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崩潰
江敏來到江蓠院中,院中只有畫屏一個,在照顧小老虎。
江敏倨傲問道,“江蓠呢?”
畫屏詫異而又不失恭謹地回答,“夫人去您那裏了,郡主不曾遇見她麽?”
江敏這才知道走岔了,也不回答畫屏,兀自轉身。等回到住處,才知道江蓠已經和越英出去了。
知道母親必然會把江蓠引到埋伏地,江蓠逃不過毀容的結局,江敏惡毒地一笑,“走,我們去看看。”
然而她才走出宮殿群,轉下山坡,便聽到江蓠微弱的呼喊,“有沒有人啊,救命!母親,你撐住!”
江敏的呼吸猛地一窒,快步超前跑,她腿不便,因為心急,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臉腫。然而她顧不得,依然超前跑。
婢女們跟着往前跑。待跑到江蓠身邊,看到越英胸口中箭,渾身是血,江敏猛地失去力氣,摔倒在地,半晌才手腳并用地往前爬,“娘……”
婢女們面色劇變,大呼小叫,“公主,公主!”“郡主,郡主!”
場面一度混亂,江蓠只站在一邊,冷冷看着江敏崩潰。昔日高高在上的郡主,果然在污泥裏痛哭。
有了這些婢女們的呼號,動靜終于引來了更多的人,半刻鐘之後,越謹宇來了。江宏倒是不知道打獵到了何處,還不曾過來。
見太子來到,圍在越英身邊的人紛紛散開。越謹宇面色一變,快步走到越英身邊,蹲下身,“姑母!”
他轉頭喊,“太醫呢!”
此次打獵确實有太醫跟随,那太醫戰戰兢兢答道,“公主殿下已……已薨了。”
越謹宇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流露出慘然。
清岚沒有興趣打獵,只在附近騎馬,暗中觀察情況,這時終于來了,見江蓠衣袖破損,臉色一變,快步走近,“你受傷了?”
“好疼,我好怕,夫君。”江蓠微不可查地沖他搖搖頭,捂住了自己的手臂。
清岚立即脫下自己的外裳,披在江蓠身上,以防止有人看出江蓠手臂處的玄機。
越謹宇皺眉喝問,“這是怎麽回事?”
江蓠忍痛道,“我不知道,我和母親一路走到這裏,忽然從樹林中射出冷箭……”
越謹宇見她面有痛色,撫着手臂,身上又披着清岚的衣裳,想必劃破了衣衫不便被男人看見,又想到她受了驚,一時心軟,“你先回去處理傷口。”
方才的情況混亂,衆人都忙着看顧越英和江敏,沒怎麽注意江蓠,只隐約記得,她手臂确實劃破了,還流了不少血。因此對越謹宇的命令,皆無異議。
交代完江蓠,越謹宇轉身吩咐侍衛去林中探查。江蓠知道,他只能找到一個侍衛的屍體——越英本人的侍衛。
清岚扶江蓠回房,心裏仍不放心,要解了她衣衫查看情況。
江蓠拍開他的手,幽幽道,“我又沒受傷,不需查看。”
清岚是真着急,皺眉道,“你一向要強,不想給人添麻煩,有也說沒有,我怎麽相信你的話?”
江蓠只得松手,朝他露出手臂。清岚将她整個衣袖全撕了,見除了他自己弄下的某些紅紫痕跡,确實沒有傷口,終于放了心,又細心給她擦去血跡,這才命令紅櫻與畫屏打水來給她沐浴。
沐浴完畢,江蓠抱了小老虎出來,将它放歸山林。小老虎依戀地蹭蹭江蓠的手臂,三步一回頭,最後投入了自然的懷抱。
江宏畢竟和越英有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恩情,得知越英遇刺身亡,整個人如遭雷擊,在越英屍體旁呆坐了半晌,才想到需要照顧兩個弱女。
他去看江敏,卻發現江敏整個情況都不對,只得耐心陪她,暫時顧不上江蓠。
江敏蜷成一團坐在床上,整個人瑟瑟發抖,哭得上氣不成下氣。她怎麽也想不到,明明是要活捉江蓠的侍衛,為什麽射箭殺了她母親。她只能推測是侍衛本來要傷江蓠,卻誤殺了越英,後來知道殺錯了人,便畏罪自殺。
這件陰謀是她策劃的,因此無論江宏怎麽詢問,她都說不出口,只能絕望地哭。
她沒有最愛她的娘了,江宏又偏心江蓠。江敏覺得未來灰暗一片。
長公主遇刺身亡是大事,這春獵也進行不下去了,越謹宇先派了人給宮中送信,然後帶着大隊人馬返回帝都。
