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節
亮都一個一個掉了下來,一道一道金色的劃痕留在天上,夜空的雲由黑轉紅,紅雲越堆越濃重,最後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連雪花也是紅的,伸手接住一片,立刻就變成了煙灰。她仰頭看着天空,拽住急匆匆走着的人:“瞎子,是紅雲飛雪!是紅雲飛雪!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我的爹娘是誰了吧?”
夢裏,瞎子的臉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瞎子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似乎張開了嘴在說什麽,可是她一個字也聽不清。顧飛鳥着急地說你說什麽我聽不到,可是不管她怎麽喊,還是只能看到瞎子在張嘴,聽不到任何聲音。最後瞎子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顧飛鳥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袅袅婷婷的背影正在越走越遠,顧飛鳥驚喜地問瞎子那就是我娘嗎,可再回頭,瞎子不見了,那個背影也不見了。只有遠處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朦朦胧胧的,顧飛鳥聽不真切,她想回應,可是說不出話,不管她怎麽努力,就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突然,顧飛鳥聽清了。
“顧飛鳥,別睡了,醒醒,吃飯了,你要的四喜丸子。不過只能吃一個,這東西真的太油了,你過過嘴瘾就得。”
息璋把飯菜在桌子上擺開:“醒了嗎,我去喊宮女了?”
“好!嘿嘿。”顧飛鳥吸了吸鼻子,“好香!”
等待
瑞虎已經對活着沒有一絲留戀了。
地牢裏不分白晝與黑夜,看不到一絲外面的影子,起初他會根據送飯的次數,來數已經在這裏過去多少天了,一天,兩天,三天……有一次他忘記數,想回憶一下自己是什麽時候進來的,竟然想不起來了,以前數到了第幾天也想不起來了。他不記得自己來了多久,每一頓飯都随便吃兩口,大腦渾渾噩噩想不起來任何事情,只有息靖說可能會在水裏飯裏放上毒藥那些話牢牢記着,每次吃完飯,他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懊惱,自己又活下來了。
這些一天比一天漫長的日子裏,瑞虎也試着跟來送飯的人說話,他一張嘴,聲音嘶啞古怪,仿佛是什麽地方另外長了一張嘴,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些話對方到底能不能聽懂,不過似乎也都一樣,因為對方根本不會理他。
瑞虎覺得自己要瘋了。
這天,瑞虎被什麽聲音吵醒了,即使是被吵醒,對他來說也是難得的體驗,一直死寂的地牢有一點來自他人的聲音,也值得他久違的高興一回。
睜開眼,地牢裏進來了許多黑衣禁衛,長袍的帽子很長,垂下來遮住了幾乎是半張臉,每個人手裏都緊握佩刀。鐵籠和地面連接起來的八道大鎖被一一打開,地牢的守衛按下機關,巨大的鐵籠慢慢被提了起來,提到了一人半高的地方,随着一聲機械歸位的聲音,鐵籠停在了頭頂。
地牢的守衛把瑞虎的腳鐐去掉,給他套了一身新衣服,又把他的雙手拉到背後,用為犯人特制的機關木鎖把他的手鎖了。
“終于要殺我了嗎?”瑞虎問。
而他面前這麽多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回答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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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刑場,也不是毒宴,蒙着頭的黑布掀開,他發現自己到了景和宮。皇帝在正中的書案後坐着,一處椅子被撤掉了,但是桌子還在。瑞虎被禁衛直接拖到了椅子上安置下,兩個禁衛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
皇帝擡頭看了看瑞虎,并沒有說什麽,又低下頭繼續看他的奏折。
并沒有等多久,書房的門開了,南振俞和戚夫人走進來,皇帝這才放下手裏的奏本,待他們二人行禮過後,笑着招呼他們坐到了瑞虎對面。戚夫人看看瑞虎,有些不知所措,畢竟瑞虎現在蓬頭垢面只有一身幹淨衣裳罩在外面,還有兩個禁衛左右看着,怎麽看都是危險人物。南振俞輕輕握住夫人的手,示意她不必害怕。
此時那個撤掉了椅子的位置還沒有人,皇帝笑着跟南振俞和戚夫人閑聊,看上去心情很好。瑞虎擡起頭來茫然的看着他們,他們就像是多年老鄰居見了面一般在聊着家常,而且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瑞虎看看南振俞,又看看戚夫人,目光最後落到了他們相握的手上,心裏的怒火重新被點燃。他覺得不可思議,難道真的是宮中消息嚴密,一絲風聲都沒有透出去嗎?你南振俞當真不知道戚貴妃已死嗎?
