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祈東會,他吃過一次祈東做的面,反複問他為什麽不開一家面店,生意絕對比酒吧火爆。
重要的是,自己吃,祈東那絕對的半碗面半碗肉啊!
祈東住的地方就在酒吧後面,蘇棋點了名要去吃面,祈東嘆了口氣就回家準備去了。
第一次見到安駿,祈東滿意地吹了聲口哨,“你這新人挑得真不錯,光看外形我給滿分。”
安駿雙手插在口袋裏,來回打量着祈東的家。
兩室一廳的小公寓,裝修得很有個性,主人是個很愛幹淨的人,每個角落打掃得一塵不染,安駿點點頭表示滿意。
“滾,誰管你滿不滿意,過來吃面。”
安駿挑起一筷子面正要往嘴裏送時,兩人四眼直勾勾盯着他,等評價。
“嗯,好吃。”安駿如實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語氣很平靜表情很淡然。
蘇棋有種把人參果塞給豬八戒的感覺。
蘇棋把秦導的事跟祈東說了,後者也是驚掉了下巴。
“你說,秦導親自打來電話,指名要他?”怎麽可能!
“是他助理打的,但是,秦導後來接過了話筒,要不怎麽說人是神級大腕呢,處處體現對人的尊重,對一個兩句話的小角色都這麽重視,多有誠意。你是沒聽到,那平易近人的态度……那聲音,簡直如沐春風……”
趁着蘇棋犯起花癡的功夫,安駿解決了第二碗面。
拍拍稍稍鼓起的肚子,安駿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
這響聲驚醒了蘇棋,瞥一眼那挺起來的肚子,匆匆告辭,往健身房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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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
蘇棋大致和安駿講了下角色,因為有別的工作也沒跟進,到試鏡這天便直接把人領去了。
秦導的電影一向是大制作大場面,演員陣容也不容小觑,劇組人員多達幾百,和老鐵那種小打小鬧是不能相提并論的。
蘇棋來到片場,一一和認識的人打招呼。
安駿的角色是一個傻子,是畫家的哥哥,被幾個小孩搶了要留給弟弟的唯一的饅頭,他急得又蹦又跳,最後小孩把饅頭扔在地上,踩得稀巴爛,傻子蹲在地上大哭。
當初選角時就在這卡殼了,主要演員都定了,只有這一個傻子秦導選來選去都不滿意,為不耽誤進度便開拍了,傻子的角色暫時保留。
直到看到安駿的表演,秦導眼前一亮。
掉入糞坑掙紮扮醜,和傻子的戲份有一定的共通點。
這小孩的表演不刻意不造作,瞬間融入角色的真實,讓秦導的腦中蹦出了火花。
這就是他要的傻子。
安駿如果正常發揮,不會有什麽問題。
秦導工作很忙,直接把人約到了正在進行拍攝的片場。
下午的戲拍的是男一專心作畫時的場景,單單這幾十秒鐘的一幕便反反複複拍了一個多小時,秦導要求每一個細節出來的效果都要達到完美。
男一杜瑞是豪派的臺柱,演過不少大男主,表演可圈可點,但這場戲秦導仍要求他在眼神和表情上要多下點功夫,要更能表達出主角內心的掙紮。
蘇棋拉着安駿站在後面,讓他好好跟着學學,杜瑞的演技他是服的,早年帶着手底下一個不錯的男藝人和他争奪過一個角色,結果試鏡會上杜瑞一上場實力演技甩了臺下衆人幾條街。蘇棋輸得心服口服。
這場拍完,秦導回過頭,蘇棋忙拉着安駿上前。
定下安駿前,秦導讓助理找了他的資料,可真人擺在眼前,竟比照片上還要好看。
秦導滿意地點點頭,“劇本看了嗎?”
蘇棋,“看了。”
秦導:“讓他試試吧!”
蘇棋拉着安駿站到上場戲的背景前,拍拍他肩膀,“怎麽樣,有信心吧!”
安駿眼珠子轉了半天,蘇棋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改抓住他肩頭,“沒信心也得有信心,成敗在此一舉,兄弟,咱倆的未來全看你了!”
蘇棋下場,安駿呆呆地看了看四周,劇組裏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活,倒沒幾個人關注他。
秦導:“開始吧!”
