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分宗事畢
然而這并沒有什麽用。
剛怒發沖冠,面紅脖子粗,賈政紅着眼直刺賈琏,說一句,“豎子爾敢!”後面的話還沒罵出來,賈赦邁着步子進來了,理也沒理賈政,嘆口氣瞅了一眼仰着脖子,一副戰勝小公雞咯咯叫模樣的賈琏。
原諒他當爹的讀書少,用不了很精确的詞來形容。
反正……總之,他兒子真的很厲害,文曲星下凡的,聽聽那話說的,壓根不像三歲小崽子!
不過,貌似太聰慧了,要小心傷仲永。賈赦默默的在心裏記下一筆,吩咐仆從給賈母請大夫,又命人發喪,自己一手牽着賈琏,又拉着賈珍,回書房寫奏折。
這奏折可關系到賈家生死存亡以及對外形象。
賈赦正襟危坐,凝眉苦想。
賈珍呆滞了許久,好半晌才眨了下眼睛,回過神來,視線左右一掃,見賈赦一臉愁苦,嘴角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來,“赦叔父,您別急,我收到琏弟的消息,就派焦大叔去請父親了。”他爹可是勳貴中舉的頭一份,很厲害的!
正舀着芙蓉蛋補充營養的賈琏聞言鼻間輕輕一哼,放下勺子,垂眼道:“珍大哥,就算敬伯父來了,也能改變我們賈家如今的窘境嗎?還是趁着皇帝沒收到消息,我們先去祠堂,把榮寧分宗了,不管皇上日後如何宣判,我們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材燒。”
“可……”賈珍嘴角抽搐,“可琏弟……好像叫我過來的就是禦林軍侍衛長啊?”你确定皇帝不知道?
“那是微服,他們與祖父做了一個交易,上皇出面要保住賈家。”賈琏半真半假攙和說道:“我們如今要做的就是順應帝王堵住外面的悠悠衆口。”
賈珍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在聽到皇家交易後,神色立馬一松,歪歪斜斜的靠着椅背,語氣帶着絲漫不經心,“那琏弟,你擔憂什麽?反正我們都是要守孝的,直接閉門三年,三年後誰還提這件事啊?”還以為要掉腦袋,搞了半天,什麽事也沒有?
賈琏:“……”
郁卒的捂臉,賈琏頗為擔憂的把目光轉移到桌案後靜坐冥想的賈赦。他爹可不要有這般想法,不然他會忍不住咆哮的!!
不知是否因賈琏內心強烈祈求的緣由,賈赦聽完兩人對話後,面色凝重的開口,嗓音還帶着絲沙啞,“琏兒你雖是聰慧非常,但畢竟是小輩,日後還是莫要與老二他們再起沖突,這樣有理你也會虧了三分,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情還是讓為父來應對吧。”
近日他是有所察覺賈琏聰慧近乎妖,但那又如何,賈琏是他兒子啊!聰明又貼心,他就算不是為了賈琏,為了繡姐,也要讓天才更好的光耀門楣,甚至那什麽先天下後什麽的,讓繡姐成為當代“孟母”,名垂青史,然後讓死魚臉抱着祖宗牌位哭去,他這個一家之主必須全心全力的照顧好他!
他絕對不能做仲永他爹!
“至于榮國府牽扯謀逆一案,珍兒,赦叔也不跟你說虛的,父親……”賈赦眼眸露出痛苦之色,長長的嘆了一句,“是真的!但皇帝……”靠着椅背,賈赦疲憊的揉揉眼睛,那一句句平淡無奇卻心驚動魄又戳人淚雨的話,似乎還在耳邊輕聲呢喃。
沉默了一瞬,賈赦開口,“這事我會處理好的,你們還小,不用考慮這麽多。特別是琏兒,多向你珍大哥學習學習,不要小小年紀就操心的跟八十歲老太爺一般!”
“父親!”賈琏不滿。
“好了,看看這小嘴撅的,等會族人前來,讓珍哥兒帶這你一起招待?”賈赦打心眼裏不明白,想他三歲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摔碗不吃飯呢,沒想到這天才竟然如此與衆不同嗎?沒事也要找事幹?說着,眸光看向賈珍,“珍兒,近日府中事多,也要勞累你這個小族長了,做叔叔的日後給你賠罪,可好?”
