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瞬不瞬地看着他,聲音中帶着幾分凄涼,“我在想你。”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漆黑的夜晚,他只能對着月光,想着一個不可能再見到的人。
“很想。”
思念裏總是充滿着回憶,愉快的,痛苦的,幸福的,殘忍的,回憶。
“很想。”
回憶被撕成碎片,他流着眼淚把它們一片片拼齊,他等待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如今,哪怕那個人就在身邊,就在眼前,他卻不能伸出手,碰碰他思念了許久的愛人。
清冷、孤獨的月光下,他還是一個人。
永遠的,一個人。
金世宇的成績有了明顯變化,在上次的期中測驗中,前進了二十名。
班主任懷疑地盯着卷子瞅了半天,旁邊坐的全是差生,這小子,哪弄的答案?
晚自習結束,江晟走出教室,光線昏暗的走廊上,金世宇一臉笑容地等在那兒。他掏出書包裏的試卷遞過去,一副等待誇獎的模樣。
江晟憋着笑看完分數,甩甩卷子,“考成這樣還好意思拿來給我看啊!”
等誇的小狗頓時喪了氣,腦袋耷拉着,可憐兮兮。
在無人的空曠走廊,江晟放聲大笑。
到了家,金世宇試探着問能不能在這寫作業,家裏沒人,他不想孤零零地待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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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的小書桌前,擠着兩個用功的苦孩子。裹一床大被子,腳挨着腳,每人懷裏抱着個熱水袋,奮筆疾書。
困了,累了,金世宇就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江晟忙完自己的作完,抽出他的仔細檢查,圈出錯誤的地方。
他把被子抱回床上,被凍醒的金世宇自動爬上床找溫暖,江晟幫他脫了衣服,跟着上床。
不一會,困得睜不開眼的那人轉過了頭,從身後抱住他。
“喂!”
“呃……別走,別丢下我。”
江晟扯着他胳膊的手松開了,算了,随他去吧!
時間在平靜和逐漸增多的小驚喜中悄然滑過,聖誕節降臨,大街小巷挂滿了聖誕樹、小紅帽、白胡子老頭的裝飾物,固定的音樂從每一家商店中飄出,交織在一起,譜出精彩的聖誕大合奏。
金世宇買了一棵小聖誕樹放在江家的客廳,上面繞了一圈彩燈,天黑下來,點亮燈,五顏六色的光,煞是好看。
江晟不能理解,兩個大男孩搞這玩意幹什麽,再說,他這個打了無數補丁的小破家,哪襯這洋玩意。
裝點好這一切,金世宇接到母親的電話,讓他回家。
第二天一早他站在江家小院外喊了很長時間也沒人應。
到了學校,有人告訴他,江晟随老師去外省參加比賽了,大概要四五天才能回來。
四天?五天?96個小時?120個小時?
他回了教室,開始在心裏倒計時。
中午放學,他走過“唐記牛肉面”老板娘熱情的和他打招呼,“今兒怎麽自己啊,你同學呢?”
他不在,已經走了五個小時了。
走到江家,他從窗戶往裏看,客廳裏布置好的聖誕樹還擺在那,他書包裏裝了幾個小飾物打算今天裝上去的。
下午的課,他沒怎麽聽進去,轉過頭看遠處的校門,不知道下一秒那人會不會突然出現。
傍晚,他沒有去吃飯,繞着校園的跑道、籃球架、廣場走了一圈又一圈。
晚自習下課,他習慣地去了三樓,守在老位置,等那個下了課微笑着向他走來的人。
第二天是平安夜,他準備好的禮物卻沒有機會送出去。
第三天他試着給自己做了一碗肉絲面,卻怎麽也做不出那人的味道。
第四天他趁大課間溜進高三(一)班,坐在江晟的位子上,手指撫摸着課桌上用小刀刻出的那個名字。
晚自習結束,他來到江家,黑漆漆的房子沒有一絲光,他翻進院子守在門外,數着那人可能回來的時間。
兩個小時,一個小時,半個小時,十分鐘……
學長,你還不回來嗎?
