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者之刀沒上蕭瑟山谷,先往傲刀天下而去。
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這件事與傲刀天下的人脫不了幹系,方才的殺手并非蟲族子民,獸族與翼族一向與傲刀青麟交好,更不可能唆使人族加以暗殺,如今看來,幕後主謀若非大城主傲刀玄龍,便是二城主傲刀蒼雷。
冰川孤辰撐着傷體一步步走向傲刀天下,未及包紮的傷口不斷滲出鮮血,沿着來時路綿延成一條詭豔的殷紅。
好不容易看到傲刀天下的門口,腦海浮現那抹掩扇含笑的蔚藍倩影,念起他被染紅的白皙素手,心口突然一痛,冰淵刀一時握不住,脫手跌地。
既已到達目的地,便有将人救出的希望,釋然的情緒讓刀者松了一直撐住的那口氣,頓時胸腹之間血氣翻騰,喉頭一甜,俯身嘔紅。
那橫眸巧笑的纖麗模樣盤桓腦中,刀者一念起自己是如何眼睜睜看着他在眼前受到重傷,驀地恨然甩自己右臉一巴掌,自覺不夠,又一掌狠狠掃向左臉,蒼白俊顏登時紅腫,一抹紅痕沿着唇角緩緩流下。
除了心之外,身體已無其他知覺,那豁盡全力的兩掌竟然不怎麽痛,冰川孤辰拖着刀步向傲刀天下,遠遠望見傲刀玄龍與傲刀蒼雷正立于城牆上,一咬牙,伸手點了兩處穴道,運氣飛身而上。
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會讓你們動金子陵。
不料他身形剛起,城上竟落下一道白色身影,冰川孤辰悚然一驚,右手直覺一抓,想将人拉住,減緩其下墜的速度,但那人的墜城來得過于突然,冰川孤辰又有傷在身,那人衣袖堪堪擦過指尖, 刀者竟抓了個空,方才上躍的力量被這動作一阻,消緩了一半,城牆是跳不上去了,冰川孤辰暗嘆口氣,右腳在城牆上一點,輕巧着地。
落地後映入眼簾的景象更讓他吃驚,那人俯卧在城門外,一身鑲藍邊的白衣染滿了鮮血,手臂凹折,想來落地時遭受過大沖擊,骨頭已然斷裂,指上的金戒閃耀着光芒,看來價格不斐,冰川孤辰識得此人身分,擡頭朝城牆上一望,只見一抹黑影一閃而逝。
人潮逐漸聚集,百姓們害怕看見血肉模煳的景象,皆不敢太過靠近,冰川孤辰将他翻至正面半撐起身,發現他出氣多入氣少,已将殒命。
先用所剩不多的真氣替他續命,冰川孤辰臉上毫無表情,沉聲問道:「金子陵在哪裏?」
那人顫巍巍的舉起手,抖着想拉住什麽,卻只能晃一晃後頹然跌地,「白……白武訓……」
「你告訴我是誰想殺傲刀青麟,我會帶你去找白城輿。」
「我……我要見……白……」
冰川孤辰伸手再次渡氣,但自己身受重傷無法讓他延續太多生命,見他快要斷氣,語調也急了起來,「我會帶你去白城輿身邊,但你必須告訴我是誰要殺傲刀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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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刀玄龍奮力睜開眼睫,發現眼前人并非想見的白武訓,臉上現出無比失望的表情,失血過多的身軀不斷顫抖,手指在地上無意識的刻劃淩亂線條,另一手抓緊冰川孤辰的衣襟,将他拉至自己唇邊,正要開口就嘔出一大口血,咳得像要斷氣似的,冰川孤辰拍拍他的背,看他目光渙散,喘息加劇,話已不成話,只隐隐聽得出他不斷複誦着:「二弟……三弟……」
冰川孤辰正待詢問是否兇手便是傲刀蒼雷,傲刀玄龍突地睜大空洞的雙眼,眸中怔怔流出淚水,像被掐住喉嚨似的發出幾個氣音,随後,抓握住刀者衣襟的手一松,無力垂落。
刀者望着這個舉手傾覆冰川刀城的滅族兇手,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姊姊、朋友,沒想到竟在他還沒找上門報仇之前就已駕鶴西歸,一時內心五味雜陳,空蕩蕩的,卻又有着如釋重負的感受。
