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 ◇
冰川孤辰是在木桌上醒來的。
他想起清晨抱着人兒去沖洗時,光是觸摸那軟香凝滑的玉肌就險些讓他獸性大發地再要了他第二次,已經忘記自己是發揮多大的意志力忍下那股欲望的了,只記得他在将他放回床榻後便再也沒有勇氣與他共枕而眠,只怕這會兒真的在金子陵睡得正香甜時做出什麽越軌之事。
怕吵醒沉睡中的金子陵,他極溫柔地扶他半坐而起,拿了塊沾水的布巾輕輕替他擦拭臉龐。
擡眼朝窗外一望,現在似乎接近中午了,早晨竟無人進來過麽?
指尖無意識滑過白皙的額,突然發現男人的體溫異常冰涼。
昨夜溫存的餘暖似乎已全然褪去,金子陵纖若無骨的身軀此時顯得格外清冷,刀者蹙起眉,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
沒有反應。
他加了些力道,幾乎是搖晃着他,「金子陵。」
男人的頭軟軟垂向右肩,依舊毫無回應。
思緒一頓,一陣驚惶的戰慄流遍全身,冰川孤辰顫抖着探手壓上他的細腕,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脈跳從指尖傳入,彷彿替他暫時停止跳動的心重新注入活力,刀者暫時松了口氣,只是心裏的那抹不安仍未除去,覺得還是該叫素還真進來看看情況。
剛起身,金子陵突然勐烈地咳了起來,天翻地覆咳得像要斷氣似的,阖起的長睫不斷顫動卻并未真實清醒,冰川孤辰将人攬入懷裏,伸手撩開遮顏的烏黑秀髮,見到唇邊棕色的血跡後心底一驚,大掌抵上金子陵的背,迅速運氣想替他增加一點微薄暖意,揚聲唿喚門外守衛的傲刀青麟手下,請他們把清香白蓮找過來。
真氣源源不絕灌入,金子陵好不容易止了咳,身子卻依然冰冷,冰川孤辰摟着男人,讓他偎靠在肩窩上,期望能藉由自己的體溫給予他一點暖意。
素還真很快趕到屋前,在門外清了清喉嚨,沒等冰川孤辰答應便推門而入,見到金子陵蒼白的神色不由得蹙起眉,低聲問道:「前輩怎麽了?」
「他……沒有反應。」
王者之刀口氣中前所未有的恐懼讓素還真俊秀的渦眉皺得更緊,伸手在金子陵瘦削的腕上一按,半晌,俊顏閃過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許是昨夜過度疲勞,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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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孤辰臉色一紅,「抱歉……如何能讓他清醒?」
「耶,素某可沒要王者之刀道歉。」素還真微微一笑,随即表情一凝,「現下前輩對于外界刺激毫無感應,怕是感官機能失去效用,體內的毒素不斷蔓延,早先前輩還能運用自身之力抵抗,如今失去這層防護,我們的工作又更加艱辛了。」
「我立刻跟浪千山去奪芙蓉石。」
「這……」
素還真露出難色,他知道提前出擊并不是好主意,甚至有可能因組織不及而一敗塗地,但他也知道金子陵的傷勢等不得,如果未在今夜子時之前以神農草醫治,恐怕他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好吧,我陪你一同去說服卧軍師。」
「不用了,你留在此地陪他,我會将神農草帶回。」
冰川孤辰往金子陵的方向瞥了一眼,那讓他甘願豁盡一切守護的男人正平靜地睡着,羽睫掩覆,遮蓋了水亮靈動的眸子,他突然有種捨不得走的感覺,彷彿這一離開,就再也觸不到他、再也見不到他。
他緩步到床邊,握住那纖白的素手,冷涼柔軟的觸感卻像一把火,燙着他的心。
刀者拾起他的手,放至嘴邊一吻,晶瑩的淚沿着臉頰滑下,滴落在金子陵的手背上。
對我笑一笑吧,金子陵。
他曾經發過誓,即使距離世界毀滅只剩下最後一秒,自己也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離開。
男人眼底酸疼的依戀讓淡然無為的素還真也忍不住動容,明白刀者內心的掙紮,他輕聲道:「不如王者之刀留此故守,素某同浪千山過去。」
冰川孤辰收緊掌心,用力一握,接着放開了手。
「不了,我自己去。」