瑞虎不自覺地扭動了一下身子,兩個禁衛立刻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結實了。這一幕讓沒見過這種場面的戚夫人有些害怕又有些心疼,似乎瑞虎遭到的粗暴對待都疼在了她的身上,南振俞把她的手握緊了一些。
這時最後一個人也來了,小太監推着一個木輪椅進來,顧飛鳥不知道自己腿腳都很好為什麽一定要坐輪椅,跟宋醫官抗議的時候,腦袋被狠狠彈了一下,現在整個人很老實地坐在輪椅上。雖然已經調養休息許久,顧飛鳥臉色還是很蒼白,不過這些日子吃的都是好東西,吃完就睡,小臉多少圓潤了一點。小太監把顧飛鳥推到那個撤去了椅子的位置上便退下了,顧飛鳥原本并沒有被告知這是要做什麽,看到在座的三位,心裏也就明了了,行動不便,只是大概拱了拱手,道一句見過陛下見過将軍和夫人。
“顧侍衛這些日子修養得如何?”皇帝仍舊是在閑聊。
顧飛鳥脖子上也一圈圈纏着,點頭不是很方便,微微點了點:“托陛下的福,微臣已經好多了,若非是醫官看得嚴,臣早就忍不住滿大街亂跑了。”
皇帝笑的還挺開心:“按理說,朕本不該叫你來的,但是朕想了想,既然朕決定繼續用你,有些事,你就該知道。看你的樣子,你已經猜到了,在你對面的這位南将軍,和這位戚夫人,正是你的生父生母。”
顧飛鳥微微低頭,沒有其他反應。
戚夫人震驚得靈魂都被抽走了一般,木然地看着顧飛鳥呆住了,什麽動作都做不了,只有眼淚先于一切湧了出來。南振俞慌忙下座,單膝跪地:“請陛下恕罪。”
“哎,愛卿,朕早就知道她并沒有被那場火燒死,這麽多年,朕也沒有再計較過這件事,何來恕罪一說。”皇帝擺擺手,“朕還沒有說完呢。等朕說完了,你們一家人再好好聊一聊。”
南振俞謝過皇帝,重新回到椅子裏坐下,看着顧飛鳥,眉頭皺成一團。他早就想過顧飛鳥會不會是自己的女兒,若是此時對面坐着的是在致成館上課時那個吊兒郎當的顧飛鳥,他或許還會欣慰自己的孩子長大了,雖然頑皮,但也還是個聰明讨喜的姑娘。如今他對面坐着的是一個面色蒼白、受了重傷,連行動都受限制的少女,不論如何,他也高興不起來。
若是當年皇帝和司命趕到的時候,自己派人把她送走送去老家或者別的什麽地方,而不是直接抛棄,她也不會被賀來人收養,也不會在致成館自殺吧。南振俞胸口被巨大的自責悶得喘不上來氣,一回神,聽到皇帝在說別的:“那邊還坐着一位,他叫瑞虎,之前在菊圃,正是他暗設機關,意欲刺殺于朕、皇後和皇子。”
南振俞知道瑞虎是靖殿下的侍衛,他還沒想明白為什麽這個時候突然說起他來,剛轉過頭去看瑞虎,就聽皇帝突然大聲了許多,喊瑞虎擡起頭來。
瑞虎并沒有理睬,一個禁衛抓着他的頭發逼他把臉擡起來,疼痛和不情願讓少年人的表情有幾分猙獰。皇帝語氣又突然平緩下來:“他是戚貴妃的兒子。”
戚夫人皺起眉,看着瑞虎的眼神,頓時憐愛起來。顧飛鳥看到戚夫人的表情,有些不忍地閉上眼睛。聽息寧他們說過,戚夫人因為身體不好,就一直像是籠子裏的金絲雀兒,對外面的一切都知之甚少,她知道的世界僅限于書本、親人和丈夫,這也導致她單純到惹人心疼,起初只是不忍看這個少年被這樣對待,此時聽說那是姐姐的孩子,她立刻心疼起來,在她心裏,姐姐的孩子也便是她的孩子,是要跟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的。
戚夫人不會往那邊想,但南振俞頓時明白了皇帝沒有說出口的意思,他身子僵住,大腦一片空白。
“朕發現戚貴妃有私生子之後,只是将瑞虎抓了起來,并未對戚貴妃做出處罰,在半個月前,戚貴妃于自己寝宮中撞柱自盡,這件事朕壓了下來,讓靖兒着手,将戚貴妃葬入戚家祖墳。事關皇家威嚴,朕并沒有,也不打算将此事聲張出去。”皇帝清了清嗓子,看着南振俞,臉上那溫和的笑容不知道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