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醋
江蓠先遇到的,不是清岚,而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另一位太監。
那太監氣喘籲籲地追出宮門,大叫,“江姑娘,請留步!”
冬日路面冷滑,車夫趕車并不快,這會子聽到聲音,勒停了馬。
江蓠拎着小手爐下了馬車,看那位太監快步過來,靜靜問道,“公公還有何事?”
那太監先順了一下胸口,這才回答,“姑娘給娘娘換的兩味藥,其中一味烏山蓮,太醫院中并沒有,這如何是好?”
“烏山蓮确實不是常見的藥材,這倒是我疏忽了,”江蓠略一沉吟,“我來想法子。”
“姑娘打算如何做?何時能有答複?”那太監又追問一句,“勞請給個準信,奴才也好給娘娘複命。”
江蓠覺得這太監性子妥帖,也未不耐煩,溫聲答,“聽聞國師爺善醫術,還會煉藥,府上當有不少藥材,我這就前往拜訪。”
“也好,靜候姑娘佳音。”那太監施了一禮便告退,江蓠還禮。
趕車的車夫是江宏慣用的,三十多歲的年紀,倒是比江五很穩許多,遲疑問,“姑娘當真要拜訪國師爺?”
江蓠想起江五的那一番傳言,唇角笑意一閃而逝,淡然問,“正是,有何不妥麽?”
“姑娘大概不知道,這國師爺……不大像個好人。”車夫說得委婉,只覺得正經姑娘,都不應該靠近那位爺的。
江蓠又想笑,只覺得清岚當真是名聲在外。
她努力斂住表情,淡道,“我只是求一味藥,不惹他便是。看貴妃娘娘和侯府的面子,他應當不會為難我。”
車夫皺皺眉,心想着這姑娘果然是鄉野來的,說好聽點是單純無畏,說難聽點,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蓠不管他,上了馬車,道,“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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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便重新幹起了馬車,另選了一個方向,朝國師府行去。
約莫行了一刻鐘,另一個路口忽然過來一頂用色靡麗的轎子,與馬車并駕齊驅。
清岚自轎中掀開側邊小簾,笑道,“原來是江家小姐,我們好生有緣。”
江蓠奇怪,這人不是在慶霞宮給太後祝壽麽,遂也掀開側邊窗簾,問,“國師爺怎地這麽快回來了?”
清岚看她怕冷小動物似的,穿得毛茸茸,越發襯得小臉精致,眼睛濕潤澄淨,浮現清晰的疑惑,眼裏的調笑意味便加深,“大抵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緣分的安排,前來與小姐相聚。”
江蓠牙酸。幸而這人是清岚,還長得好看,換了旁人,她興許會給他下巴豆。
饒是如此,江蓠仍然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放下車簾,道,“還請國師爺好好說話。”
清岚被她那一眼瞪得心花怒放,笑道,“是我冒犯,還請小姐原諒。”
江蓠未應聲。清岚便輕咳了一聲,嚴肅了腔調,問,“這不是回侯府的路,不知小姐前去哪裏?”嘴角卻仍然帶着笑。
江蓠見他正經下來,複又掀開窗簾,“之前為貴妃娘娘看診,缺一味烏山蓮,聽聞國師爺府上有不少藥材,不知可有這一味?”
“有是有,”清岚低頭摩挲了一下手指的碧玉扳指,狀似漫不經心,“不知小姐拿什麽來換?”
又來了,這人就喜歡這樣為難她。上輩子她覺得他性子壞,故意欺負自己。這輩子……
江蓠包容地淺笑,柔聲問,“你想要什麽?”
清岚一噎,他習慣性地如往常一般調戲于她,卻忘了蓠兒已經不是三年前的模樣了。現在她如此柔軟配合,他反倒一時無措。
愣了片刻,清岚道,“罷了,看小姐與我投緣,送你好了。”
江蓠微笑起來。她确認了,清岚果然不是真心欺負她。
江府的車夫十分詫異:十分不像好人的國師爺,怎麽這麽好說話了?