也許,死亡便是最好的解脫。
擡首,城牆上已無傲刀蒼雷的蹤跡。
将傲刀玄龍的遺體揹起,剛站起身就感到一陣暈眩,知道自己的傷須及時救治,否則功力難以復原,但眼前金子陵下落不明,他根本毫無療傷的心情。
幾乎沒有猶豫,決定先入城要緊,揹着傲刀玄龍行動也不是辦法,他将人放到城外樹下,吩咐幾個人幫忙照看着,百姓們親眼見到傲刀城大城主墜樓而亡,個個都還未從驚吓中回復,聽見冰川孤辰的叮囑,愣愣點頭,似是明瞭。
冰川孤辰剛要走入傲刀天下,守城士兵便來攔路,「沒有通行證,不得進入傲刀天下。」
冰川孤辰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叫傲刀蒼雷出來。」
兵衛惱他無禮,呲牙裂嘴地準備開罵,側眼見到刀者陰冷神色,不由自主一顫,到口的話語通通嚥了回去,只差點沒縮回牆角邊,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這……閣下找二城主有何要事?」
冰川孤辰神色漸不耐,「與你無關,你若不叫,我便自己進去找。」
另一名守兵大着膽子橫刀一擋,「傲刀天下有傲刀天下的規矩,要見二城主,我們可以代為通報,但若是沒有通行證,你也進不了傲刀天下。」
自認把這番話說的大氣凜然、義正辭嚴,守兵的眉毛得意一揚,心想要講理我可不會輸人,沒想到那得意的眉才提到一半就被冰淵刀給削下半邊,還來不及露出自信笑容撐場面,守兵呆呆張大了嘴,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噹的一聲,手中長刀墜地,方才的勇氣全然消失無蹤,「我……我們去替你通報二城主,但你……你還是……」你還是不可入城這七字在舌尖翻滾,被冰川孤辰冷冽的目光一瞪後,決定為了保住小命,還是咬着舌頭乖乖吞回。
沒想到守衛一轉身,便差點撞上眼前高大的身影,「不必通報,冰川孤辰,你找我何事?」
冰川孤辰冷掃對方一眼,剛才分明站在城牆上,不可能沒見到傲刀玄龍摔下高牆,此人臉上卻是一片平靜,彷彿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虧他還是傲刀玄龍的二弟,不知心裏打着什麽主意,刀者劍眉一皺,開門見山道:「傲刀天下是否派人追殺我?」
傲刀蒼雷一愣,大笑道:「孤辰是在開玩笑罷?論關系,你也是傲刀天下的親族,怎會無緣無故派人逼殺?」
冰川孤辰不買他的帳,「金子陵是不是在這裏?」
「孤辰若不信,大可在城裏搜搜,本城主敢保證傲刀天下沒有動你的人,不過,我建議與其浪費時間在傲刀城找一個根本不在此的人,還不如把握時間抓出幕後黑手,已絕後患。」
冰川孤辰冷笑一聲,「這不是我正在做的嗎?」
傲刀蒼雷笑道:「孤辰說笑了,我看你傷的不輕,何不先進傲刀城療傷?救人之事可以從長計議。」
知道多留也問不出結果,傲刀蒼雷擺明要和他打馬虎眼,留在傲刀城只是浪費時間,念起金子陵的傷勢,刀者又心急了起來,心想既然此地無收穫,便到蕭瑟山谷尋求幫助。
心意已定,刀者轉身就走,眼見他匆忙離去,傲刀蒼雷招手一喚,「慢着,孤辰可需要傲刀天下派兵支援?」
刀者并未回首,冷冷一句「多謝好意」,大步離開傲刀天下。
★☆
冰川孤辰揹負着傲刀玄龍來到蕭瑟山谷外,守衛的晏河眼尖,率先迎了上來。
「冰川孤辰你今日來得正好,白武訓他……」看見刀者身後的人,晏河吃了一驚,忙問:「這不是大城主嗎?發生什麽事了?」
刀者将他放到地上,「死了,從傲刀城摔下來。」
晏河倒退數步,一臉不可置信的震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是誰幹的?」
「我沒見到,不過傲刀蒼雷當時似乎在場。」刀者回答,往谷內走去,「白城輿在此嗎?」
