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朗朗晴天,山中平靜無風。
随着日頭升高,廣場上逐漸聚集起一衆弟子,仰頭看着張貼在高牆上的任務列表。
每隔一段時間,清元宗都會分派任務給門中弟子,大的如下山驅邪除祟、赴遠山采藥等,小的如打掃大殿,整理藏書閣等。
一般而言,難度大、路程遠的任務都會交給能力強、修為高的內門弟子,外門弟子則只能接一些雜事。
身為外門弟子,餘溪很識趣的站在人群外圍,等站在最前面的內門弟子都挑選完任務離開後,她才往前挪了幾步。
有助于增長修為、亦或報酬豐富的任務都很快被選走,甚至有人因為慢了一步,心儀的任務被人搶走,而動了口舌之争。
餘溪不急不躁,壓根沒想跟同門競争。
順着列表一一看下來,她注意到一個無人在意的任務。
【前往閑月峰守山三月】
即便任務報酬不匪,也無人主動去選這個費時又枯燥的任務。
餘溪看到後卻如獲至寶,兩眼放光,立馬側身從人群中擠出,湊到負責分派任務的師兄面前,積極道:“師兄師兄,我想去閑月峰守山。”
師兄轉頭看了一眼牆上,提醒她:“你可看明白了,守山為期三個月,你要确保無人上閑月峰,期間無故不可擅離。”
“嗯,我知道。”餘溪點點頭。
看她态度堅決,師兄才下筆在本上記下,又說:“這個任務耗時比較久,報酬便提前支給你一半。”
“多謝師兄。”餘溪伸出雙手,捧回了師兄放到她手上的一袋靈石,收進衣服裏。
接下任務後,她心滿意足地離開廣場。
幾天前,餘溪意外穿進這本修真小說中,成了書中的惡毒女配,按照劇情,不久後她就會被魔道奪舍,成為無惡不作的反派,被女主一劍擊殺。
數來數去,小命只剩三個月。
自知躲不過被殺的結局,餘溪愉快的選擇了躺平。
于是她接下守山的任務,在遠離劇情主線的地方,天高海闊,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混吃等死。
餘溪邁着輕松的步伐回到學舍,收拾好包袱,朝着主山後的深山密林中走去。
時值正午,仰頭透過密林間的縫隙能瞧見頭頂豔陽高照,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枝葉交錯的縫隙照進來,落在樹蔭覆蓋的草地上,點下一抹亮色。
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後,餘溪停在了閑月峰下。
面前的山峰坡度由緩到陡,即便是在大晴天,擡頭也只能看到懸崖峭壁……
這該不會是座野山吧?
不對不對,宗門沒理由讓人來守一座無人的野山。
她細細思量,回想起剛來到這裏時,聽同學舍的女修們提起過,這座山峰頂上好像住着一位德高望重的師祖,是整個清元宗開辟宗門以來,到達化神境界的最年輕的修士。
即便如此,他也該有三百多歲了。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仙風道骨、須發飄飄的慈祥面孔,餘溪啞然失笑。
——合着她來守山,是給上了年紀的師祖看大門啊。
這樣也好,至少能落得清閑自在,不用擔心會碰見男女主,被卷進狗血劇情中,平白受牽連。
短暫的休息後,她開始上山,爬到半山腰處,腳下模糊的山路漸漸無跡可尋。
在山路消失的地方,赫然立着一間小木屋。
“這是……守山人的住處?”
餘溪喃喃自語,朝着木屋走過去。
推開屋門,寬敞的內室映入眼簾,木屋裏不知多久沒住人,但目光所及之處幹淨整潔,鼻間還萦繞着淡淡的木香味。
她深吸一口氣,回身關上屋門。
環視屋中簡單的擺設後,她徑直走向床邊,擡手把包袱扔到床板上,轉身躺倒在上面,滿足地喟嘆一聲:“有大單間住,還有錢拿,這任務也太良心了!”
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平,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在此起彼伏的鳥鳴蟲鳴聲中閉上眼睛。
……
本想短暫小憩一會兒,睜開眼,天已經黑了。
“阿嚏!”餘溪打了個寒戰。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站起身,看向了半開的窗戶,只見窗外青翠蔥密的樹林中彌漫着白色的霧氣,螢火蟲幽暗的光亮零星點綴其中,恍若仙境。
“怎麽起霧了?”
茂密的枝葉遮蔽了來自天空的光亮,餘溪疑惑地自說自話,關上了窗,轉而走出房門。
走到門外,彌漫在林中的霧氣很快将她包圍。
餘溪好奇地向四周張望,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山腳下濃霧最盛,細細凝視,霧氣并非堆積在那裏,而是像溪水一般從山上流淌而下,那一處,便是霧氣傾瀉而出“入海口”。
她在霧中前行,很快就走到了濃霧散出的地方,走近了才看到——
流淌的霧氣下是一道向上的路!