第五天,他強撐着精神上了一天的課,晚自習實在熬不住便翹了。
來到江家小院,這一次翻得很困難,他從牆上摔了下來。
一瘸一拐地來到門邊,客廳卧室的燈都滅着,江晟還沒回來。
他靠在門邊的老位置,擡頭望着和他一樣缺了另一半的慘白月牙,喃喃自語。
“你說,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回來了,看到我,會高興嗎?”
“可能會罵我神經病吧!”
“我想,我可能,可能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江晟下了火車已經是八點多了,老師讓他不用上晚自習,回家好好休息。
他也不勉強,坐了末班車回到闊別多日的破家。
開了院子,一眼便看見門邊靠坐着一個仰頭望月的傻瓜,在零下十幾度的天,身子縮成一團,凍得直打顫。
江晟的火一下子上來了,大步上前蹲在他面前,厲聲喝道,“你在幹什麽?!”
那人腦子大概被凍僵了,目光好半天才從孤零零的月亮前收回來,對上眼前這張擔憂、憤怒的臉。
那人笑了,凍僵的臉上硬是扯出一絲笑,很難看,很可憐。
“我在想你。很想,很想。”
那人想,等他回來就要立刻把禮物送給他,那是一款最新型的手機,他要時刻能聽到學長的聲音,時刻知道他在哪。
那人知道,他這次是真的栽進去了,喜歡一個人原來就是這種感覺,無止盡的思念,把人逼瘋的思念。
那人對着月亮許了個願,他要留住他的學長,不管學長在哪,他都會跟着。不管學長想做什麽,他都全力支持。不管學長選擇什麽樣的生活,那生活裏,都有他。
我愛你,江晟。
☆、萌寶
元旦剛過,安駿便投入了緊張的學習工作中。
廣告不是他的強項,不過,他學得很快,一次生兩次熟三次就媲美專業人員了。
廣告不需要太強的演技,有時候表情動作都要誇張一點,一整套動作下來,他感覺自己快不會正常的笑了。
有時候又只需要站在鏡頭前耍耍酷就好,這是安駿的強項,微博裏耍酷的自拍哪一張挑出來都能辣瞎人的雙眼。
公司給安駿配了助理安寧,二十多歲,跟過幾個藝人。蘇棋喜歡這種有經驗的,帶着不麻煩。
兩人都姓安,安寧笑着調侃五百年前是一家。
蘇棋笑了,安駿思來想去問了一句,“我怎麽稱呼你?”
安寧不明白:“就叫我安寧啊!”
安駿:“你不是比我大嗎?”
安寧:“……”
安駿:“我叫你寧姐吧,安姐有點怪。”
安寧:“……”
她在這行幹了兩年,跟過五個藝人,比安駿小的也有,可能因為她本身年紀也不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稱呼她姐。
安寧有些感動,點了點頭,“行。”
公司給安駿準備了一間小公寓,原來的房子已經曝光,不适合再住下去。
搬家這天,蘇棋才第一次踏進安駿的領地。
房子很小,只比他家的卧室大了一點,卻擺了一個整面牆的書櫃,一二層擺着各種不同類型的書,蘇棋很詫異這小子涉獵的範圍很廣啊,醫學、建築、金融……當然也有電影方面的。他全看過看得懂嗎
蘇棋随手取下一本翻了翻,每一頁上都标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可見閱讀者的用心。蘇棋認輸了,不得不對人刮目相看。
下面幾層全是影碟,從古到今,包攬中外,許多都是拿過無數大獎的優秀作品。蘇棋想,安駿之所以對不同角色把握得那麽準确,和他不斷觀察、揣摩這些演技炸裂的演員的表演有很大關系。
倒是一個學習性很強的家夥。
安駿的書桌上擺的也全是學習方面的書,從上到下找不出一絲他這個年紀男孩該有的青春沖動的痕跡。
說白了,就是,連一本帶色兒的雜志都沒有,真神奇。
一張一米的小床緊挨着書桌,床單也是最簡單的灰白兩色。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床頭,鋪平的床單沒有一絲褶皺。
蘇棋回頭看了看安駿,這兒哪像一個随心所欲的男孩住的地方。不是偷換了吧?
