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調戲
當今聖上熙寧帝一統江山,成就皇圖霸業,年華漸去之後卻開始追求長生,好求仙問道之事,是以建晔王朝怪力亂神之說十分興盛,而從事此類的人也非常之多。
年輕的國師爺便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出現在皇帝身邊并嶄露頭角。因他能推算,善醫術,會煉藥,巧舌如簧,會讨人歡心,加之長相俊美,姿态風流,短短一段時間便聲名鵲起,成為炙手可熱的國師爺。
當然也會有正直之輩罵他一聲奸臣、佞臣,卻于他的地位絲毫無礙。
眼下,這位國師爺的轎子,便在江蓠眼前。四人擡的大轎,做工精細,裝飾奢華,用色張揚豔麗,大轎兩邊還各有一個姿容清秀的婢女。
國師爺還未露面,但江蓠已然不由自主攥緊了手指,心尖的熱流一陣又一陣,最後這激動全數化作了唇邊一點輕柔與熟稔的笑意。
這人,還是一副華而不實的做派。
按照清岚那邊的時間,自二人從山上分別,也有三年未見了罷。
婢女伸出纖纖玉手,掀開了轎簾,露出一角紅衣,接着紅衣閃動,裏面的男子潇灑地整了整衣服,舉步跨出。
江五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聽說國師爺有令人心驚的容貌,只覺得果然不假:只見國師爺那一雙鳳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轉間似仙似妖,清麗出塵,卻又風流天成;本是比女子還美的眉目,但那挺拔的鼻,線條硬朗的下颚,又将他趁得英氣無比。那一身濃烈的紅衣,穿在他身上,好似一抹流麗的紅雲。
一句話,美則美矣,卻讓他幼小的心靈有兩分害怕,不如他家大姑娘,美得讓人賞心悅目。
江蓠微微嘆氣:容貌只是皮相,這人的氣質,卻是誰也學不來的。
她方才之所以讓江五慢趕着馬車四處轉悠,就是覺着,清岚神通廣大,消息網密布,必然知道她來帝都了,便會想辦法與她見上一面。
清岚果然與她極有默契,這便來了——上輩子也是這樣,清岚很快就找她确認,不過當時他是夜闖她閨房的,着實把她又氣了一遍。
清岚乍看到江蓠的那一刻,眼裏有震驚和懷念閃過,下一秒真實情緒消失無形。紅衣的國師爺上前一步,看着江蓠,笑道,“聽聞江宏那個糟老頭迎回了一個庶女,想不到是如此清麗絕倫的美人兒。”
見他言行輕佻,江五有些惱怒,但國師爺勢大,一身邪氣,他敢怒不敢言。
江蓠也不惱,經過上一世,她已然知道,她這個師弟表裏不一到了極致,外表的輕浮放肆,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內裏的深情與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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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仍在馬車裏,掀着車簾,露出半張精致秀美的臉。清岚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半張臉,唇角笑意加深,“今日沖撞了我,小姐打算如何補償?”
江五到底年幼,忍不住朝江蓠委屈道,“我本想避開,是國師爺的轎夫撞上來的。”想想之前江蓠對春杏的嚴厲,又懇切地補了一句,“大姑娘你相信我。”
江蓠心裏有數,清楚是清岚得知江宏從翰州鄉下迎回了一個女兒,從各種消息裏看出這個女兒是她,因此趁着偶遇,故意撞上來一探究竟。
江蓠馬車上挂着一塊小牌,上面是一個個遒勁的江字,要認出這是侯府馬車并不難。而堂堂侯府,出行只一個小厮陪伴,如此排場自然最可能是她這個庶女。
江蓠沖江五點頭,“你放心。”
清岚并不将江五看在眼裏,只對江蓠笑道,“恰好我未婚小姐未嫁,不如以身相許?”
