晰的聽到他們說無數親密的話,做無數親密的事,可是他就想留在這裏, 或許是因為……在這裏能聽到裴月神的聲音吧……
江顯已經很久沒有羨慕過誰,可是這一刻他竟無比的羨慕梁戎,羨慕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擁抱裴月神,親吻她, 占有她。曾經他也有這個權利和資格, 卻從來沒有珍惜,現在這些事, 他就連做夢都不敢想, 何其不是一種諷刺?
快天亮的時候江顯眷戀地看了眼裴月神房門才離開, 他沒有回去補覺,而是去廚房給她做早飯。
等所有人都起床後,江顯已經幫吉祥父母準備好早餐, 因為是江顯幫忙,這令所有人都很驚訝,大家甚至怕他會下毒,都不敢吃, 哪怕江顯希冀的看着裴月神,期盼着她可以嘗嘗,但她始終冷淡得不為所動。
吉祥媽笑了笑:“大家放心吃吧, 江先生做得很用心。”
在吉祥媽的保證下,餐桌上才漸漸有人下筷子,江顯時刻注意着裴月神,梁戎夾很多東西在她碗裏,她始終不動。
江顯不太敢給她夾菜,怕她更加不吃,可看別人都把菜吃得差不多,他怕她最後會餓肚子,忍不住溫聲提醒:“月神,嘗嘗怎麽樣?這個春卷很不錯,外酥裏嫩。”
梁戎聞聲看了他一眼,江顯并不去管他的目光,只是滿懷期待的看着裴月神。
梁戎同樣看向她,裴月神沒吃。
梁戎忽然問:“不想吃?”
“嗯。”
“那想吃什麽?”
“我要吃你做的。”
梁戎勾起唇角:“成。”
其實早晨他也有起床想為她準備早飯,可看廚房有江顯在他就沒進去,雖然不爽江顯的存在,但是他之後會盡量避免跟他起沖突。
他是男人,又不是幼稚小孩,不想讓吉祥爸媽看笑話,也不想讓裴月神覺得他好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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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為裴月神會多少吃點,沒想到這小妮子一旦讨厭什麽就死活不變,連江顯參與做的早餐都一點不碰。
他心裏既無奈又愉悅,讓大家先吃,他去給裴月神下碗面條。
在梁戎進廚房後,裴月神也跟上去,江顯頗擰了擰眉,那塊她夾給裴月神的春卷孤零零的躺在碗裏,昭示着主人的冷漠。
江顯的眉宇間有些失魂落魄。
他忙碌兩個小時的成果,她卻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故從安笑着敲敲他的碗,“是不是覺得很痛苦,很虐心?曾經不被你放在心上的蒙塵明珠轉眼間成為天上的星辰,耀眼奪目,光芒萬丈,你就算再喜歡,她也成為了別人的女人,令你可望而不可及。”
故從安得不到裴月神,這雖然是一件很令人遺憾的事,可看着讨厭的人同樣得不到她,這樣的遺憾便消散許多,甚至變成一種詭異的痛快!只要能讓江顯痛苦,他很樂意添磚加瓦。
江顯緩慢的轉過頭看着他,那雙一向陰郁冷寂的眼眸中逐漸湧現出洶湧的暗色,似笑非笑的開口:“我的事,似乎還輪不到你管。”
故從安被盯得後背發涼,到底還是有些怕他,江顯瘋起來可是無人能及,也許觸底反彈之後會更加可怕。
故從安挑釁的目光逐漸收起來,有些沒底氣的吃東西,剛下筷,碗裏的東西就被江顯撥到地上。
故從安轉頭看着他,怒問:“你什麽意思!”
“你覺得呢?”江顯笑容詭谲。
他這輩子也就在裴月神身上吃虧,其他人是不可能拿捏到他,區區一個故從安,他沒有放在眼裏。
故從安被盯得毛骨悚然:“你這是浪費糧食!”
江顯看眼江靜,江靜立刻從包裏掏一沓現金放在吉祥媽身邊:“這是買浪費糧食的錢。”
故從安:“……”
他端起碗離江顯遠遠的。
**
吃過早飯後,趕在太陽出來之前,大家開始幫吉祥父母割麥子,裴月神雖然沒有做過農活,但也想嘗試。
麥田裏很熱,風吹來都帶着一陣一陣的熱浪,梁戎在麥田旁邊給裴月神搭了個帳篷,還準備很多吃的。
豐收的季節,大家都在彎腰割麥子了,每個人都很忙碌。
梁戎站在裴月神面前給她戴上草帽,她的草帽跟別人的不一樣,上面有花環,是他親手織的,戴起來可漂亮。
陽光下她的眼睛裏有稀碎的光芒,笑起來唇紅齒白,格外嬌俏可愛。
“這樣的草帽戴起來不适合勞作。”
梁戎給她系好草帽繩子:“誰說你要勞作?”