「是,白武訓昨日前來與主公商讨芙蓉石之事,似乎大有進展。」
想起芙蓉石乃自己所託,為了救金子陵而用,刀者的腳步不自覺加快,「傲刀玄龍死前說要見白城輿一面,我話帶到此,帶我去找姊夫。」
「找主公何事?」
「問他是否派人狙擊我和金子陵。」
這句話的殺傷力似乎比方才得知傲刀玄龍的死訊還要大,晏河差點沒吓掉了下巴,「怎麽可能,主公絕不可能做這種事,你一定是誤會了。」
冰川孤辰腳步一頓,語氣如冰,「人被砍得半死不活還下落不明,是我誤會了?」
「那……一定是有心人刻意栽贓,你明白主公一像對你視如己出,絕不可能……」
「冰川孤辰并非盲目之人,只是想聽他親自解釋。」
冰川孤辰闖入會議時,傲刀青麟正拿着一張地圖與素還真交談,浪千山聽到腳步聲,警覺地手撫刀柄,看清來人是冰川孤辰後才放下,冰川孤辰本要開口向白城輿提傲刀玄龍之事,晏河卻先一步将他拉了出去,刀者明白他不想讓傲刀青麟在此等重要時刻分心,便不多嘴。
傲刀青麟見冰川孤辰渾身是傷,神色極度疲累卻又帶着焦慮,心中湧起一絲不安,回頭吩咐屬下取藥,上前觀視傷口,「孤辰,為何受了重傷?發生何事?」
冰川孤辰架開他的關心,「你先告訴我,你最近與何人結怨?」
「結怨?」傲刀青麟清秀溫文的俊容顯得迷惑,「青麟不記得與誰結怨,到底發生何事?」
素還真心思細密,謹慎開口道:「金子陵前輩人在何方?」
冰川孤辰霍然回頭,冰淵刀已然出鞘,「你知道些什麽?」
素還真神色未變,像對眼前危險毫無所覺,仍是一派鎮靜沉穩,「素某一無所知,只是見王者之刀如此心焦,必定是為了前輩之事,是關于前輩所中之毒嗎?」
傲刀青麟示意屬下将傷藥交給自己,扶着冰川孤辰坐下,他也着實累了,不再推拒,任由傲刀青麟替自己上藥,聽素還真提起金子陵,彷彿又重溫了昨日的記憶,刀者惶然一顫,抱着頭,雙手緊握成拳,「他……被人刺了一刀,很……很重,現在不知身在何方。」
傲刀青麟「啊」了一聲,差點将傷藥打翻落地,「金子陵前輩被人抓走了?」
素還真看冰川孤辰顫抖得厲害,全無平日冷靜模樣,上前一步握住刀者的手,發覺他脈象疲弱,眼泛血絲,顯示已經累到極點,想來方才必是經過一場苦戰,暗自輸氣替他支撐,随口轉移他的注意力,「對方有何要求?」
「三天內殺了傲刀青麟。」說這話時,冰川孤辰倒是十分平靜。
此言一出,傲刀青麟的手下卻是大驚失色,眼下傲刀青麟就跪坐在王者之刀旁邊替他敷藥,要是他突然發難,神仙也來不及出手救援,有人的手已經按上刀柄,深怕冰川孤辰對主公不利,晏河明白情況棘手,雖然知道這樣對冰川孤辰不甚禮貌,也不敢叫屬下解開武裝,心裏擔心要是真有個萬一,大夥同心協力,必能護得主公周全。
聞言,傲刀青麟的秀眉輕輕一皺,并未停止上藥的動作。
浪千山看不過眼,上前想要接手,「主公,這種事情屬下來就好。」
傲刀青麟搖搖頭,「孤辰受這麽重的傷,做姊夫的能幫的也只有這個了。」
晏河擔憂地瞥了冰川孤辰一眼,看他面無表情,不知道腦袋裏在想些什麽,老人家心頭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跟莫修悄悄使了個眼色要他趕緊把白城輿找回來。
岳駝察覺氣氛有異,硬着頭皮陪笑道:「浪千山不需緊張,主公這麽疼愛孤辰,他自然不可能因為惡人挑撥而對主公下手,你的刀可以放下來了,都是自己人,別這麽不禮貌。」
這句話軟硬兼施,為的就是讓冰川孤辰沒有下手的理由,浪千山輕哼一聲,打開酒壺仰頭灌了一口,雙眼直盯着冰川孤辰,并未解除警戒。
冰川孤辰沉默半晌,突道:「如果明日之前我找不到金子陵,你們也不必客氣了。」
浪千山雙眼一瞠,「冰川孤辰,你敢!」
刀者起身欲離,俊顏一側,淡然道:「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還有什麽不敢?」