得知越英死訊之後,太後便病倒了。皇帝親自到城牆來迎接越英的靈柩,并囑咐大理寺徹查。
可埋伏的樹林中只有越英侍衛的屍體,那侍衛背着箭筒,筒中的箭矢與越英中的箭模樣一樣;而他本人亦是被同樣的箭刺中胸口,從傷口的力道和角度看,極像自殺。越英一向排場大,此次出行又主動不帶婢女,這件事怎麽看都是越英這邊蹊跷多些。
而江蓠又受了驚吓抱恙在床,還有那麽多人見過她受傷的模樣,因此江蓠的嫌疑便洗脫了。
這件案子成了懸案。
江蓠在國師府養了兩天,“帶病”回侯府奔喪。
江瑞被趕走,江敏無法接受是自己害死了母親,待在床上崩潰着。于是堂堂長公主,竟然一個守靈送終的子女都沒有。
江宏覺得面上無光,讓江蓠為越英披麻戴孝,下跪守靈。
江蓠自是不願意,還沒想好怎麽拒絕,清岚道,“蓠兒懷了身孕,之前又受了驚,胎不穩,只怕不能如此。”
江蓠差點沒繃住自己的表情,只覺得這人也太敢撒謊了。
自己即将有外孫,這是喜事,但江宏實在笑不出來,只頹然道,“如此蓠兒便好生安胎。”
恰好越瑾辰正被人推了進來,聽到這對話,握緊了拳,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
江宏也不敢勞煩位高權重還行為乖張的新姑爺給越英守靈,只讓清岚扶江蓠回房休息,然後迎上越瑾辰。
清岚和江蓠各自給越瑾辰行禮,越瑾辰目光落在江蓠身上,滿是心事。
清岚握緊了江蓠的手,道,“微臣正要送內子休息,告退。”
越瑾辰心中如針紮一般,痛極,也恨極,江蓠只做看不見,随清岚一道走了。
回到房中,江蓠哭笑不得地問清岚,“你怎麽這樣說謊?”
清岚不以為意道,“這個最省事。”
江蓠更加無奈,“這話傳出去了,我豈不是要日日僞裝?”
清岚湊近,低笑道,“我們加把勁,把謊言變作真的,不就行了?”
江蓠哭笑不得地将他臉推開。
另一邊,越瑾辰被人推着,去了江敏房中。他已漸漸能起身行走了,卻仍然裝作不能的模樣,想以此放松越謹宇的警惕。
越瑾辰眼神森冷,心煩意亂,并不想去探望江敏,但江敏是他從小關愛的表妹,亦是他禦賜的未婚妻,遭逢大難,他理當探望。
江敏抱膝坐在床上,表情麻木,不吃不喝,直到婢女禀報越瑾辰來了,她才慢慢轉動眼珠,有了幾許生氣。
婢女放下帳幔避嫌,越瑾辰從外進入,臉上已是溫柔痛惜的表情,“敏兒,你還好麽?”
江敏心中一酸,想起越瑾辰從小到大對她的好,感覺找到了依靠,眼淚再度洶湧而出,竟是不顧禮儀,從床帳中鑽出,撲倒在越瑾辰懷中,“瑾辰哥哥……”
越瑾辰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逝。
他對江敏并無男女之情,自然不想和她有親密接觸。何況,她定親後糾纏清岚的事,當他不知道麽?
借着将江敏拉起的動作,越瑾辰推開她,悲憫道,“敏兒,你受苦了。”
江敏哭得不能自抑,又想往他身上撲,越瑾辰對她的婢女道,“郡主正是傷懷體弱的時候,要多休息,你們還不扶她?”
兩個婢女便又将江敏送入床榻,蓋好錦被,理好了帳簾。
越瑾辰溫柔囑咐了幾句便推脫事務繁忙,提出告辭。
江敏正是悲痛難當的時候,把越瑾辰當做自己最大的依靠,只感動于他的溫柔,并不懷疑其他。
越瑾辰令人推着他往外,遇到江敏的奶娘端着清甜可口的粥進來,細聲囑咐道,“好生照顧郡主。”
奶娘連忙應了,心下卻是愁苦一片。嫡親母去世,哪怕以後有再多的恩典與機會,江敏也至少得守孝一年,她與越瑾辰的婚事必然推遲,然而遲則生變。越瑾辰年紀大了,只怕未必願意等她。
可是,又能怎麽辦呢?奶娘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越瑾辰被人推着往外走,面上依然是溫潤氣質,袖中拇指卻反複摩挲着食指與中指,心中冷冷思量着:一個不再有長公主勢力,遇事只會哭哭啼啼的、張揚驕縱的瘸子,對他還有多大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