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于彩虹之上

第2章 二 哭

回去還坐的飛機，顧淋盡力把兒子的東西都裝上，然後自己一邊拼命拖着兩個大號行李箱，一邊時刻盯着顧茂跟沒跟上。

好在顧茂十分乖，一直都安安分分的跟着他，時不時的将兜裏奶奶和顧淋的照片拿出來看上兩眼。

上飛機前，顧淋接到了以前朋友的電話，因為來電是陌生號碼，他接起來才知道是自己的朋友，那邊報完名字沉默了一會，只說了句你回來了阿淋。顧淋卻鼻尖一酸只覺得忍耐的将要崩塌，急急忙忙的說了過年回來再聚，要上飛機了。

手機合上，顧淋心中有一瞬的空落，他深吸口氣克制着不要再去想。

顧茂第一次坐飛機，新奇的不行，還問着坐飛機是不是能更快的到天堂去。

顧淋想着這話挺不吉利的，但他不怎麽在乎這些玄乎的事，想了想還是在飛機上安慰着顧茂，“我們要很久才能見到奶奶。”

少年傻愣愣的看了他半天，抓住他的手臂，很認真的問:“那奶奶會回來看我嗎？”

顧淋沒吭聲，他沒多想的直接搖頭。

少年一瞬間熱淚盈眶，他明明跟小孩一樣，可哭起來卻奄巴巴的，想受盡了委屈卻知道不會有人再安慰他一樣，小聲的抽泣着，眼淚無聲的往下掉，他拉着顧淋的手臂松開了。

顧淋愣了，他慌了一下，手忙腳亂的掏出紙。

“奶奶，不要我了。”少年眼淚汪汪的說。

顧淋抽了口氣，把紙巾按在他臉上，他想了想道:“沒有，奶奶老了得去天堂，但她沒有力氣回來了，等茂茂老了就能去找奶奶。”

顧茂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真的？”

顧淋點頭，收回手，又加了句:“但不能哭，哭你就找不到奶奶了。”

哭起來麻煩。

少年很乖的點頭，他偷偷看了眼自個的爸爸，從小奶奶就說他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那麽爸爸一定不會騙他。

這邊顧淋卻在思考着自己這個兒子太容易相信別人，得好好教導。

五六歲智商怎麽滴了，教導好了還是個好孩子。

顧淋很自信。

可惜這種自信沒能維持多久。

來回折騰這三天，顧淋身心疲憊，顧茂也累，他在奶奶的耳目濡染下，對爸爸是滿心滿意的喜歡，而且現在奶奶還去了很遠的地方，所以他只能更加黏糊着顧淋。

顧淋打車回了家，他家在五樓，沒有電梯，他費力的到了家門口，推開門，把行李箱拖回了屋子，空調打開，然後目光落在跟着他來來回回走動的顧茂身上，忍住疲憊道:“過來，教你自己洗漱。”

顧茂并不會自己刷牙洗臉，連穿衣服都是磕磕絆絆的，顧淋洗衣做飯照顧孩子雖然生澀可都還行，但是他是老師他還得賺錢，不能時時刻刻都都顧着他，這些事顧茂得自己學會。

少年很乖很聽話，他說什麽都點頭，可并不能全都記得。顧淋看着少年看過來的目光，想着還好是個聽話的孩子。

于是他認真的領着少年去了浴室，手把手的教他怎麽刷牙洗臉洗澡。

沒過一會，顧淋鐵青着臉出來了，動作有些急躁的給少年拿進去厚厚的睡衣套上。

顧茂學不會。

牙刷往臉上戳，戳進嘴裏了沒一會又可憐巴巴的說腮幫子疼。

疼你不知道輕點？

洗臉能洗的衣服全濕，洗澡還好，就比他還快，也不知道幹淨了沒。

顧淋回自己房間的櫃子裏摸出被壓在下邊的煙，抽出一根點上——他冷靜一下，這事還得難為他一輩子，必須好好冷靜一下。

他突然覺得學校那群小兔崽子可愛可親了不少。

少年意識到爸爸生氣了，他磨磨蹭蹭的移動到顧淋的房間門前，初見的活潑少了許多，安靜而小心的扒着門看着他。

顧淋注意到了，他下意識想将煙滅了，可遲疑了一下卻道:“你先去坐着，我等會過去。”

少年小弧度的點點頭，離開了，在昏黃的燈光下猶豫了會，小心翼翼的坐在沙發上，他圓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打量着這個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家。

屋子不大但是是三室一廳，東西都很簡單，簡單的空空曠曠，電視旁邊各有三個隔層，有一個上面放了張照片，少年看了會，發現是黑頭發的奶奶。

少年緊張感一下小了很多，安安靜靜的等着爸爸出來。

顧淋抽完煙又拿起一根，猶豫了會低聲罵了句又收了回去，他到客廳的時候，顧茂手正放在肚子。

“沒吃飽？”顧淋問了句。

顧茂搖搖頭，回來時拖着行李在樓下吃了面的，他是吃撐了。

顧淋見他搖頭，又乖乖的坐着不動，于是移了個凳子坐在他對面，少年被吓了一下，擡頭看着他。

顧茂其實長的挺像他，不過太軟了些，看看，這濕漉漉的眼睛，看人都是軟乎的。

“茂茂。”顧淋邊想邊道:“我明天上課……上班，你知道什麽意思嗎？”

這他兒子，還是個傻兒子，要小心的注意着。

顧茂乖乖點頭，他輕聲道:“我可以跟着爸爸一起去嗎？”