餘溪短暫的疑惑了一下,緊跟着就意識到——這條路好似是通到峰頂上的……
“大半夜爬什麽山,累死了。”少女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見識過奇觀後,轉身要回小木屋裏去接着睡。
剛邁出兩步,身後傳來一陣輕盈而空靈的振翅聲,那聲音漸漸從身後轉到身側,和着冰藍色的微光一起出現在她視野之中,是只飛舞的蝴蝶。
準确來說,是只會發光的,全身透明的冰蝴蝶。
“好漂亮。”餘溪忍不住驚嘆一聲。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蝴蝶,要是養在屋裏做寵物,一定很有意思。
冰蝴蝶在她面前呼扇着翅膀,優雅緩慢,停滞在半空。餘溪看準時機伸出手,蝴蝶卻像是有靈性似的,敏捷地躲開了她,飛向她身後。
“诶!”餘溪撲了個空,轉身往蝴蝶飛走的方向追去。
透明的蝴蝶看着不像是生靈,卻比普通的蝴蝶要難抓得多,餘溪追在它身後一步一撲,回過神來,腳已經踩在上山的臺階上了。
裙擺被流動的霧氣吹動,餘溪好像意識到什麽……她試探着退下臺階,擡頭再看,果然,剛剛還飛在前面的蝴蝶,轉來向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它在引她上山!
有意思。
少女嘴角勾起微笑,站在原地抱起手臂,朝着蝴蝶開口道:“你想讓我上山?”
蝴蝶上下飛舞,又向她靠近了些。
餘溪擡頭看向夜色中的閑月峰,心想自己來守山,本不該打擾師祖清靜,但這只冰蝴蝶像是禦訣而生,特意來引她上山,或許是師祖想見見她?
書中有關這位師祖的內容不過寥寥幾筆,但她知道師祖是清元宗的核心人物,一心向道,溫柔寬和。
若能得師祖疼惜,說不定她剩下的日子還能過得再滋潤點。
想到這裏,餘溪果斷走上了臺階。
長路似蛇般盤旋在山峰之上,身邊的霧氣似月光流沙般向下緩緩流動。
一路走到峰頂,穿過一小片樹林,眼前豁然開朗,随風而動的幽藍色花海平坦寬闊,師祖的居所就伫立在花海中央。
跟随着蝴蝶走進花海中,遠遠就瞧見一人背對着她從花海中站起身來。
飛在她面前的冰蝴蝶拖着冰藍色的微光飛向了那道身影,餘溪鬼使神差地朝他走近兩步,好奇的打量着那個身段周正,發白如雪的男人。
他就是……師祖?
不知該如何開口行禮,她眼睜睜看着靈巧的蝴蝶落在男人肩上,男人身形微怔,開口道,“誰?”
溫和而清朗的聲音傳到耳邊,與她設想之中年邁蒼老的年紀大相徑庭。
碰到高人了。
餘溪趕忙半跪下身,低頭道:“徒孫不是有意闖入,請師祖恕罪。”
面前人轉過身來,腳步聲漸漸向她靠近,緩緩開口問:“你是何人?”
“我叫餘溪,前來閑月峰守山的。”
她低着頭,只能看到身下的花海在夜色中泛着幽藍的光芒,一朵朵盛開的花,竟然是透明色。
“起來吧。”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将她的注意力從花朵上拉回。
“多謝師祖。”餘溪起身,一個擡眸,不經意間,将眼前人看了個真切。
男人長發雪白,膚如凝脂,衣着淡若水色,周身散發着一股清冷而柔和的氣質,站在夜空下,如月升于彌漫水面的霧中。照在他身上的光朦胧迷離,有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聖潔之美。
他生的一張絕美的面容,眼眸如盈水波,唇瓣如含櫻色,叫她根本沒辦法移開眼睛。
好美的人啊。
餘溪暗暗吞了下口水,只覺得臉頰生熱,胸膛發緊,心跳都變快了。
她癡癡地盯着男人的臉,直到他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臉來,自己才慌忙側過臉去,偷偷呼了一口熱氣。
耳朵都要被自己的心跳聲給震痛了,餘溪抿着唇,始終沒聽見師祖怪罪自己,便知他寬和待人的性子不假,大着膽子同他搭話。
“敢問師祖,這花是?”
男人淡淡道:“此為解憂草,種下兩百年都未有變化,前幾天不知為何結了花苞,今夜又忽然都開了。”
“那這蝴蝶又是……?”餘溪看向了落在他肩上的冰蝴蝶。
“它……”男人擡手到肩膀上,伸出一只手指,蝴蝶便飛到他指尖。
“應當是從花中生出的靈。”他俯下身,将蝴蝶送到花朵上,蝴蝶停在花瓣上,漸漸消散在幽藍的光芒中。
原來是花靈引她過來,不是師祖要見她。
也對,師祖這樣的人物,怎是她能高攀得上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餘溪在心中暗自失落,只敢在男人把視線轉向花海時偷偷看他兩眼。
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仙人,就連看花的眼神都是那樣深情柔和,那種悲天憫人,憐愛衆生的溫柔,叫餘溪心動不已。
她猶豫着不肯離開,卻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拖延時間。
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圖,男人轉過臉來,微笑說:“既到此處,可否陪我喝盞茶?”
“好,好啊。”餘溪呆呆應答,咬了下唇,藏住了心底的歡呼雀躍。
夜風忽起,漫漫花海,幽香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