導演一聲令下,只見上一秒還呆滞狀态的安駿像突然啓動了身上的開關一樣,眼神瞬間變了。
他蹲下身子,咧開嘴,哈喇子流了出來,雙手捧着空氣,頭部小幅度的擺動,嘴裏發出兩聲憨憨的笑聲,他湊近聞了聞饅頭,嘴咧得更大,笑得更憨了。
有人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有人停下手裏的活,好奇地看着他。
就連坐在一邊認真看劇本的杜瑞都擡起頭來。
突然,傻子跳起來,雙手舉在空中不停地擺動,整個人跳來跳去,臉漲得通紅,頭動來動去,仿佛在追尋一個移動的目标。眼神裏寫滿着急、憤怒和渴望,嘴裏發着“嗯嗯嗯嗯”似要哭出來的聲音。
“給我……嗯嗯……給我……嗯嗯……還給我……”
沒人注意到秦導的眼神變了,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道具倒在地上,發出不小的響聲,衆人條件反射地朝着響聲望去。
卻只有一人,陷在自己的角色裏,完全不受影響。
道具人員不停道歉的同時,傻子的表演仍在繼續。
傻子低下頭,兩眼放光,嘴角咧開,上前跑了兩步突然剎住車爆發出凄厲的吼聲。
傻子撲上前,盯着地上,雙手半握,顫抖個不停,身子晃來晃去,從喉嚨裏發出痛苦的聲音。
鼻涕流了出來,傻子張着嘴,口水順着嘴角滑落,傻子表情痛苦,嘴裏反複念着“雅……啊……雅……啊……雅……雅雅。”
傻子是想要揀起地上被踩爛的饅頭卻又不敢,那是他留給弟弟洛雅的唯一的饅頭。
安駿把這種痛苦、糾結的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
讀過劇本的小年輕助理,本來就情感豐富再配上安駿的這段表演,眼淚瞬間飚了出來,驚得她忙捂起嘴巴。
“cut!”
安駿漸漸收起臉上扭曲的表情,變回那個天然呆的少年,四下瞅了瞅,目光最後放在蘇棋身上。
“啪啪啪。”
寂靜的片場突然響起了拍手聲,衆人震驚不已地看着坐在導演位上的老人。
“很好,”秦導回過頭對着服裝師說:“帶他去換衣服,先拍這一場。”演員的狀态一出來,便是争分奪秒的事,“安駿是吧,待會就照這樣演。”
沒有一句挑刺,沒說一點需要修改的地方,對他的表演,秦導直接蓋了章。
秦導拍戲一生,賞識過的人不多,卻從沒有一次便過戲,更別提鼓掌認可。
認可的還是一個沒有出道的十九歲新人,這恐怕真要成為本世紀最大謎團。
跟了他多年的助理卻知道,秦導是找到了他心中最理想的“傻子”秦導的掌聲是發自肺腑的贊賞和認可。
他擡頭看向沒人遞紙巾只能拿袖子擦擦鼻涕、口水的安駿,笑了笑,這小子,天生就是個演員,前途無量。
杜瑞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秦導,目光随後移到那個叫安駿的男演員身上,眼神冷了下來。
秦導交代一句“記住,這次可要真的哭出來”後便同一旁的副導商量接下來這場戲的細節。
是的,安駿完美的表演裏,少了一個重要的道具。
眼淚。
而一個好的演員,情感能表現到那種程度,真哭并不是難事。
就在衆人以為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便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時,戲劇性的一幕出現,殺了置身雲端的蘇棋一個回馬槍。
“我哭不出來。”
“我哭不出來。”安駿這樣說。
小助理愣了,秦導疑惑地看着他,蘇棋直接懞了。
一秒前他還在幻想着金頂獎的影帝寶座,這會安駿的話像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在他臉上,特響亮,特震憾,他一下就懞了。
“你說什麽?”