安寧把書籍裝箱封好,蘇棋一趟趟往外搬,安駿把衣櫃裏的衣服都裝進行李箱裏,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掏出一個盒子,趁着安寧回頭的功夫,塞到了箱子最底層。
安駿東西不多,用不着搬家公司,蘇棋開着車一趟就搞定。
安駿:“我能搬到你那兒嗎?”
安寧捏肩膀的手停頓了下來,愣在那裏。
蘇棋紅了老臉:“搬到我那兒算怎麽回事!你還小啊,要不要我幫你喂奶、換尿布啊!”
安駿被罵垂下了頭,安寧很辛苦地忍着笑,蘇棋直接把車開到了新公寓。
新公寓是公司給租的,五十多平方,精裝修,離學校兩站路遠,倒也不耽誤事。
安駿進了屋就往沙發上一坐,反倒是安寧好奇地到處參觀。
安寧是老手了,蘇棋不需要交代什麽,把日程表發給她一份,便要離開。
走前他又想到什麽回過頭,“對了,這小子不吃洋快餐,就喜歡牛肉面。記住,微辣就行,別聽他的,對皮膚不好。晚上也要控制他的量。”
安寧點點頭,“放心。”
安駿從沙發上站起來,“以後,你都不陪我吃飯了嗎?”
蘇棋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先前的兒童真人秀節目組又找上蘇棋,先是道歉又是好話的,說了一堆,最後蘇棋答應了。
兒童真人秀節目對提升安駿形象有一定幫助,他沒理由拒絕。
安駿的角色就是一個領路的大哥哥,本來露臉機會不是太多,但這一火,戲份自然就加了。
安駿他們提前一小時來到拍攝地,和小演員們熟悉一下。
節目組共有六個萌寶,兩人一組,是一檔職業體驗的綜藝節目。
今天的拍攝地是一家大型超市,萌寶們分別體驗理貨員,收銀員、促銷員。
和安駿一樣的角色還有兩個人,一個和他一樣是剛出道的新人,另一個是網絡上票選的最美校花。
校花選了促銷員,新人是收銀員,安駿只能揀理貨這一組。
小孩子能理什麽貨,還不得是大人幫忙,安駿成了來做苦工的。
和安駿一組的萌寶分別是小胖子和美少女。
美少女人如其名,大眼睛高鼻梁頭發還是自來卷,可愛得像個洋娃娃。小胖子也是名副其實,一米二的個子,體重飚到了八十斤。
拍攝開始後,換上超市工作服的兩個萌寶按照工作人員的講解開始對物品進行分類、整理、檢查日期等,安駿站在他們身後,不善言談的他像極了一個活動背景板。
下層的物品還好,麻煩的是上層,萌寶們夠不到,卻又不能放着不管,于是目光投向了場內最高的背景板。
眼睛對上,背景板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萌寶們是在看他。挑了挑眉,手指鼻子,一臉呆萌。
萌寶們點點頭,背景上前,小胖子招手讓他蹲下。
“誰坐上去。”
“石頭剪子布吧!”
“石頭、剪子、布。耶!我贏啦!”
小胖子舉手歡呼,背景板瞳孔倏地放大,苦不堪言。
八十斤的小胖子騎在他脖子上東指指西看看,累了還甩開手臂拍着安駿的背叫嚷着“沖啊沖啊!”