裴月神好奇的睜大眼:“那我幹什麽?”
“在旁邊休息。”
“這樣不好,大家都在忙,我怎麽能幹看着呢?”
梁戎沒說話,裴月神抓着他手撒嬌一陣,梁戎最終允許她嘗試一會兒,裴月神立即歡快的跑進麥田裏,戴着手套參與割麥子。
裴月神認真做事的時候倒是并不嬌氣,也不偷懶,可梁戎以及江顯都不想讓她這麽辛苦。
在她把一捆麥子抱起來時,梁戎抱住準備接過去:“我來。”
江顯也伸過手去:“月神,給我吧,我知道放在哪裏合适。”
梁戎沉了沉聲,眼神冷峻的與他對視:“江總沒有做慣農活,少碰為好。”
他将麥子拉過去些,江顯并不放手,也把麥子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梁先生哪裏話,月神能做的我也能做,不會給她丢臉。”
麥田裏割麥子的夥伴們相互嘆氣。
又開始了……
今天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這兩人先是争着搶着給裴月神送水,然後争着搶着給裴月神搭帳篷,十分鐘之前還争着搶着給裴月神扇風,現在……
如果說故從安和任韬是鬥嘴專業戶,那麽梁戎和江顯就是争寵專業戶。
吉祥偷偷問:“你們說戎妃和顯妃,誰會奪得公主殿下歡心?”
陳艾蹙緊了眉頭:“什麽戎妃顯妃,什麽跟什麽!”
吉祥:“從昨天到今天,咱們老大和江顯就一直在聽月面前表現自己,可不就跟後宮裏争寵的手段差不多嗎?”
姜善笑了聲:“還真是。”
江靜忽然冷笑,其餘人都好奇的看過去,她從沒幹過這種活兒,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竟然也沒管地上有什麽,一屁股坐着去:“就裴月神現在還能稱之為公主?也就你們捧她。”
姜善第一個不服氣:“怎麽就不能是公主,你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們聽月哪裏不是小公主!”
江靜再次冷笑,看向裴月神所在的地方,她手中的麥子最終給了江顯。
江顯被當成苦力使,竟然還那麽喜不自勝,她心情有點複雜。
江靜繼而認真的打量起裴月神,她戴着一個花環草帽,五顏六色的野花在陽光下盛開得很漂亮,也很燦爛。
但是這份天然的美麗竟然比不上裴月神恬淡的笑容那麽耀眼。
盡管她的确已經不是裴家的大小姐,可屬于她的光芒并沒有減少一分,更何況她身邊還有梁戎這樣深愛着她,不吝啬給她寵愛和呵護的人,她明明就是千嬌萬寵的公主啊。
江靜想到自己,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她始終不願意承認的一點也在今天不得不直面,她比不過裴月神,哪怕不願意承認她現在過得很好,可她還是這麽耀眼,甚至比從前更加引人矚目。
江靜不甘心的在心底默認。
是啊,她真像個公主。
對于女孩們的讨論,裴月神并不知道,她勞作沒多久後就被梁戎拉進帳篷裏休息,裴月神不好意思幹坐着,想從帳篷裏鑽出來,被梁戎推進去坐好。
“我一個人幹兩份。”
“那不是很累?”
梁戎挑眉笑着問:“怎麽,瞧不起我?”
“有點。”裴月神笑眯了眼,她當然是故意的,梁戎哪能不知道她在使壞。
他用手指捏住她下巴擡起來,剛割完麥子的手更加粗砺,碰到她嬌嫩的肌膚都有些紮得疼。
他将她下巴擡至合适的位置,低下頭,有些幹硬的唇完整地封在她軟嫩的紅唇上,慢慢的汲取她口舌中的馨甜。
起風了,梁戎身後的麥田一浪接一浪的翻滾而來,金黃色的陸地潮汐在溫柔翻湧,裴月神閉上眼睛就能聽到沙沙聲。
一個短暫的吻後,梁戎把水杯塞她手裏,起身離開,更加賣力的勞作。
江靜看向同樣在瘋狂割麥子的江顯,總覺得她這瘋批哥哥仿佛變得更加陰沉可怕了,周身都萦繞着一種生人勿近的陰森氣場,大概是剛才又看到梁戎在親裴月神吧。
唉……
江靜由衷的嘆氣,為了以後能更加美好的生活,她故意抱着一捆麥子走到裴月神帳篷面前。
裴月神并沒有閑着,把一捆一捆的麥子有次序的放好,都沒顧上看她一眼。
江靜說:“聊聊可以嗎?”