“我哭不出來。”安駿重複了一遍。
秦導和助理對望了一眼,“哭不出來是什麽意思?”他的表演是秦導這幾年都沒見到過的真正靈魂表演,不,不能說是表演。在喊出開始的那一刻,他成為了“傻子”
沒換戲服,沒有對應的背景、對手,甚至連最重要的道具都沒有,仍能強烈激發人感情。
擁有這種絕技的人,居然告訴他,哭不出來。
安駿摸了摸眼角,幹幹的,“流不出眼淚。”
懞了半晌的蘇棋這一刻真的炸了。
他扯出難堪的笑跟秦導道歉,“對不起,秦導,這小子還是太年輕,沒受過什麽挫折,昨兒又太激動,休息不好。您放心,他絕對哭得出來。您等一下。”沖上前,扯住安駿的領子,兇神惡煞、咬牙切齒地說:“你想害死我嗎?”
安駿垂下眼,一臉無奈,“我真的哭不出來。”
蘇棋攥了攥拳頭,回過頭,笑,“給我們幾分鐘。”轉過頭,“跟我過來。”他攬着安駿肩膀快步走出片場。
轉彎的時候沒留意撞上個人,蘇棋憋了一肚子氣正想發作,沒想到那人先笑了。
“哈哈……你們這是演黑白雙煞呢?”童展宣欠揍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得虧蘇棋定力好,才沒當場發飚。
“這是你帶的新人嗎?真年輕,這皮膚可真好,”童展宣伸出手想摸摸安駿的臉,卻被他躲開了,“喲,這小鮮肉還挺有個性。”
蘇棋擺起公式化的臉,“不好意思,我們現在還有事。改天再聊。”
童展宣一個橫身,擋住他們去路,“哎,小鮮肉,幹脆你別跟着他了,跟着他你也混不出來,不如來豪派,我保證幫你拿到幾個好角色,怎麽樣?”
蘇棋真想給他一巴掌,當着他的面就要潛他的人,童展宣不要臉的程度逐年遞長。
蘇棋推着安駿繞過他身邊,“猥亵未成年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嗎?童副總!”
“未成年?”童展宣臉色變了,瞧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猜測男孩的年齡。
16?17?唉,現在的小孩個都長這麽高了。唉,相識恨早啊,童展宣表示很遺憾。
蘇棋一把将安駿怼到杜瑞的保姆車上,車身晃了一下,安駿呲牙咧嘴地喊疼。
杜瑞這會在片場,車裏沒人。
他勸誡自己不要發火不要發火,對待新人要溫柔、要細心、要開導。
“安駿,我知道,哭戲不好演,真的,你看以前鄭娜也練習了很長時間才演得出來。可是呢,咱們不是沒時間讓你慢慢練嗎?你這樣,你就想想以前那些不愉快、難過、讓你特痛苦的事,你想想,好好想想。”
安駿眼珠子轉到東轉到西再轉回來,“想了,還是哭不出來。”
蘇棋的臉都青了,“你就沒有那種,那種,讓你,痛不欲生的事?”這話說得連自己都不信,一個19歲小屁孩能有什麽痛不欲生的回憶,他連痛不欲生什麽意思都不一定知道。
安駿看着他,“有。”
蘇棋表情亮了,“那,那你想想啊,多回憶回憶。”
安駿垂下眼醞釀了一會,表情挺難過,可就是眼淚掉不下來。
蘇棋的臉色由青轉紫,“那就想以後,你要是失去這次機會,咱倆都要睡大馬路了。想想地鐵站那些乞丐,以後,那兒就是你的家,噢對,你還得跟流浪狗搶東西吃,一輩子都別想吃上牛肉面。”
安駿盯着他的臉,“卟哧”一聲笑了,“你的樣子很滑稽。”
蘇棋直接轉黑了,下狠手掐上他的肉,“那就只能來最後一招了,疼也給我忍着。”
安駿疼得臉都變形了,側着身子躲來躲去,“疼、疼、疼、咝……疼死了。”
蘇棋恨鐵不成鋼,手下沒留勁,“疼就對了,越疼越有效果。”安駿要是再哭不出來,他就要變身容嬷嬷了。
安駿皮膚本就白,細皮嫩肉的,很快就青紫一片。
可憐少年只知一個勁躲,卻不會反抗。
不遠處響起了助理的喊聲,“蘇哥,你們好了嗎,那邊等着呢!”