好容易完成任務,安駿累癱在貨架邊。
休息時間安駿去了洗手間,回來時聽見兩萌寶偎在一起說悄悄話。
促銷組的文姐姐多好,人又漂亮對他們又親切,收銀組的小張哥哥又會唱歌又會跳舞,好羨慕他們,為什麽要把這個人分給我們啊,他連話都不會說,哼!沒意思。
安駿聽了幾句便退到了一邊,默默站着。
拍攝進行到傍晚,快要收工時,小胖子突然抱着肚子滾到了地上。
他表情痛苦地大聲叫喊,引來了一群人圍觀。
小胖子的母親吓壞了,看着他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冒了一額頭的冷汗,有人說趕緊叫救護車,有人又說下班高峰期叫車還不如直接過去快,過了街口就有一家醫院。
母親想要抱起兒子,卻根本抓不住掙紮中的他。
站得較近的新人往後退了一步,圍在外圈的安駿忙擠進去,二話不說抓起小胖子的兩手搭上肩膀,托着屁股就站了起來,朝着超市外跑去。
三百米的路程,安駿腳下像生了風一般,母親緊跟在後,攝影師扛着機器一路狂追。
跑到醫院,送進急診,安駿才感覺松了一口氣,癱坐在醫院走廊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剩下的演職人員都趕了過來,小萌寶們也很擔心小夥伴的狀況,鏡頭前的新人和校花臉上寫着擔憂。
得知小夥伴沒事後,萌寶們才安心下來,有小寶貝問起美少女他們組那個帥哥哥的名字。
美少女想了一會搖搖頭。
促銷組一臉羨慕,“你們可真好,有個那麽帥又善良還能保護你們的大哥哥,我剛才看到了,他還讓小胖騎在他脖子上,真羨慕你們。”
收銀組也是一肚子抱怨,“就是啊,不像我們,這麽倒楣碰上那個只會搶鏡頭的壞蛋,他根本不教我們,還嫌我們煩。只有鏡頭對過來的時候,才裝一裝,煩死了。小美,下期我們換換好不好?”
美少女瞪着大眼來回看看,想了想安駿這一整天的表現,有幾分羞愧又有幾分自豪。
“不換,我們就要他了,他是最好的大哥哥。”
安寧把人安全送到家,又交代了一下明天的行程,離開家,不确定地問了一句,“你晚上真的不吃了?”
雖說藝人是需要節食,但安駿今天可是實實在在地折騰了一天,剛才在車上她分明聽見某人的肚子響了。
安駿搖搖頭,安寧無奈只好先回去。
安寧走後,他換了一件帶帽子的衣服找出圍巾裹住臉,便出了門。
自然地坐公交,摘了帽子只用圍巾蓋着臉,沒有人認出他來。
下了車,他沿着記憶中的路走進小區,走進樓道,在某一間門前停下。
他敲了敲門沒人應,掏出手機想給人打電話,又怕被罵。
他在樓道裏走來走去,一月份氣溫很低,他重新戴上了帽子,抱着膀子不時跺跺腳。
他其實很怕冷,身體也并不好,靠着藥物調養了很長時間才站起來,才能走到蘇棋面前。
他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餓得厲害了,頭暈的症狀又出來了,他抓着欄杆坐到地上歇歇。
蘇棋喝了酒回來的,安駿的工作多了,他的應酬也相應增加。
翟世偉想讓他再多帶些藝人,很多應酬都推不掉。
走出電梯,聲控燈亮起,他剛把鑰匙插在門上,身後響起了一個抖抖索索的聲音,“蘇棋。”
蘇棋吓了一跳,心驚膽戰地回過頭,“安駿?”
樓梯間走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抱着膀子凍得直哆嗦。
“你----你來這幹嘛?”
大帽子蓋着頭,只露出兩只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蘇棋忍住罵人的沖動,開了門,一把将人推進屋。
開了空調,他先進廚房倒了杯熱水端到安駿手上,“喝點熱的。”
安駿脫下帽子、圍巾,一口氣喝光了手中的熱水。
蘇棋坐到他對面,不悅地瞪着他,“說吧,來幹什麽?”
安駿垂下頭,一臉委屈,“我還沒吃晚飯。”
蘇棋皺起眉頭,這都十點了,他還沒吃飯,“安寧呢?她沒給你買飯?”
安駿搖搖頭,“我不讓她買,我不想吃外面的東西。”
蘇棋:“所以呢?”
安駿擡眼看他,眼神裏滿是懇求,“你能給我做點嗎?”
蘇棋越來越搞不懂這小子了,大半夜的不吃飯跑來他家,凍成冰塊了就為了吃一口他做的?他是大廚嗎?
罵人吧,這小子聽不懂,不,是聽懂了也裝聽不懂。下次該犯照犯。
再說,看他現在這樣,蘇棋還真說不出太多難聽的。
認命的起身去了廚房,誰讓他現在是搖錢樹,寵着點吧!