傲刀青麟伸手擋住想要沖上前的浪千山,「孤辰,你留下養傷,找人的事交給浪千山和岳駝吧!」
素還真接口道:「素某也可幫忙,金子陵前輩之事,素還真亦有責任解決。」
「冰川孤辰感謝衆人幫助,此恩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岳駝看他神色一緩,稍稍松了口氣,「主公既已答應相助,此事應該不難解決。」
傲刀青麟勸道:「孤辰,你別急着走,你身上的傷勢不輕,現在若遇上敵人也許會吃虧。」
「不必留我。」冰川孤辰擺手道:「若順利找回子陵,冰川孤辰明日再來親自答謝。」
浪千山聽出他話中有話,灰眸一瞇,「哦,若找不到呢?」
「情非得已,冰川孤辰亦會來此。」
浪千山俊眉一挑,「冰川孤辰,你擺明向主公挑釁,把這裏的人都當成什麽了?」
「若閣下有所顧忌,盡可埋好伏兵殺我。」冰川孤辰腰上的冰淵突然寒芒一閃,冷冷話語随之吐出,「但你們如果攔不住,我便要對不起姊夫了。」
「冰川孤辰你--」
「浪千山,別争了。」傲刀青麟溫潤嗓音适時插入,稍微平息屬下狂勐的怒火,浪千山朝他怒目而視,刀者仍一臉淡漠,眼神往谷外一瞥,盤算着該先往哪裏找人。
「岳駝、莫修,你們帶兵幫忙尋找金子陵前輩的下落,項殷風,麻煩你去詢問獸族和翼族,是否有人見到過前輩,浪千山,你跟在孤辰身邊,時間寶貴,衆人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素還真道:「此事應與傲刀城脫不了幹系,素某前往傲刀天下查查。」
傲刀青麟點頭道:「多謝素還真相助,霍真,你與素還真同行,有消息立即回報。」
浪千山不願留傲刀青麟一人在蕭瑟山谷,敵人擺明沖着主公而來,自己怎可在要緊關頭離主公而去,躬身道:「主公,浪千山留下保護你。」
「不必了,我不會有危險,你們都去幫忙找人罷!」
「可是……」
傲刀青麟輕輕搖頭,「浪千山,找人要緊,此事就拜託你了。」
眼見主公如此堅持,他也無法可施,只得颔首道:「是。」
晏河望着王者之刀離去的背影,慨然道:「希望能盡快将前輩找回來。」
「對方既以我的性命為條件交換,此事必有轉圜,相信金子陵前輩目前尚無生命危險。」
晏河暗自一驚,怕軟心腸的傲刀青麟當真為此事丢了性命,忙道:「無論如何,屬下等誓死護衛,決不會讓冰川孤辰動主公一根汗毛。」
傲刀青麟輕嘆口氣,「我明白孤辰此刻的心情,失去至愛的痛苦并非常人所能想像,青麟害他失去所有親人,說起來這都是我的責任,賠他一命換回金子陵前輩也不算什麽。」
見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晏河吓得跪了下來,「主公千萬別這麽說,主公性命無比珍貴,天外南海各族正等待主公一統天下,創造永久和平,怎可在此時輕易将生死交付他人……」
「和平大業交給大哥就夠了,我相信以大哥的能力定可将天外南海治理得很好,青麟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們每個人都平平安安,別再想什麽起義推翻之事,戰争只是徒增傷亡,對人民沒有實質幫助,若明日之前孤辰仍找不回金子陵前輩,他要怎麽做,你們都不許攔阻。」
晏河不敢告訴他傲刀玄龍已經身亡,卻又找不到詞句勸說,「主公……」
傲刀青麟微微一笑,「此事暫時到此為止,青麟自有分寸,你也去幫忙找人吧!」
「……是。」晏河不敢違令,只得躬身而退,心下暗自思量着必須趕緊将浪千山找回,只有他才能保住主公性命,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主公因此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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