“哎,好了好了,這就來。”蘇棋抓着安駿的肩膀,做最後交代,“安駿,你行的,抛開一切光想着劇情,氣氛再一烘托,你絕對辦得到的,我相信你。記住,實在哭不出來你就使勁掐自己,越疼越好,千萬別手軟。”
“安駿,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以後不會再有天下掉餡餅的事,一輩子就這麽一次的機會,你要是搞砸了,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的神情嚴肅,語氣堅定,這是給安駿最嚴厲的警告。
老天不會給你兩次奇跡,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一輩子後悔也沒用。
奮戰八年,他靠一步一個腳印才走到今天。他不知道什麽叫奇跡。
可安駿,通過今天的表現,他隐隐感覺到這個男孩身上蘊藏着不可估量的能力。
安駿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只要抓住老天給的機會,這個男孩有一天絕對會大放光采。
他這樣相信着。
☆、眼淚
回到片場,服裝助理把安駿帶去換衣化妝,背景已經布置得差不多,本就在同一個院子裏發生的事,改動不大。蘇棋走到秦導面前,“秦導。”
秦導回過頭,臉上露着和藹的笑,“小蘇啊,他怎麽樣?情緒出得來嗎?”
蘇棋點點頭,“沒問題。”我相信。
秦導也跟着點頭,一臉贊賞,“這小夥子不錯,還是你眼光好啊!”
蘇棋:“秦導過獎了,他還年輕,還需要磨練,您老以後多給他點機會,我想,他會更快地成長起來。”
秦導搖搖頭,拿手指他,“你呀,三句不離本行。他是個人才,小小年紀演技就這麽老到,說實話,我已經很多年沒看到這種表演了。能這麽快這麽準地融入角色的人,我只見過一個,”秦導想了想,嘆息一聲,“你好好栽培他,讓他成長為一棵大樹,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實現自己的夢想。”
秦導眼神黯了下去,語氣透着惋惜,蘇棋一時抓不準,秦導說的人,可是安駿?
換好服裝的安駿走到鏡頭前,副導喊着各部門準備,秦導兩眼盯着監視器,期待再一次看到完美的融合。
“Action!”
開關啓動,安駿眼中的天地變了,破舊的院子,塵土飛揚,他手裏拿着一個隔壁大嬸給的還冒着熱氣的白面饅頭。
饅頭可香了,他聞了又聞,他雖然很餓,但他要留給弟弟,雅雅。
雅雅愛畫畫,雅雅畫的可好看了,雅雅還會給他畫畫,雅雅,雅雅……
地主家的小孩跑了進來,搶走了他的饅頭,他又急又惱。那是雅雅的饅頭,是雅雅的饅頭,快還給他。
饅頭掉在了地上,壞心眼的小孩将他踩了個稀巴爛 ,還吐了口水在上面。
他發出凄厲的叫聲,跪在被踩壞的饅頭面前。
雅雅今天還沒有吃東西,雅雅會餓壞的,饅頭,饅頭髒了,不能拾起來給雅雅吃了,雅雅會吃壞肚子的。
雅雅餓了怎麽辦,雅雅沒有力氣畫畫了,雅雅會餓死嗎……
雅雅,他的弟弟雅雅太可憐了,雅雅……
傻子夾緊了胳膊,腋下漸漸滲出一抹紅色……
鼻涕流了出來,傻子張着嘴,口水順着嘴角滑落,傻子表情痛苦,嘴裏反複念着“雅……啊……雅……啊……雅……雅雅。”
“cut!”
安駿的表演仍如剛才一般精彩、到位,即使看過一遍,還是有人會被感染到。
但對他贊賞有加的秦導這一次卻冷下臉來。
“小蘇,這就是你說的沒問題?!”秦導的語氣不再和藹,背對着蘇棋正言厲色道。
蘇棋垂下腦袋,“對不起,秦導。”
他不再辯解,安駿,完了。他也完了。
一個會演卻不會哭的演員,在秦導這樣對工作一絲不茍的人面前就是個廢物。他絕不允許眼藥水這樣低級的東西出現,這是對他工作的侮辱,對一個真正演員的侮辱。
秦導:“你帶他回去吧!”