家裏材料不多,只有簡單的面和雞蛋,連青菜蔥花都沒有,清水雞蛋面端上桌,安駿兩眼放光地端起碗。
他做的東西絕對算不上美味,但安駿就是有本事吃得津津有味。
一碗下肚,他兩手捧着碗用濕潤的目光看着蘇棋。
蘇棋摸摸他的短毛,“想吃嗎?做夢去吧!”
某人是不是該有點藝人的自覺,吃夜宵還敢吃兩碗,不想混了!
安小狗垮下臉來,歪着腦袋,滿懷希望地朝廚房望去。
蘇棋:“別瞅了,沒了,我就煮了一碗。”
安駿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晚上十一點再讓他回去也不合适,一來自己喝了酒不能開車,二來讓他坐出租他總不放心。
只能委屈他再當回廳長。
蘇棋把人拉起來,“給我站夠半小時。”說完回了屋抱被子。
再好的沙發睡着還是不舒服,上次安駿在這睡了一夜,第二天身子就跟蛇一樣扭來扭去。
蘇棋猶豫了一下,幹脆把被子放在了床上。
“安駿,晚上睡床上。對了,你不打呼吧?”
正在客廳走來走去消食的安駿愣了一下,走到卧室門邊,看見床上擺着的兩床被子。
蘇棋,讓他,和他一起睡?
這個消息對安駿來說有點震撼,莫名就有股熱血往腦門沖,他急忙跑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躺在一張床上,雖說是兩床被子,仍阻止不住安駿的胡思亂想。
蘇棋背對着他,安駿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後腦的輪廓,即使這樣,他也盯着瞧了很長時間。
他喜歡蘇棋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發水香味,以及,成熟男人身上散發的荷爾蒙。
安駿的身體有了反應。
蘇棋突然轉過身來,吓了他一跳,條件反射地往後退。
蘇棋睜開眼,看見黑夜中晶亮晶亮的眸子,不耐地說:“閉眼,快點睡。”
安駿把半張臉埋在被子裏,悄悄睜開眼繼續注視着他。
“蘇棋。”
“嗯?”
“以後,我還能來你這吃飯嗎?”
“不能!”
安駿不說話了,蘇棋嘆口氣,“你別總往這跑,有時間就在家裏好好休息,想吃什麽就讓安寧給你買。”
我想,吃你。
“我想吃你做的。”
“我沒時間伺候你這大少爺。”
“那,你陪我去吃牛肉面吧!随便哪一家的都行,你能陪我去嗎?”
蘇棋睜開眼,對面男孩眨着黑寶石般的眼睛執着地望着他。
“你這小腦袋瓜裏都在想什麽?”
安駿不說話了,蘇棋再次轉過身去,“睡吧!”
安駿有些失望,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有了人氣,蘇棋離他反而遠了。
如果,将來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影帝,他還能,再見到蘇棋嗎?
☆、秦素蓉
《美麗說》劇組開機儀式這天,蘇棋也到場了。
這是一部集合了各種元素的狗血都市愛情劇,沒什麽內涵,勝在有觀衆緣,題材經久不衰。
安駿在裏面飾演男二,一個暗戀女主的小鮮肉。他穿着休閑外套,頭發打理過,站在一衆姿色平平的演職人員跟前,倒有幾分鶴立雞群的感覺。
正式開拍,導演對安駿的表演贊不絕口。
像這種青春劇,多是一些小明星小鮮肉來演,導演對演技要求也不能過高。制片選中安駿時,他還很不樂意,不過就是一個靠話題紅起來的小屁孩,哪懂什麽叫演戲啊!結果,安駿第一天的表演就給他帶來了驚喜。說實話,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走心的表演了。
從把握人物的內心,到把這份感情完美的表達出來,安駿就是活生生的男二。
每天最早到達片場,休息時總是抱着劇本寫寫畫畫,要不就是和小助理在一起對戲,嚴謹認真的态度每個人都看在眼裏。
雖然不善言談,不懂溜須拍馬、奉承迎合那一套,但有求必應,幫忙擡個架子搬個東西什麽的,從沒有抱怨,沒有他的鏡頭時也會自願充當群演,混在人群中彎下膝蓋站上好半天。
導演是越看他越滿意,和制片聊天時還說起,這小子要能保持這股腳踏實地的勁,将來可不得了。
休息時總能聽見導演扯着大嗓門喊:“安駿!”“安駿!”“安駿!!!”