素還真無聲一嘆,只能囑咐:「千萬小心,別太過勉強,前輩最不希望見到你受傷。」
他微微點了個頭,提起刀,「務必、照顧好他。」
「素某明白。」
冰川孤辰離去的腳步沒有停頓,也許是知道,自己一回頭,就再也捨不得走。
素還真沉默地望着刀者絕塵而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蹤影,接着,将目光投注到那閉眸沉睡的男人身上,這幾個時辰将是關鍵,他必須片刻守在他身邊,不能發生任何意外。
素還真坐到床沿,将那烏黑髮絲整理至耳後,想起冰川孤辰心疼的神情,嘆口氣,像是催眠般在他耳邊輕喃:「前輩,您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等王者之刀回來。」
扣扣兩聲,門外有人低喚,「素還真。」
「請進吧,前輩。」
湖綠纖影翩然而入,很快來到金子陵床邊,一臉擔憂,「金子陵的傷勢怎麽了?方才冰川孤辰急急忙忙地說要提前攻擊,不得已,我讓浪千山跟着去了,銀狐恐怕夜時才能趕去,我有些不放心。」
「冰川孤辰與浪千山不會有危險的,只是要奪得芙蓉石須花費一番工夫。」素還真冷靜地應道,指了指金子陵,「前輩對外界刺激沒有感應,恐怕就此一睡不醒,軍師有什麽建議?」
卧江子蹙起柳眉,搭上金子陵白皙的皓腕,「我的醫術及不上你,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
「素某對天外南海仍不夠熟悉,想知道是否有特殊的藥草可以幫前輩保住一口氣。」
「四無君的毒藥相當厲害,這兒恐怕沒有能相互抗衡的藥材。」
素還真沉吟道:「我那兒也許有幾味藥,但不确定是否有效。」
「你打算将他帶回中原?」
「此地空氣稀薄,對養傷并無助益,若前輩情況持續惡化,也只能如此做了。」
「那麽,他們回來後我會請疾鷹将神農草送去。」
「一切拜託前輩了。」
「不用客氣。」
◇ ◇ ◇
「冰川孤辰,我們先觀察周遭環境再繼續前進。」
「遇到埋伏就交給你,我直接去找鬼面具。」
「喂喂,我可不是來這邊替你把風的,軍師要我跟在你身邊,就是怕你太過沖動,援兵兩個時辰之後才會趕到,日落前銀狐也會來支援,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上次行到此處已有士兵看守,現在卻空無一人,想必他早有防備。」
「無論如何,今晚我們必擒住鬼面具,阻止他繼續在天外南海做亂,順便替主公出一口氣。」
冰川孤辰又踏前一步,風中突然傳來一陣狂笑,伴随凋落的桐葉從天而降的是一名高大的身影,鐵灰色面具在陽光下閃着幽暗陰森的詭異光芒,那人倚刀伫地,目光在刀王與浪千山之間來回游移,确認他們并無随行護衛後,蔑笑一聲,薄唇毫不掩飾地彎出輕視的線條。
「孤辰,你處處與我為難,莫怪我不顧弟妹顏面了。」
見到目标,王者之刀握緊了手中冰淵,眼神一寒,「你還有臉提起我姐姐嗎?傲刀蒼雷。」
「哈!」鬼面具見到浪千山與冰川孤辰一道前來便明白傲刀青麟沒有身亡,被當面揭穿身分也不訝異,伸指彈了彈刀面,眼神流轉,惡笑道:「看來,在你身邊的人似乎都活不久啊?」
浪千山上前握住冰川孤辰的腕,低聲道:「別理會他的挑釁。」
刀者沉默着沒說話,抓着刀柄的五指早已用力得泛出青白。
「那個漂亮的男人、叫什麽來着?」傲刀蒼雷嗤笑一聲,「金子陵是吧?我瞧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何必白費力氣,倒不如加入我的陣營,一同推翻迂腐的傲刀天下,統一天外南海。」
「傲刀蒼雷,你無藥可救!」浪千山聽見他出言對傲刀城不敬,忍無可忍地掄拳上陣,鬼面具語出不遜時便已全神關注對手的反應,提防他們突然發難,浪千山沉不住氣而發動攻擊正合他意,大刀一錯,起手就是殺招,浪千山知道自己雖然擊敗過傲刀蒼雷,但他當時必是故意輕讓,這次更不敢大意,專心應付他的每一招式。
這男人,才剛要他冷靜,一提起傲刀青麟,自己反而先失控。冰川孤辰低聲一嘆,發覺四周敵人人數衆多,若無法及早打敗傲刀蒼雷,對方以人海戰術圍困,恐怕久戰失利,他縱身上前,冰淵架住兩人交擊的武器,沉聲喝道:「此人交我。」
冰淵的力量不小,勁道相沖,三人同時被震開,浪千山回過頭,對冰川孤辰道:「我們一起對付。」
「閑人太多,你留在此地等待援軍。」