沒有客氣的話,秦導疲憊地閉起雙眼。
兩次機會,已經仁至義盡,蘇棋不會再強求,他低頭朝秦導鞠了個躬,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安駿,轉身走出片場。
安駿在換衣間脫下戲服,穿上自己的褲子妝也顧不得卸,抓着上衣便沖出片場。
蘇棋走在前面,他穿好衣服跟在後面,看着他的背影,想想自己讓他失望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哄他。只能雙手插在口袋裏,默默緊随其後。
蘇棋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混了八年,到最後,竟要指望一個沒演過戲的新人帶他上位。
以前的他堅信靠自己的力量可以把一個個藝人送上風景更好的地方,如今,反了過來。
他太天真了。
他甚至都計劃好了後期的炒作、宣傳,找個人放出老鐵的那段視頻,讓世人都知道圈子裏有個叫器着要把廢物送上影帝寶座的蘇棋,有個被秦導贊賞并出演其電影角色的廢物安駿,實力打臉,效果不要太好。
可沒想到,安駿打的,是他的臉。
一切,都泡湯了。
身後響起腳步聲,蘇棋回過頭,緊盯着他的安駿也忙收住腳,眼神不安地看着他。
長得多好看的一個男孩子,神一般的演技連他都被迷惑了,也許世上再難找出第二個像他一樣的天才----
可,那又怎麽樣呢?
世上不缺天才,演技好的何止一個兩個,大紅大紫的都是實力派嗎?
世人最缺的就是一個機會。
安駿沒有把握住老天給他的這次機會,蘇棋只能放棄他。
“從明天起,你跟着大周,我會跟他說一聲。”
蘇棋轉過身,安駿的聲音響在身後,“我只要你。”
蘇棋頓在那裏,安駿的聲音再一次傳來,“不是你,我誰都不要。”
這句話,他聽了太多遍。
蘇棋勾起唇角。轉過頭,“聽着,是我不要你,明白了嗎?”
蘇棋走到車邊,安駿锲而不舍地跟了過去。
正巧童展宣的車也開到了跟前,他探出頭,擺出浪蕩子的笑,“真巧啊,小鮮肉,咱們又見面了,真不考慮來豪派嗎?相信我,你會有更好的發展。”
蘇棋開了車門,回過頭,對着安駿那張讓人生厭的臉,一字一句說:“送給你了,好好享用吧!他今年19,成年了。”
蘇棋坐進車裏,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蘇棋沒回家,開着車子去了祈東的酒吧。
沒有三金剛,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喝悶酒。
祈東過來問他出了什麽事,他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只知道悶頭喝,幹脆喝死算了。
祈東:“是不是今天的試鏡不太順利,沒成?蘇棋,多大的事啊,你至于嗎?這麽多年,試鏡失敗多少次了也沒見你這樣,不像你了啊!”
蘇棋笑,他該怎麽跟祈東解釋,成了?而且一次就成?他果真挖到了一個珍寶,連秦導都贊賞有加的珍寶,可惜這珍寶不會哭,就他媽是個屁!
真是一場笑話。
蘇棋手機響了,醉鬼沒心思接,祈東代勞,聊了一會,祈東臉色變了,挂斷電話問蘇棋安駿是不是受傷了。
安駿?受傷?
蘇棋喝得腦袋短路了。
祈東給他灌了一杯水,把剛才電話裏的內容跟他說了一遍,他頓時醒酒了。
電話是《畫》劇組的服裝師打來的,整理服裝時發現一件帶血的衣服,小助理想起這是安駿下午穿的戲服,那場戲是文戲,怎麽會帶血?而且血跡不少,小助理有點擔心便告訴了服裝師。
血?怎麽會有血?
蘇棋拍拍腦袋仔細回想下午的戲,安駿最多做了幾個蹦跳的動作,怎麽也不可能搞出血來。
難道,在他走後,不小心碰到哪兒了?受傷了?
這事可大可小,他拿過手機給安駿打電話。
關機。
蘇棋一邊痛罵着他那一到關鍵時刻就關機的破手機,一邊撥了Joe的電話,得到的答複是安駿沒有回去。
電話回撥過去,服裝師也給出了肯定的答複,安駿走後就沒再回來。
蘇棋心涼了半截。
萬一安駿真受了傷,這會兒又聯系不上人,不會……出什麽事吧!