吃飯中的安駿,喝水時的安駿,剛脫了褲子還沒來得及解放的安駿提起褲子一溜小跑來到導演面前。
小助理安寧欣喜的和經紀人蘇棋彙報情況。
蘇棋讓她壓着點安駿,太過招眼會遭人妒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導演對某人表演不滿意的時候也會叫來安駿,“你示範一個看看。”
傻不愣登的安駿照做了,演繹出和別人完全不同的效果。
劇組的演員多是科班出身,心高氣傲,哪容你一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班門弄斧。
有關安駿的謠言越來越多,各種版本、惡意中傷,偏偏安駿本人就是個慢半拍的冷性子,助理氣得都跳腳了,他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态度,惹惱了某些心存嫉妒的人。
愛情劇裏有個定律,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觀衆的。本來安駿飾演的就是個癡情種子,角色讨喜,導演又對他視若珍寶,編劇跟着加戲,戲份快趕上男一了。
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多,甚至有人起了惡意。
這天,安駿正在表演臨時加的一場表白戲。
他站在鏡頭前走位,女主角也做好了準備,随着一聲“Action!”場記板一敲,安駿開始了他精彩的表演。
蘇棋讓安寧用手機拍了一些安駿表演的視頻發給他,拿着視頻蘇棋信心滿滿地找到了秦素蓉的工作室。
秦素蓉在蘇公室接見了他,對他遞上來的安駿的資料瞟了一眼便摘下眼鏡,“行了,你拿回去吧!那事就算了吧,當我沒說。”
蘇棋一臉不解,秦素蓉也算是行業一姐了,怎麽會突然翻臉不認人,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秦姐,您這是……是不是安駿做錯了什麽?您直說,回頭我讓他給您認錯。”
秦素蓉捏捏眉心,重新戴起眼鏡,鏡片後的眼神變得犀利,“蘇棋,我吃這行飯十幾年了,你真當我只會看戲,不知道怎麽做戲嗎?”
蘇棋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面上卻極力鎮定,“秦姐,您這話什麽意思?”
秦素蓉:“你的年度大戲導得不錯,至少愚弄了不少看客。安駿有你這樣的經紀人,在這行應該不愁吃穿了,也不用委屈在我這演個男三了。你的為人和行事作風我也聽過不少,不如你下次直接幫他拿個男一吧,這不是你的強項嗎?”
蘇棋知道再裝下去就要鬧笑話了,在明眼人面前,他就是個跳梁小醜。
“秦姐,您誤會我了。是,有些事是我安排的,不過,最重要還是演員的配合。我總沒有拿着刀槍逼着他走到鏡頭前吧!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秦素蓉冷冷一笑,“孟澤我和他合作過一次,脾氣的确不好,相信那些助理說的都不是假話。可你蘇棋也不過就是個經紀人,你做這一切難道是為民除害?不是吧!如果安駿只能靠這種方式争取角色,他的演技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認可的,你也不用在我這自讨沒趣,以後,我的戲,都不會用他。”
蘇棋皺緊眉頭,“秦姐!”
秦素蓉擡起手,“別說了,道不同不相為盟。你蘇棋的作風我看不上眼,我要的不是為紅而不擇手段的演員,這個世界就算再沒有公平可言,我也講求我的原則。你走吧!”