江五倒抽一口涼氣,想不到國師爺居然無禮至此孟浪至此。
江蓠終于回應了他,“不要胡鬧。”聲音清淡到有些柔和,全無在侯府的冰冷,反而滿含包容之意,配着她那清甜的嗓子,十足動聽。
“小女子要去集市選個婢女,煩請國師爺讓路。”
清岚一時怔了怔,竟然真的乖乖往一旁讓了讓。
江五立刻駕起馬車,逃也似的離去。去的時候江蓠仍然沒有放下車簾,反而對清岚道,“國師爺若當真對江蓠有意,不妨帶上媒妁與禮物,上侯府與我父親細說。”
仿佛一顆石子輕飄飄抛下,卻在清岚心尖引起軒然大波。清岚愣愣地看着馬車漸行漸遠,瞳孔微顫:一向對自己冷漠、抗拒的人,竟然讓自己上門提親?她當真願意,嫁給一身毛病的自己?
江蓠放下車簾,又想起上輩子清岚血流披衣時的悲情一笑,輕輕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只要他來提親,她願意的。只恐怕,他不會來。
江五心有餘悸,出口提醒,“大姑娘,你約莫是不知道這位爺。他又好色又狠毒,府上聽說好幾十的美人,隔天能死一個——你怎麽應承他的荒唐話?”
江蓠生平第一次,聽到如此的流言,偏偏江五還說得如此認真。她忍俊不禁道,“我覺着,他不是個壞人。”
她怎麽會不知道他呢,世上最了解他的,恐怕就是她了。
江五嘆氣,“姑娘你剛來,不曉得他,以後見着他,避着走才好。”
“好。”江蓠淡笑應聲。
此時正是臘月,臨近年關。往往這個時節,正是窮苦人家過不下去,而大戶人家需要用人的時候。因此即便天寒地凍,西市這個街口,也有不少等着主人的賣.身人。
江蓠本不欲選婢女的,今天出門,也只是為了嘗試和清岚見上一面,現在目的已達到。
她本身自己動手慣了,不喜被人盯着伺候,何況身邊已有了紅櫻與江五。但既然已經說了要選婢女的話,至少要給江五和江宏一個交代。
于是江蓠帶着江五轉了一圈,誰也沒選上,最後空手打道回府。
回程的時候,江蓠讓江五在藥房門口停車,自己下了。
江五納悶,“姑娘要買藥材?”
“嗯。”江蓠淡淡應聲。她記得江五手指生了凍瘡,看起來又紅又腫,胡蘿蔔一般。
江蓠母親勤勞善良,又只全心養育江蓠一個,并不曾讓她過得太苦。後來拜了師父,師父為人看診,還會下山賣草藥,因此也不曾讓江蓠缺衣少食。但江蓠是見過窮苦人的生活的。
雖然死過一遭,并不打算與人賠付感情,但江蓠仍然動了恻隐之心。
“勞煩掌櫃,紅花、芍藥、通草各一兩,桂枝、附片、炙甘草二兩。”江蓠淡然而又熟練地報出一個個草藥名。
那掌櫃的扶着胡子笑道,“這是治療凍瘡的罷,姑娘也是同行?”
“略知一二,前輩見笑。”江蓠淡淡一笑,也不與那個掌櫃多說,拿了藥包轉身交給。
将藥包遞給江五,江蓠淡聲吩咐,“回去後每日取十分之一,熬成湯汁塗于手上,一日三次。”
江五頓時感動,他被侯府的三個主子打罵慣了,頭一次被人這樣關心,眼睛都紅了,“大姑娘,這……”
“拿着罷,手治好了才能好好做事。”江蓠仍是淡淡的,率先走回馬車。
江五收好藥包,吸吸鼻子,快步走在江蓠身邊,驚奇道,“大姑娘竟然懂得醫術?”
江蓠也未謙虛,略一點頭,“以後若有些小病小傷,可以找我來看。”治病醫人是她的本行,若是能通過江五把名聲傳出去,于她也算好事一樁。
江五的感動又多了幾分。
另一邊,天寒地凍的日子,江敏起得很晚。她是侯府的嫡女,受人谄媚的郡主,越英偏愛她,省了她早上的問安。于是江敏收拾停當後,拿了練武的長鞭,便直奔江蓠的住所,想看看昨日紅櫻和江蓠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麽,令她開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