馬車在國師府停下,清岚的婢女溫柔小意地上前攙扶江蓠。
“多謝。”江蓠道謝。
“你在這裏等着,小姐随我來。”清岚從大轎下來,散漫地吩咐,語氣卻不容置喙。
車夫擔心江蓠出事自己無法交代,江蓠卻已經放心地跟着清岚進了府門。
上輩子江蓠與清岚重逢後的關系着實不好,兩人即便心底互相牽挂,面上也是時常鬧得不歡而散。那時江蓠很少來國師府,這輩子再來,心裏頗多懷念。
清岚的華而不實體現在衣食住行方方便便,這府邸,也據說是滿朝文武中最奢華的,不僅面積廣闊,還用料奢侈。
外面是嚴冬酷寒,屋內卻溫暖如春,腳踩在地面,腳心暖暖的,是因為底下導了溫泉進來吧?
一整套的金絲楠木家具,各式色彩妍麗、價值不菲的花瓶,天下第一窯燒出的極品青花茶具,南海織绡金絲繡屏風,東溪産的珍貴珍珠墜成的簾子……就連案上的棋子,都是和田玉的。
金獸裏燃着上好的檀香木,袅袅繞繞的煙霧使得整個屋子裏香氣馥郁。
江蓠不适地皺了皺眉,這種燃香總讓她覺得頭暈,她更寧願去聞那淡雅的梅香。
“将這個熄了移走。”清岚指了指香爐,立即有婢女乖順地上前。
江蓠打量了一下府中的婢女,不僅數目衆多,還或清秀,或妩媚,各有各的養眼——清岚風流好色的名聲,不是沒有緣由。
不過江蓠心裏有數,這多半和好色無關——清岚喜歡收集華美的東西,包括美人,看起來能賞心悅目。
雖然心裏有數,但江蓠心裏仍有點不舒服,上輩子就算了,這輩子,他這性子大約是要磨一磨。
香霧漸漸散去,清岚遣退下人看了眼她手上的镯子,道,“什麽破镯子,還要惹你挨罵,若你需要首飾,我這府中多得是。”
堂堂貴妃賜的珍貴和田玉镯,到他這裏成了“破镯子”,江蓠淺笑,“總歸是長輩送的禮物。”
想到江敏對江蓠的态度,清岚臉色陰沉下來,“她敢這樣對你,我看是找死。”
果然動了殺心,江蓠輕聲道,“你莫要傷她性命。”
清岚不喜她心慈手軟,挑眉看她,“你心軟,她只怕變本加厲。”
“不是,”江蓠唇邊漾起笑意,溫柔道,“她背後到底是侯府和皇族,追究起來麻煩。最重要的,留她性命,日後慢慢報仇。”
上輩子兩年的時間,江敏處處欺她、辱她,最後殺她,讓她一無所有。這輩子,她興許也可以讓江敏,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
清岚意外,打量着江蓠,只覺得她當真變化頗大。可她方才放下車簾和他生氣的模樣,又分明與以往一樣。
江蓠坦然地任他看着,眼中溫柔含笑,“我變了,可惜麽?”
清岚伸手一彈她額頭,“開竅了,挺好。”
江蓠摸着額頭,着惱,清岚卻又變了臉色,警告道,“越瑾辰遠不是表面那般溫潤無害,你別與他走得太近。”
上輩子他也說了類似的話,江蓠只當他自己多疑才看誰都像壞人,根本不願聽他的。現在她知道了,曾經是她錯的離譜。
江蓠淺笑,軟聲問,“我不過與他說了幾句話,你這樣嚴肅,吃醋了?”
清岚沒想到她如此輕易看穿了自己,看穿也就罷了,還敢大膽地問出來,一時愣住了。
江蓠見他樣子,便篤定自己說對了,想起方才在皇宮,他與江敏說的話,心裏頭反而委屈起來,嗔道,“若要吃醋,也應當是我,你這一口一個美人,京中閨秀,是不是都被你調戲了遍?”
清岚斂眉看她,只見一雙嬌美的眼睛含了幽怨,給主人平添了幾分媚意,動人且惑人。
清岚感覺自己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