秦素蓉向來是言出必行,撂出送客的話後,她便回到了辦公桌前。
安駿的資料擺在蘇棋面前,從頭至尾沒有被打開過,就已經被徹底塵封了。
蘇棋伸出手,抓起了資料袋的一角,死死捏住,為它不被尊重的命運,為安駿不被認可的努力,為這可笑的公平二字。
安駿站在女主角面前,收起玩笑的表情、語氣,第一次,認真地表白。
不是誇張的一見鐘情,是一次次的因緣際會,是一點一滴的相處,他愛上了這個比他大了五歲的大齡剩女。
他彷徨過、懷疑過,甚至掙紮過、放棄過,但最終他還是戰勝不了被她吸引的心。
他向女主角深情告白。
臺詞很多,中間穿插着回憶,快完結時,攝影棚上方的一個東西突然掉了下來,随着工作人員的一聲尖叫,安駿和女主猛地擡頭望去。
蘇棋站定在原地,相隔幾步的距離,他目光堅定地看着辦公桌前緩緩擡起頭的女人,“秦姐,我在這行混了八年,如您所知,我是個老奸巨猾、十惡不赦,為捧紅手下藝人不擇手段的惡人。沒辦法,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弱肉強食,為了一個角色争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今天你踩在我背上,明天我會把你狠狠拉下來,踏着你的屍體搶奪你所有的東西。您在這行也幹了很久,這種事也是司空見慣了吧!我們這種老油條,死不足惜。可安駿呢,安駿他該死嗎?”
女主角條件反射地嘶聲尖叫,電光火石間,安駿一把抱住女主角,将她緊緊摟在懷裏,用高大的身軀擋住急速落下的重物。
“安駿他今年十九歲,就是個單純喜歡表演的男孩。他沒有害過誰,也沒有害人的想法。他只是個演員,想要一輩子靠演戲吃飯的演員,所以,他錯了,對嗎?”
裝着油漆的鐵桶重重砸在安駿背上,桶裏的油漆灑出來一半全潑在安駿臉上身上。
現場亂成了一片,導演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連“cut”也忘了喊。
“被人搶了角色他不說,被人誣蔑是戲精是惡棍他也不說,被人在大街上地鐵裏扔垃圾吐口水他也不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還要強加個報複男的罪名他更不能說,對嗎?!”
女主角早已吓得魂飛魄散,安駿稍稍放開她一點,沾上了油漆的手捧着她的臉頰,聲音虛弱地說:“夢凝,你沒事吧?”
女主角目瞪口呆地看着滿頭滿身油漆、眼神有些渙散的他,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
“那就好,那就好……就……”支撐不住的安駿閉起眼,身子歪倒在地。
“因為他笨,他不會說,所以,他就活該為沒有做過的事買單活該承受這一切,因為他不懂怎麽阿谀奉承不懂勾心鬥角,就要被捏死在這個圈子外一輩子不能再演戲,是嗎?”
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沖到了安駿身前,副導扶起他身子,沖着人群喊“叫救護車。”
“安駿、安駿、安駿……”
無數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震醒僅剩一絲意識的他。
安駿緩緩睜開眼。
“這一切都是我導演的,安駿也不過是戲裏的一顆棋子,他笨到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告訴他要撐下去,他就咬緊牙,把所有痛苦和委屈全爛在肚子裏,他是怎麽撐下去的,您想像得到嗎?他天生就是個演員,他的演技您父親見過,您也一定聽說過,為了演戲,他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因為,單純到白癡的他,只會演戲。”
安駿的嘴角帶着一絲淡淡的笑,他的眼珠動了動,氣若游絲地說:“導演……您……還沒有……喊停……我……還可以……”
“您有您自認為公平的原則。可我想問一句,秦姐,當初我被全網黑,說是剝削、毆打藝人搞性*交易的時候,您信了嗎?您聽過我的行事作風,相信我的為人也小有耳聞吧!憑您作家的敏銳,您不可能全信,可您,質問過了嗎?當方天奇帶着鄭娜來拜訪您的時候,當您把女主角交到她手上的時候,您提過公平二字嗎?秦姐,您的公平也是因人而異的吧!”
直到這一刻,安駿的戲沒有停下。
油漆桶落下,他作為深情的男二擋在女主面前,在昏迷之前心心念念的也是女主的安全。
從震驚中回過神的導演捏緊了拳,心情沉重地喊了聲“cut!”