他腦中電光一閃,想起來了臨上車時碰到童展宣的事。
“送給你了,好好享用吧!他今年19,成年了。”
蘇棋真想給自己一拳,什麽樣操蛋的話都說得出來,簡直和流氓沒兩樣了。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給童展宣打去了電話,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但萬一……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起,蘇棋說明來意後,童展宣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麽件事。
“他沒上我的車,你這小鮮肉跩着呢,連理都沒理我,就跟着你車屁股後面走了,你沒看見啊?”
一想到這,童展宣還挺嘔,他照了照鏡子,這魅力值,沒打折啊!
蘇棋掐斷了電話猛地站起來,祈東問:“怎麽了?”
蘇棋:“去找人。”
蘇棋喝了酒,祈東開着他的車往片場去,兩人也只是抱着僥幸的心理,再找不到就真的只有報警了。
看着窗外的夜色,蘇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默默祈禱着安駿千萬別出什麽事。
不知是不是老天聽到了他的聲音,車行半小時左右,他們便在路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祈東一個急剎停在路邊,蘇棋打開車門,高喊一聲:“安駿!”
那人呆坐在路邊,仰着頭不知在看什麽,聽到聲音轉過頭。
是他!
蘇棋快步沖到了他面前,心裏把所有東西方的神都謝了一遍。
太好了,安駿沒事。
這會兒見到人,蘇棋擔憂了半天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暴脾氣一上來就要訓人,“你他媽在這幹嘛呢!挺屍啊!”
安駿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他。
祈東也走了過來,“行了,人找到就好,看看他傷哪兒了?”
蘇棋想起了血的事,往他身上看去,白色的衛衣左胸處露出點血跡,蘇棋拉起他的左胳膊,一大片怵目驚心的紅色。
蘇棋的心又懸了起來。
祈東撩起他的衣擺,在靠近腋下的地方有一塊被血浸透的紗布包着。
這應該就是傷處了。
蘇棋對着傷口喃喃:“這傷……”怎麽來的?
戲服上有血,那就是在片場弄的,安駿只有換衣服化妝那會離開過他的視線,如果是那時與人發生摩擦都鬧到流血的地步了動靜一定很大,為什麽沒人提起?
蘇棋記得他表演時衣服上分明沒有血,是被他掩蓋起來了?為什麽?
思來想來,只有一種可能,這傷,是他自己弄的!
可----為什麽?
安駿張了張口,聲音很輕,很虛弱,“對不起,還是,沒有哭出來,讓你失望了。”
一時間,蘇棋愣在那裏。
----“安駿,你行的,我相信你。實在哭不出來你就使勁掐自己,越疼越好,千萬別手軟。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你要是搞砸了,我一定會殺了你。”----
答案,不言而喻。
祈東:“行了,都別廢話了,趕緊送他去醫院。”
怕牽動到他傷口,祈東抓起他的右胳膊架在肩上,慢慢扶着他起來往車邊走。
蘇棋站在他們身後,心裏百種滋味,最後化成一句,“安駿,你為什麽,哭不出來?”
疼到血都浸透了也哭不出來,他想不出理由。
安駿回過身,隔着不遠的距離回望着他。
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路邊的木槿花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漫天的繁星點綴在男孩身後。
他聽見男孩的聲音。
穿越了十年的距離,回到記憶中的小屋,疼得呲牙咧嘴的男孩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淚。
蘇棋的心沒來由地刺痛了一下,因着男孩的表情,男孩用盡力氣的聲音,男孩悲痛絕望的一句話。
“眼淚,都流光了。”
原來,他們,真的,不是一個人。
金世宇,他記憶中的男孩,是有眼淚的。
☆、打架
自那天起,金世宇注意起了高三(一)班一個叫江晟的學長。
江晟人緣很好,朋友很多,每天上下學都有人簇擁着;他也很愛笑,有事沒事都頂着個花癡笑臉;據說他功課不錯,老師對他也很滿意;他很會打架,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一挑五是常事;他長得應該是算不錯,每天都有一群醜八怪圍在他跟前。他還有點自戀,喜歡抱着吉他自彈自唱,唱完問別人好聽嗎他帥嗎?他……
金世宇覺得自己不對勁了,目光總盯着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下意識的跟蹤、偷聽,把所有跟那人有關的信息記在心裏。
有人說他這樣是一見鐘情,他把那人揍了一頓,揍完回家他照着鏡子問裏面的人,他,一見鐘情了嗎?