「喂、冰川孤辰……」
不顧浪千山叫喚,冰淵一振,直朝鬼面具殺去,王者之刀攻勢淩厲,意圖将他逼離戰圈,鬼面具不打算硬碰硬,虛晃幾招,跳上一旁大樹,一邊抵擋對方刀光,一邊高聲指揮屬下圍殺浪千山。
「哼,不用等待援軍了。」他張狂地笑道:「兩個時辰前,我已派大軍殺去蕭瑟山谷,你以為傲刀青麟那群兵卒能夠抵擋多久?」
冰川孤辰心中一凜,他早已做好獨自作戰的準備,并不擔憂此地戰況,只是金子陵一人留在蕭瑟山谷,雖有素還真在旁守護,仍難保不會受大軍侵襲幹擾,他不能冒任何讓他傷勢加重的風險,一想至此,決一死戰的意志更加堅定,手中刀一橫,刀氣劃斷大樹,冷眼朝着落地的鬼面具一指,「不需廢言,出招吧。」
「金子陵的毒傷早已無救,王者之刀,沒想到你跟三弟一樣傻,他背着屍體爬九耀雲峰,以為可以讓她起死回生,你則是妄想用神農草去救一個死人,結局如何、你心裏明白。」
一到危急關頭,冰川孤辰反而冷靜了下來,絲毫未受到鬼面具的挑撥影響,面無表情地轉首對着正英勇奮戰的浪千山道:「你回去支援。」
那群士兵對浪千山來說不難對付,但人數衆多,一時半刻也解決不完,聽見冰川孤辰的話,瞪眼道:「別傻了,留你一人在這裏能做什麽?」
「鬼面具派人進攻蕭瑟山谷,你快去幫助姊夫。」
聽見主公有難,浪千山暗自一驚,手上攻勢緩得一緩,立馬被人從背後偷襲了一刀,鮮血染紅棕色布衫,他咬緊牙關,雙手開阖間,迅速解決了距離最近的三名敵人。
冰川孤辰意在讓他回去助卧江子擊退敵兵,別讓金子陵受到打擾,本以為提起傲刀青麟必能讓浪千山抽身,沒想到他竟半步也沒移動。
浪千山知道冰川孤辰想讓他先走,但也明瞭自己一離開,憑刀王一人決計無法取得芙蓉石,與其在沒有把握的選擇之間游移,倒不如兩人合作先解決鬼面具,待完成此事後,才能安心趕回援助。
「要救金子陵前輩非取回芙蓉石不可,我們把東西拿到手,再一起回去!」
心知他說的有理,冰川孤辰點了個頭,方回身,淩厲刀氣已逼面而來。
生與死的對決,所有的鬥争将在這一場戰役結束前,分出最終勝負。
◇ ◇ ◇
「軍師,鬼面具派人來攻!」一人跌撞地沖到門邊,對着房內兩人禀報。
卧江子正在屋內跟素還真談論天外南海未來局勢,聞言,蹙眉起身,「多少人?」
「為數不少,雙方已經開始交戰。」
素還真望了金子陵一眼,「軍師在此照護前輩,讓素某出去探探情況吧。」
「多謝素賢人好意,但你非天外南海之人,實不需淌這灘渾水,我去看看,這裏就拜託你了。」
素還真點點頭,卧江子剛拉開門,迎面便射來幾隻淬毒的黑羽箭,那抱拳禀告戰情的士兵無端成了擋箭牌,搖搖晃晃地向前傾倒,卧江子展臂接住,伸手一探,劇毒迅速竄入心脈,那人已無鼻息。
尚未擡頭,刷刷刷幾聲,漫天箭雨朝他站立的方向落下,顯然此間房屋已成為敵軍的攻擊目标,他揮扇将箭矢掃開,低聲念了句咒語,在屋子外圍半呎處畫出保護符陣,料想應可支撐幾個時辰,見前方兩軍交戰正急,縱身欲飛奔而去。
剛脫出咒陣,兩旁隐匿已久的殺手率衆殺上,卧江子無法穿越重重人群,只得落下地來,翻掌相對,想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敵人,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白影,擋在卧江子身前,那群殺手根本來不及看清對方刀勢,便已被零式刀法斬下首級。
「銀狐?」卧江子訝然道:「我不是讓你去支援王者之刀麽?你跑來這裏做什麽?」
紅狐刀輕揮,刀光閃處無人得以倖免,很快替卧江子解決了眼前的麻煩,卧江子正要開口,銀狐拉起他的手,運動輕功,直往右方擺設祭壇的小山丘奔去。
交握的掌心滿是汗水,也不知他從哪兒得知訊息才匆忙趕到,卧江子心中一暖,仍挂念冰川孤辰那方的戰事,輕輕甩了甩手,要他放開,「銀狐,這邊不會有事,你快去幫忙浪千山。」
「啰嗦。」他不耐地輕哼一聲,腳步加快,狐刀如斬瓜切菜一般瘋狂舞動,在兵陣中殺出一條血路。
「銀狐——」
「這邊結束之前,我不會走。」
卧江子低聲一嘆,明白銀狐個性,決定好的事情不容更改,眼前也只能先退去敵軍再做打算,擡起頭,朝着遠方天空一望,心中默禱道:「冰川孤辰,千萬要支持住,我們定豁盡全力守護金子陵前輩,等待你們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