顧淋搖頭。

顧茂瞪大眼，眼眶又濕了，他沒哭但用着像是被欺負狠了的可憐樣緩慢點頭。

顧淋:“……”

他輕咳了聲，“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顧茂委屈巴巴的點頭。

顧淋就站了起來，“那我們去拜訪一下鄰居，我上班你就跟他們一塊玩，好不好？”

顧茂很想搖頭，可他害怕爸爸生氣，然後不要他，于是他還是點頭了。

顧淋心粗如桶，看不出小孩的想法，他轉身打算走在前面領着人，手心卻傳來了溫熱又軟軟的觸感。

顧茂長到現在去哪裏都是跟奶奶拉着手的，于是也就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顧淋的手。

顧茂還捏了下，覺得這手比奶奶大多了，但一樣的粗糙，他安心的握緊了站起來。

顧淋僵了半天，在少年看過來的目光中還是沒有甩開，他就那麽虛虛的握着出門敲響了對面的房門。

現在晚上八點多，怎麽着隔壁的人也沒睡，他按了門鈴，沒一會門就開了。

顧淋臨近中年，脾氣不好了許多，但跟鄰居處的很好，鄰居是對夫妻，男人叫林光，比顧淋大了五歲，公司職員，女人叫鄒雪，家庭主婦，夫妻有兩個孩子，是龍鳳胎，今年八歲了。

林光開的門，他面容憨厚，見着顧淋先笑了下，目光在顧茂身上停頓了下招呼人先進屋。

讓人坐下鄒雪端上水才問道:“他是？”

顧茂見到陌生人，怯生生的貼着顧淋，手握的緊緊的。

顧淋垂頭看了眼自家兒子軟蓬蓬的頭發，擡起另一只手按在他腦袋上，直接道:“我把我兒子接過來了。”

空氣靜了一會，林光和鄒雪都滿臉驚詫——相識兩三年了，別說兒子了，他們都不知道顧淋結婚了。

“他沒媽。”顧淋淡淡的說了句，然後遲疑了下，想着怎麽說自家兒子腦袋不怎麽好，他又是一人，平日裏能不能放你家這話。

林光跟鄒雪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能看見心疼，腦海裏一陣狂風暴雨，故事開頭結尾都靠着想象填上了。

真可憐，大人小孩都是。

“對了，小安小樂呢？”顧淋問了句。

林安，林樂就是他們家的孩子。

“樓下玩呢。”鄒雪應了聲，看了眼安安靜靜的顧茂，問:“你……兒子叫什麽名？多大了？”

“顧茂，茂盛的茂。”顧淋停頓了下，覺得也得讓孩子說說話，于是轉頭看他，“茂茂，告訴阿姨，你多大了？”

他語氣溫和了些，顧茂小心的看着林光和鄒雪，聲音糯糯的道:“十，十七了。”

林光和鄒雪看出了點不對頭——這孩子這麽膽小嗎？

顧淋介紹完了，他就直白的道:“孩子離不得人，我上班時能麻煩嫂子幫看着嗎？”

鄒雪卡了一下，她點點頭，“可以，不過……”為什麽離不得人啊？

後面她沒說出來，顧淋幹脆利落的抽出手，将顧茂兩耳朵緊緊捂住，他聲音低沉的道:“我兒子腦袋不怎麽聰明，幹的事比較傻，但是會很乖。”

兩人愣了，明白過來，鄒雪目光一下就軟和了下來，她更心疼了:“沒事，我幫你看着，茂茂看着就很乖。”

林光也點點頭。

顧淋就松開了少年，少年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抱住了他的手臂。

顧淋親近他，他也就親近顧淋。

可顧淋不習慣這種接觸，強制自己接受着，他對林光鄒雪笑了下，然後拍拍兒子的頭，“喊叔叔阿姨。”

顧茂小聲的喊了聲，臉上帶點紅暈，眼睛水靈靈的，直接命中了鄒雪那顆心髒，“哎呦，這孩子真可愛，顧淋啊，要不留下來一塊吃晚飯吧，正好做好了，我下去叫孩子上來。”

顧淋連忙擺擺手，“不用了，嫂子，我和茂茂都吃過了。”

鄒雪看了他一眼，問顧茂，“那茂茂還餓不餓啊？”

顧茂抱着顧淋的手臂搖搖頭，發絲貼在額頭上，乖巧的不行。

鄒雪連呼這可愛，給顧茂拿了幾顆糖，顧茂見顧淋點了頭才收下，還說謝謝。

林光看着也高興，打趣顧淋道:“你這兒子性子跟你差遠了。”

這倒是。

顧淋跟兩人聊了一會，不耽誤人家吃飯，早早的就回去了。

他打開門後在沙發坐下，仔細看了看自己兒子，發現長的确實好，于是笑了下說:“你倒很吃香。”

顧茂聽到吃這個字了，他摸出睡衣兜裏的糖，分出一半舉到顧淋面前，傻兮兮的笑道:“拔拔，給你。”

顧淋愣住。

顧茂歪頭奇怪的看着他，然後明白過來，他把糖剝開送到顧淋嘴邊。

顧淋下意識含住了，然後木了一下，想着還好自己還沒刷牙。

顧茂喜滋滋的又給自己剝了顆，放進嘴裏。

顧淋:“……”

顧淋:“吃完再刷一次牙。”

顧茂愣了，覺得腮幫子有點疼，于是他收起笑容，小聲問:“爸爸可以幫我刷嗎？”

顧淋習慣了顧茂爸爸拔拔的喊聲，他抿着嘴裏甜絲絲的糖塊，憋屈的點頭。

這是自家兒子，自家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