他找人調查了江晟,才發現,他是個孤兒。
父親在他幼年便去世了,母親是一年前走的,僅僅給他留下了一套很小的舊房子。他現在的生活很拮據。
午休和周末,他就在好心的鄰居家飯店打個短工賺取微薄的生活費。
他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麽還能每天笑出來,好像這世界多美好似的。
他覺得江晟很白癡,而每天跟蹤觀察他的自己更白癡。
高三的課業很緊張,學習打工兩手抓,困得走在路上都差點睡着了,一輛車駛過,刺耳的喇叭聲直接把他吵蒙了,車子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在那一瞬間,金世宇的心跳吓停了。
撐到極限的江晟放棄了前行,坐在路邊供行人休息的長椅上。
他想休息一會,就一會。
馬路上車來車往,不絕于耳的噪音成了他的催眠曲,他靠在椅子上睡得很沉。
金世宇等了好一會不見他有動靜,緩緩走上前。
一向意氣風發的少年卸下了肩上沉重的包袱,在偷來的片刻時間裏,放松、休息。
金世宇默默盯着那張寫滿疲憊、憔悴的臉龐。
一種叫做憐惜的感情在心裏升騰。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男孩的臉涼涼的,很舒服;軟軟的,似乎一用勁就會捏爛了。
男孩動了一下,金世宇忙抽回手,倒退一步,差點沒站穩摔在地上。
那一晚,他一直在想這個叫江晟的人。
他和別人,不一樣。
或許,或許,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第二天,金世宇等在江晟回家的路上,他約了上次找他碴的幾個人。
于是,江晟回家路上,便遇到了被五六個人圍在一起狠揍的金世宇。
又是一段“英雄救美”的老戲碼,打跑了嚷嚷着“是他先挑事”的惡棍,他來到趴在地上抱着書包哭個不停的男孩面前。
“你……沒事吧!”
男孩蓬頭垢面,臉上青青紫紫的,流着鼻血,身上被踹了不少鞋印,衣服劃了一道口子,鞋子只剩了一只,模樣狼狽極了。
這樣,真的不能說沒事。
男孩一直在哭,哭得江晟心煩,連工也不打了,直接把人帶回了家。
找出藥箱,藥水剛沾上傷口,男孩哭得更厲害了。
“忍着,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你也不嫌丢人。”
男孩擡起胳膊抹了抹眼淚,咬着下唇,小聲抽泣。
身上的傷口抹了藥,他去衛生間拿了塊濕毛巾扔給男孩,“把臉擦擦,看你這副窩囊的樣子就來氣,男子漢哭什麽呀!受欺負了打回去不就行了。”
男孩拿起毛巾擦了擦臉,碰到傷口時還哎喲一兩聲。
江晟嘴裏一邊罵着一邊奪過了毛巾,小心地避開臉上的傷,一點點擦着這個灰頭土臉的愛哭鬼。
一點點顯出本來面目的男孩,長相倒不賴,是個小帥哥。
小帥哥哭得太久,這會兒眼睛紅紅的,倒有幾分可憐。
江晟摸了摸他頭上的毛,想了很多話來安慰這個受驚的紅眼兔子。
說完,他剛轉身,誰知小兔子急急拉住了他胳膊,吸了吸鼻子,用一種壯士斷腕的語氣請求他,“請你,請你,收我做小弟吧!讓我跟着你,學長!”
不該答應他的。
江晟後來因為這件事腸子都悔青了,可,天下永遠沒有後悔藥。
他只能看着這個僞裝成紅眼小兔子的大尾巴狼一點點走進他的生活,毀了,他的生活。
十一月八號這天,氣溫驟降,昨兒明明還秋高氣爽、豔陽高照的,今兒就寒風凜冽,滴水成冰了。
蘇棋拿出壓箱底的冬衣,挑來揀去,總算有一件不那麽鼓囊的,套在裏面。
沒辦法,三十歲的老年人,成天在外東奔西跑的,一定要愛惜身體。
別革命還沒成功,本錢就沒了,不是得不償失?