裴月神忙完才坐回自己的帳篷,裏面有梁戎和江顯分別給她準備好的水果和水,她沒碰江顯準備的。
裴月神邊吃水果,邊用一把扇子給自己扇風。
江靜累了一整天沒喝上一口水,雖然吉祥爸媽都有準備水,可是江靜嫌棄水壺年代久遠,一直沒喝,現在看着裴月神帳篷裏的東西,她是真有點眼紅,有人疼就是不一樣啊。
江靜把麥子放下問:“我可以進來嗎?”
“不可以。”
“……”
江靜忍住脾氣:“裴月神,我們以前可是玩得很好的。”
裴月神皮笑肉不笑:“是嗎?我忘記了。”
江靜才忍不了她這副模樣,強行進入她的帳篷坐在她面前,還拿起江顯準備的西瓜大大的咬一口,裴月神意味不明的笑了聲,倒沒有把她趕出去。
“要聊什麽?”
吞下西瓜,江靜深深的呼吸:“我是來跟你道歉的,上次我說那些話是我不對,我就是脾氣上來沒忍住,真不是有意的,我哥已經罵過我,也懲罰我了,不信你看我脖子,他都快殺了我了!”
她把自己脖子露出來湊到裴月神面前,一定要讓她看到上面的傷痕。
裴月神勉為其難的瞥一眼,還真看到一道被捏出來的紅痕。
“江顯跟你動手了?”
江靜點頭如搗蒜:“那可不!我哥現在可在乎你了,當他知道我跟你頂撞,馬上就收拾我,還警告我不能欺負你!”
裴月神漫不經心的搖着扇子也不說話,就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江靜,想看她還想搞什麽事。
江靜試探着握住裴月神的手,裴月神瞧了一眼,沒推開。
江靜大受激勵,聲容并茂的說:“月神,我哥真的在改了,雖然我不知道過去兩年你們發生過什麽,但我知道我哥肯定對不起你,他現在已經盡力在彌補了,你能不能不要對他這麽狠心?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你們之間重頭再來。”
“你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他現在這模樣,他居然為你學做飯,每天把家裏弄得很亂,滿手都是泡和刀傷,可他什麽都不說。”
“他真的很受不了你和梁戎感情這麽好,可是他還是來了。我了解他,他一定是想離你近一點,近到可以看到你,近到可以聽到你聲音,哪怕你是和別人在一起,他也不在乎。”
“不,實際上他比誰都在乎,可是他能怎麽做呢?他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讓你和梁戎分開,他只能做到梁戎也為你做的同樣的事,就像這個帳篷,就像這些水果,還有今早的早餐,明明他也準備了一份,可是你不看,你也不想看對嗎?”
“我不知道這樣的堅持對我哥來說有沒有意義,我只知道在我回國這段時間裏,我目睹他每夜爛醉如泥喊着你名字,目睹他抱着帶着你們回憶的舊物失魂落魄的說着我聽不懂的話,目睹他每天像個瘾君子一樣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他企圖通過一切方法見到你,還目睹他就算沒有一點希望也義無反顧追來這裏,然後被你肆意的□□。”
江靜把過去兩個月所見所聞告訴裴月神,連她自己都有些感動了,可裴月神仍舊是面無表情,甚至于,她竟然在裴月神眼神中看出興奮的痛快。
江顯有些不可置信:“月神,你現在是不是一點也不愛我哥哥了?”
裴月神用蒲扇掩住口鼻,眯着眼睛笑得十分懶散愉悅,她嘆了口氣,感嘆的聲音裏還帶着松弛的笑意:“愛他?”
裴月神看着江靜問:“你覺得呢?”
是不愛了,不僅不愛,還非常的恨,這些情緒,江靜在裴月神眼裏看得清清楚楚。
裴月神仿佛很享受江顯愛她而得不到的感覺,她好像就在等這一刻,所以她喜悅得如此明顯。
江靜忽然覺得她有些可怕,“我哥知道嗎?”
裴月神撫摸着蒲扇上的褶皺,悠悠的說:“他當初可是主動一頭栽進這個陷進的。”
“梁戎知道嗎?”
“知道什麽?”