“赦叔,您這話說的也折煞侄子我了!”賈珍挺起胸膛來,板着臉,“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赦叔,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了,我們之間不來虛的,只要……呃……日後功課上……嘿嘿~”最近,他娘快把他逼瘋了,讀書讀書讀書的吵得快煩死了。
作為一起罰過抄逃過課的叔叔,見賈珍一眨眼,賈赦讪讪摸把鼻子,心有靈犀的點點頭。不就打小抄找人捉刀做作業嘛,這門路他熟。
賈琏:“…………”
賈赦幹脆利落的無視了賈琏,安排人手準備分宗事宜。能保全一家算一家,不僅是因為此事,而且也算是為了未來打算。
帝皇之愛虛無缥缈,萬一有朝一日皇帝眼睛不瞎了。那時候他要是後悔了也沒用,賈家分宗,能遷怒的也只有他賈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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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說錦衣衛包圍了榮國府,賈家牽扯謀反大罪,賈氏族人便已經提心吊膽,日夜難眠。雖然在京城的十二房都是靠着榮寧兩府的蔭庇才能在京城中生存下去,但是對于自己的性命來說,這點蔭庇算的了什麽?他們當爵爺的站錯隊,謀反了,連坐的可是整個家族!
聽聞賈赦的邀請,商議分宗一事,各房的家主忙不疊的都趕來了。不是他們不恩義,實則是主家嫡支捅了天大的窟窿。
賈家還活着的代字輩賈代儒賈代修領頭,後面跟着文字輩,王子輩的各房家主,原本滿腹的義憤在看着原本富麗堂皇的國府,如今若蝗蟲過境,又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面色頓時刷白。
繞過榮禧堂,被小厮引着來到僻靜的小院,每個人一路過來都愈發堅定賈家的敗落成為事實,就算賈赦頭頂祚親王恐怕也抵擋不了牽扯謀逆大罪中。
奉上了茶,衆人還沒喝幾口。有着功名在身的賈代儒捋了山羊胡,帶着自以為幾分忠君姿态,指點江山般對如今的朝政做了分析,“冬祭大典上忠臣反賊謀逆,叛軍攻入都城,肆意的禍亂百姓,很是讓人怨聲載道,我們賈家……哎,說句難聽的榮國公是救上皇有功,可丢了令牌又有賈政被查在王府中,如此種種,大家都是賈家人,咱們今日也是關起門來說話,老朽托大說句難聽的話,縣官不如現管。當今對賈家态度如何,看看府內之景便心中有數!”
“是啊是啊~”賈代儒顫顫巍巍的點頭稱是,“我們雖然是賈氏血脈,但今日前來之前,赦大侄子也說了,期待能夠分宗,在聖旨下來之前,能保住我們一命。”
“事急從權,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幾位族老紛紛應和,表示應該分宗,保留家族。
賈赦端起茶來喝一口暖暖胃,見人毫無二話,心中一澀,但也強打起精神,準備下一個步驟。分宗析族産。賈府的族産大部分都是由榮寧兩家供養,如今榮國府危在旦夕,但抄家向來不抄祭田等物,所以按着他的想法,便該把榮國府所擁有的轉移到寧府中,再順便,将一部分榮國府的家産填入族産之中,送給賈氏族人,不管未來如何,賈氏一族總能傳承下去。
但誰知曉,他這念頭剛一提出,幾乎全部人都義憤填膺的表示不滿。
賈代儒原本和風細雨般的調子驟然急切起來,義正言辭的腔調了三點:第一,賈珍還是個孩子,無法勝任族長,第二,若日後寧府向榮府一般遭遇大劫了,如何是好?第三,族産還是由族老保存為好!
所有的賈氏族人頻頻點頭,紛紛想要發言支援賈代儒,卻在看到賈珍面色不善的一腳踩在凳子上,只得都将已經到了口中的話給咽了回去。賈珍可是榮寧街一霸,行事從來随心所欲,而且對方畢竟是嫡支嫡脈,且身上還有一品爵位。
踩着楠木交椅,賈珍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喝了口茶,然後随意的一松手,茶杯落地發出脆響。
屋內所有人莫名不解,視線集中于賈珍身上。
賈珍環顧了一圈,鼻音輕輕哼了一聲,“本族長有同意就這麽分宗嗎?”