兩個多月的努力,蘇棋的工作有了起色。正如他所說的,很快,就能白回來。
娛樂圈永遠不缺緋聞和謠言,漸漸沒人記得那個壓榨藝人的家夥叫什麽名字。
蘇棋給培訓了三個月可以推出市場的安駿聯系了兩件小活,新人娜亞MV中的男配,小投資網劇裏的男四號。
換作一年前,再怎麽是新人,憑他蘇棋的本事可都不會這麽慘,現在----唉,聊勝于無吧!
就當積累經驗吧,什麽都嘗試一下。再說了,就安駿那種意外王,蘇棋可不敢再對他抱什麽大期望。誰知道下場試鏡還會有什麽新花樣出來,全當預演了。
電視劇《夢想奇緣》劇組正在籌備,他也在努力洽談,安駿要是表現好了,撈個男三應該沒問題。
老天保佑,不要有哭戲。
實在不行,就只有自備眼藥水了,一想起安駿自殘求哭這件事,蘇棋就打心底犯怵。
這人,怕不是智障吧!
兩個月時間,他沒去看過安駿。
當然,也不是漠不關心,不時給Joe打個電話問問他的情況。
在演戲方面安駿是無可挑剔的,畢竟是得到過秦導賞識的人,可就是一點----他沒有眼淚。
老師讓他表演哭戲,表演得很棒,就是死活沒水出來。
蘇棋問了個很蠢的問題,他是不是淚腺堵了?得到的答複是----呵呵。
老師挂了電話,懶得跟他廢話。
都說怕什麽來什麽,蘇棋果然沒猜錯,在試鏡這一天,安駿又出事了。
網劇早兩年以搞笑娛樂為主,最近勢頭好起來了,便有一些當紅小花也來參演。但一般男女二三四,還多是嗷嗷待甫的新人。
蘇棋找的這部小成本網劇不是什麽新鮮的題材,只能靠一些爛大街的基情來博眼球,添了個帥氣的男四角色賣賣腐。
安駿的長相太符合導演的要求了,一錘定音,試鏡就是走個過場,本來男四的戲份就不多,只要他不是個白癡都能過。
就這----也能出纰漏,蘇棋不服都不行。
蘇棋抱着膀子臉色陰沉地看着對面鼻青臉腫的男孩,“說吧,怎麽回事?”
安駿雙手背在身後,自覺無理一直低着頭,“對不起。”
老師說他三腳踹不出個屁來還真是一點不假,蘇棋連問了幾遍,那小子就像個複讀機一樣只會重複這三個字。
其實不用問蘇棋也知道,一二十歲的大小夥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麽旺盛的精力,不打架幹什麽去呢?
他能理解,可你就非得趕在試鏡前一天打嗎?打就打了,還非得讓人往你掙錢的地方打,你腦子----算了算了,蘇棋都懶得再罵人了。
“行吧,不就是個男四嗎?不演行了吧!走吧,我的少爺,你該幹嘛幹嘛去,以後,我也沒心思給你奔走了,明兒你另請高明吧!”
安駿皺起眉,“我不要別人。”
蘇棋擺擺手,“你還真別給我來這套,我不吃!杵在這幹嘛,請人給你排排期,等你傷好了再來演嗎?你還沒混到那份上!”
蘇棋坐在車裏,掏出筆在記事本上寫寫劃劃,幸而《夢想奇緣》的試鏡在下個月,否則頂着這一臉五彩缤紛,他真不知道是去演戲還是唱戲!
寫好改好蘇棋把本子收回上衣口袋,轉頭看那唱戲的小子還杵在車外,一臉犯了錯的樣子,還挺心疼人。
蘇棋搖下車窗,“幹嘛呢,你演車模啊?”
安駿擡眼看他,良久蘇棋放棄跟一木頭疙瘩較真,不耐煩地道“上車。”
車子開到祈東家,中午飯就在這兒蹭了,沒辦法,誰讓這小子就好這一口。
祈東表示歡迎,安小新人每次都特給面子的吃光鍋裏剩下的,祈東很有成就感。
蘇棋端着剛出鍋香噴噴的牛肉面來到安駿面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