“你覺得呢?”江靜忽然想通其中的關鍵:“你想讓我哥愛上你,然後你就可以像從前他吊着你一樣吊着他,他明知這是你的圈套,還是一頭栽進去愛上你,陪着你玩這些把戲,就連梁戎都在縱容你!裴月神,你早就變了,你變得任性自私,變得黑心黑肝。”
江靜比宋蔚要聰明得多,裴月神跟聰明人不喜歡轉彎抹角,她眉眼彎彎地點點頭,笑得十分溫柔無害:“是,我就是這麽壞,別生氣啊,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從前也是這樣對我的啊,現在只不過承受一點我當初的苦痛就受不了了嗎?我都已經跟他說了,要是受不了可以滾,可是他不滾吶,偏偏要像一條狗一樣黏着我。”
“裴月神!”江靜紅了眼眶:“可這是不一樣的!我哥現在真的很愛你!”
裴月神的面色忽然變得淩厲,瞬時抓起面前的西瓜扔在她身上:“我從前對他的喜歡難道是假的嗎!他可以這麽對我,我就不可以這麽對他?我告訴你江靜,要是你有本事就把你哥從我面前帶走,要是沒本事,就沒資格在這裏對我大吼大叫!”
江靜氣憤的看着自己胸口被砸碎的西瓜,抓起盤子裏的香梨想給裴月神砸過去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人拉住,她轉頭看到江顯。
他表情有些難看,冷沉沉的凝視她,壓着怒氣低問:“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不準欺負她!”
江靜委屈的鼻酸:“江顯!我才是你妹妹!我剛剛可是在幫你啊,是她欺負我!”
江顯靜靜看她兩秒後才松開手,他擡起手,江靜以為他要打自己,連忙捂住自己的臉,可江顯并不是要動手,而是将手掌放在她頭上,他有些疲倦,有些語重心長的低聲說:“可這是我們欠她的。”
江靜心中震了震,看向裴月神時,許多從前的回憶爬上腦海,并不只是江顯欺負過裴月神,她江靜還是最大的幫兇。
江靜從帳篷裏爬起來跑出去,江顯也沒進帳篷,只在外面的石頭上坐下。
遠處的梁戎看到江顯出現在帳篷外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卻沒有走過去。
吉祥問:“老大為什麽不過去阻止?”
“沒必要。”
“您這麽有自信呢?”
他不是有自信,而是信任裴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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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過來打擾,江顯可以靜靜的感受風,靜靜的看着夕陽下裴月神的臉,她整個人被光渡上金黃的光芒,臉龐溫暖明媚。
這樣惬意的時光真是很少,他說話的嗓音也放得很柔和,“抱歉,江靜被寵得有些嬌氣了,我會批評她的,以後一定不會跟你頂撞。”
裴月神搖着扇子說:“我倒是覺得她比你真實,有什麽說什麽。”
江顯只笑不語,現在的他在她面前少了很多陰戾之氣,倒很有斯文貴公子的模樣。
“來很久了嗎?”
裴月神的主動問話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江顯點頭:“有一會兒。”
“所以聽到我說的所有話了?”
“嗯。”
“聽到我說你像條狗,你什麽想法?”
老實說,心裏并不好受,從前只有他侮辱別人的份,可現在他卻變成個玩意兒被她耍弄,大約是報應吧。
“你說得對。”他嗓音微啞,笑容自嘲,卻帶着十足的坦誠:“你喜歡說便說,無論你怎麽趕我,我都不走。”
裴月神笑了:“說你是狗,還真願意當狗啊。”
那薄薄的鏡片遮不住他眼中的哀傷和狼狽,他忽然閉上眼,終究妥協:“是。”
裴月神若有所思的點頭,随後傾身靠過來,江顯聞到獨屬于她身上的香味猛然睜開眼,立即看到一張近在眼前無比精致美麗的面容,他呼吸一頓,眼神動也不敢動,直勾勾看着她,唯恐會驚動她。
他知道自己不該妄想,可是卻忍不住瘋狂的想着她會做些什麽。
他心跳狂亂,呼吸聲都被自己小心翼翼的藏起來,緊繃着不敢動彈的身體甚至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意。
裴月神還在笑盈盈的靠近,江顯喉結微滾,看似冷靜實則緊張的感受着她将距離越拉越近。
近到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近到他可以非常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呼吸和身上好聞的氣息。
然後,他聽到裴月神輕輕笑着,用好聽軟糯的聲音說出來三個字,這三個字與他夢寐以求想聽到的三個字大相徑庭。
江顯上一秒還在天堂的靈魂霎時就跌進深淵谷底,險些魂飛魄散,耳邊餘音繞梁,是她滿懷笑意以及嘲弄的一句:“真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