話音一落,屋內滿當當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傻愣愣的看着賈珍擡腳踩上楠木交椅,站在椅子上俯視着他們。
賈琏見狀,也忍不住的想要擡腿往椅子上爬。天知道,要仰着腦袋觀察人神色,脖子都酸死了。
扭動扭動脖子,賈珍深呼吸一口氣,随後目視前方,望着黑壓壓的人頭,渾身舒暢,雙手抱于胸前,“賈家是分宗不假,不過本族長的意見是我們榮寧兩府從賈家一脈中出去!”
不啻晴天霹靂,所有人不禁都傻了眼。寧府不比榮府,它可是嫡支嫡脈!
“不要給爺說什麽大道理,我聽不懂。”賈珍攤手,面色很真摯的說道:“但我知道我現在是族長,賈家之內,我最大!”邊說邊挺挺胸腹,“找我爹也沒用!”我爹說了讓我跟着赦叔他們走,因為皇後會護着琏弟。
眉頭一動,賈珍直截了當若過家家一般,揮揮手,“你們也別唧唧歪歪的,分出去單過多好,要知道我祖父也站錯過隊,現在沒準趁機就會清算呢?赦叔先前說會提前拿出一筆榮府家産充當族産,我寧府也一樣,并且因我乃嫡脈,故此會拿出寧府名下所有的店鋪!”那些店鋪掌櫃娘都說心野了,賬冊送過來都特麽看不懂,幹什麽他還要以德服人恩威并施,直接送走少了麻煩!
整天為個錢斤斤計較雞毛蒜皮的小事,煩死人了。
他缺什麽就是不缺錢!
又是被一吓,人人面色神色詭異萬分,微微揚起腦袋看向賈珍。
正攀腳凳的賈琏被吓的手一松,噗通滾在地毯上。
寧府比榮府有錢,他上輩子就知道。畢竟除了敬伯父燒丹費錢,其餘的都沒榮府裏大爺買古玩養名妓,二爺養清客買字畫,往宮裏送錢支持元春,更有三代主母私下攬小金庫……寧府主子少,父子兩就算玩名妓一天一個也沒榮國府燒錢,更何況,這父子倆有時候節約的還雙飛一個。
但是!寧府名下所有店鋪!
賈珍,你這敗家的崽子老子想抽你一頓,怎麽辦?
簡直羨慕嫉妒恨!
賈琏委屈的揉揉被摔的額角,惡狠狠的瞪向賈珍。
原本就居高臨下視野開闊,賈珍見賈琏啪嗒一聲鋪在地上,然後茫茫然的擡起頭,兀自睜着一對漆黑的眼睛,傻兮兮的看着他,一副委屈求做主的模樣,瞬間嘴角咧開大大的微笑,很鄭重的點點頭。
這幫人都欺負赦叔呢,他定然不會幫着一起欺負人的。
跳下椅子,賈珍見賈赦拉着賈琏起身,翹着二郎腿,“啪”的拍拍茶幾,“一句話,同意,先領一個店鋪走,剩下的店鋪歸族産。”
“珍哥兒,你爹的意思呢?”族人中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我爹都得道修仙了,會在意黃白俗物?俗氣!”賈珍眸子瞥向窗外,略有一絲心虛的開口,“磨磨唧唧幹什麽,你們還等着一塊上斷頭臺啊?”
一句話頂萬句,賈氏族人都面帶惶恐之色,紛紛同意,速度快的讓賈赦私下想問一下賈珍的時間都沒有。而且,接下來三纨绔傻傻的看着口沫橫飛聲嘶力竭争取族産,甚至話裏話外打着既然抄家了,先把家産變族産,為日後子孫留有生計的名號的族老們,整齊一致的抹把臉。
相比不缺錢的賈赦與賈珍,經歷過上輩子管家缺錢還問鴛鴦借賈母的嫁妝應急當過古玩的賈琏來說,被兩散財童子氣的僅剩一絲理智,努力扯開了嗓音問,“全分宗了,二叔歸哪家?”
“無恥敗類,除宗籍!”
賈琏:“……”
難得不約而同的形成共識,賈琏嘴角一扯,拉拉賈赦的衣袖,“爹,你該去寫奏折了,至于分宗,對外就說我們分家的時候,順帶連宗也一起分了,畢竟老祖宗難得顯一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