“您要埋沒安駿,我無話可說。可我相信一句話,是金子總有發光的時候,就算他被埋在土裏,我也會把他挖出來,讓他重新發光發亮。我不會再來打擾您,正如您所說,您的戲,不适合他。您的戲,配不上他這樣一個專注演技的,最優秀的演員。”
安駿嘴角的笑容加深,作為角色,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放松地閉上了雙眼。
蘇棋對着臉色鐵青的秦素蓉深深鞠了個躬,退出她的辦公室。
小助理本想跟蘇棋打個招呼,卻在看到他殺氣騰騰的臉後吓得噤了聲。
蘇棋腳下不停,快步走出工作室,走出辦公樓,胸中郁積的那團氣始終散不去。
他對自己說,不管前路有多難多艱險,他都要拉着安駿往前沖,他要向世人證明,安駿不是個可以被人看輕的角色,安駿的努力值得每個人尊重。
安駿,将會在掌聲和歡呼中,收獲名副其實的獎杯。
☆、住院
安駿的傷勢不算重,但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導演和工作人員都來看過他,讓他放心休養,劇組會調整計劃先拍別的部分。
安寧很是氣憤,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蘇棋。這件事絕對有人搞鬼,有人眼紅安駿的得寵,想害他。
蘇棋沉默着聽完,簡單說了兩句讓他照顧好身體的話就離開了。
整整三天,沒有再出現。
安駿的情緒有些低落,安寧想了很多花樣逗他開心也沒成功。
微博交給安寧打理,他穿着病號服去了樓下花園散步。
天氣算不得好,花園裏只有幾個老人在家人的攙扶下散散步,安駿走到吊着枯枝的走廊下,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沒有未接來電,沒有微信。
蘇棋又不理他了。
安駿心裏有點煩,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能過到頭,不知道結局又會是什麽樣。
人果然是貪心的動物,一步步靠近,一步步想要,據為己有。
他要小心一點了,這一次,說什麽,也不能再把人吓跑。
“你是……安……安什麽來着?”
安駿轉過頭,童展宣英俊的笑臉呈現在眼前。
“安駿。”
“對,安駿。你最近可是很有名啊!”童展宣想這就是緣分啊,來醫院對出了點小意外的現任女友表示一下慰問也能碰到熟人。
重要的是,這熟人正當紅。
他就喜歡紅人,越有名氣越好,越能展現他的魅力。
童展宣可是出了名的男女通吃,好的也正是安駿這種鮮嫩鮮嫩的小花小草。
安駿看了他一眼,便轉回頭,沒有聊天的意思。
童展宣可不打算放過他,“知道我是誰吧!”
安駿很給面子地搖了搖頭。
童展宣有些挫敗,在這個圈子裏他搞不定的人還真不多,安駿就像塊遠古化石,怎麽都敲不開。
“我是蘇棋的大學同學,我叫童展宣,你可以叫我----宣哥。”
安駿仰望天空保持沉默。
“你怎麽跑這來了?哪受傷了我看看……怎麽傷的,嚴不嚴重啊……你那經紀人呢,怎麽沒來……喂,說話啊!啞巴了?”
童展宣煩躁起來,“安駿,欲擒故縱的把戲玩過了可就不太好了。”
“咕嚕……”安駿的肚子叫了兩聲,該吃午飯了。
童展宣剛剛繃起的嚴肅一秒鐘散了,“餓了是吧?走吧,我帶你吃飯去。想吃什麽?”
安駿起身,走過他身邊,“想吃的你買不到。”
童展宣在他身後嚷嚷,“這世上還沒有我買不到的東西,你說出來,我現在就叫人打包給你送來行不行?”
蘇棋。
全世界,他只要一個蘇棋。
傍晚蘇棋打來電話,安寧跑到走廊去接。安駿這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本來他嘴就刁,醫院的飯又是寡淡無味的,他更不想吃。中午随便挑了兩筷子,晚上問他想吃什麽,他就說不餓。怎麽能不餓呢,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一天比她這個女孩一頓吃得還少,這會早該餓得前心貼後背了,就是死犟,硬撐着而已。
蘇棋“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讓她回去休息,明天再來,待會他會過去看看。
晚上七點多,安駿病房的門被打開,腳步聲響起,安駿回過頭。
“蘇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