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撕逼前奏
賈母倒下的那一剎那并未聽錯,賈代善的确回來了,滿身是血,被侍衛擡進來的,身邊跟着禦醫與戴權。
賈赦至此,面色已經出奇的蒼白,毫無一絲的血色。
眼神淡然的從賈代善身上移開,賈琏眸子一轉,擡眸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賈赦。相比賈赦,對于他來說,賈代善上輩子不過是祖父的代名詞,幼年的記憶早已消褪化為煙霧,這輩子,有祖孫的情分嗎?重生以來,往事歷歷在目,賈琏恨不得盼望着賈代善早死早超生!
他恨賈代善!
若沒有他的無視,乃至默許,長兄賈瑚,母親又豈會中毒?
如果沒有“狗皇帝”,他們大房“人微言輕”一個孝字就壓的他們翻不了身,要遵循上輩子既定的軌跡,被二房壓的死死的,等他功成名就,也是十幾年後的光陰。
這一刻,賈琏猛然心跳,權勢帶來的好處着實讓他着迷。
“國姓爺得罪了,老奴奉旨為賈大人延請醫藥!”戴權一彎腰,神色露出一副躊躇的模樣,“賈大人救駕有功,可也識人不清,丢令牌在先,縱然功過相抵,可終究要按律令辦事,榮國府一行人需暫行收監,至于您與……”戴權眼眸掃了一眼賈珍,“謀逆,十不赦累九族,還請幾位最近莫要出府,随時等候大理寺的宣召,等此案了結之後,再行他事。”
沒想到自己人居家中,禍從天降。賈珍猛然神色一變,兩眼直勾勾的望着賈琏。嗯,他相信小天才小堂弟有辦法的!
被許以衆望的賈琏恨不得揪着賈珍的腦袋狠狠的啪一下,當年父子兩忽悠他娶尤二姐的智商給喂狗了嗎?他琏二爺唯一的黑歷史,停妻再娶,孝期淫1亂!
不過餘光掃到似乎沒聽見戴權話語,一副呆呆傻傻模樣沒了精氣神的賈赦。賈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因為沒有情分,所以他一點兒也不關心賈代善如何。
可是,他傻爹不同,當年他可是能以愚孝一詞洗刷貪花好色之名,偏居馬棚幾十載,獲得禦史同情憐憫的存在。
他爹是真的很孝順。
“多謝戴內相。”賈琏抿抿嘴,用孩童特有的稚嫩卻清亮的嗓音,卻說着完全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懂會說出的話,“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以律行事,我等自無話可辯駁,且此事我賈家心虧,家教不嚴釀成的大禍!若我賈家仰仗着祖宗血汗之軀打下的功績,舔着臉皮借所謂的獻藥之功,如何對得起因此喪失生命,飛來橫禍的無辜百姓!”
一席話說的铿锵有力,原本喧鬧的院落似乎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目光注視着賈琏,眸子中閃過一絲的驚嘆。
賈赦聞言,意識漸漸回籠,仿若第一次見賈琏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許久,看着看着,慢慢地伸出手去,腰一彎,似乎想碰一下他幼小的肩膀,卻在即将碰到的時候猶豫地蜷起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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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人……是賈琏,卻終究……
眼眸緩緩一閉,賈赦眼角紅腫。
果然不是他的種,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聽起來死板死板的比死魚臉還像死魚臉!!!
但意料之中的有道理呢~
無辜躺槍的吳祺冷不住噴嚏連天,目含歉意的朝滿殿朝臣抱拳示意。
殿上滿滿當當地站着朝臣們,神色莫名,卻無一人敢言,畢竟駐紮在城外四萬勤王之兵不是好惹的,直傻愣着看着昔日風度翩翩的探花郎禦前失儀,噴嚏打個酣暢淋漓。
徒律:“…………”
“吳将軍勞苦功高,國之棟梁,若是不慎感染風寒,可莫要因國事而耽誤了,畢竟身體乃萬事之本!”徒律張口,略調解了一下殿內尴尬的氛圍,而後把話題重新轉移到如何處置一杆反賊,着重點放在如何安排賈家。
他本想直接除了賈代善。
可萬萬不曾想到他父皇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提前截走了賈代善。在維持半個多月的叛亂中,賈代善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唯一能證明他參與謀反的便只有令牌。
不能從源頭上一招滅掉榮國府,那麽就只能父債子償,反正賈政似乎在三哥那裏小日子過得不錯。
“回禀皇上,那亂賊賈政雖其心可誅,但榮……賈大人卻是忠心王事,況且其兄半月前亦有功于社稷,得雙皇嘉獎,故此,臣鬥膽懇求皇上三思後行,莫依律問斬全族!”
“皇上,正因為其父兄之功,若是殺了賈政,卻沒準讓忠臣因血脈之情而暗中生怨,不如以德化教之?”
“王大人這話難道是要姑息養奸嗎?皇上,請恕臣不敢茍同,縱然有血脈之親那也不是萬能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此刻群臣為賈家一事争辯的面紅脖子粗,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定不下一個具體的解決辦法。誰叫朝臣背後有兩個天大的豬隊友,不管是太上皇還是當今,誰都不願賈赦背負一個罪臣之子的罵名。
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不足三日,為救駕病危的賈代善臨死自己上血書陳情,驅逐孽子賈政出榮國府,除宗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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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代善之所以會血書陳情,不過是斷臂求生。
人人都道他賈代善忠心耿耿,以身擋劍,護住老皇,可內中詳情唯有他自己清楚。
那一日冬祭,按着策劃,當今率領文武百官莅臨太廟祭祖,祈求上天保佑。趁着內宮守衛被抽掉大半,他潛伏進宮,控制住後宮妃嫔以及弘文帝如今唯一的兒子。
但是,他剛打開通往內宮的通彙門,便遇到戴權,還沒等他寒暄幾句,便被宣诏入了大明宮。
接下來的記憶完全是最為昏暗的存在。
他被關入了一個黑漆漆的地窖,混沌不知天日,等适應了突如其來的光線,便聽得若冰裂炸開冷的徹骨的聲響,那聲音似乎在呢喃,輕容無比卻帶透着威嚴,“賈代善,你該感謝赦兒,讓朕留了你一命。”
而後便是漫天的血色,渾身的疼痛。
“賈代善,朕不否認你的才能,抹掉你的功績。兵法陣列無一不精,行兵打仗你永遠能身先士卒,國公爵位的确是你自己一刀一刀殺出的血路,但朕只問一句,可還記得第一次為何身先士卒?那個時候的小先鋒可帶了功利?你父親的期望你真得達到了?”
“……”
眼前模糊一片,似看不得真切,但話語卻真真實實的聽個一清二楚,像一計猛捶,砸得他喘不過氣來,砸得他血肉模糊,竟比身上插得刀子口還痛。
賈代善有一時的昏眩,待意識回籠之後,耳朵邊嗡嗡作響,尖銳刺耳的音調瞬間撞破耳膜,吵得原本就暈暈乎乎的腦子越發疼得厲害。擰眉正要呵斥,賈代善恍然記起,那不啻驚雷的話語,喉嚨便似乎被掐住,說不出一句話來。
掙紮着想要反駁,偏一動,便不由疼的倒抽口冷氣,似乎有一道溫熱粘稠的液體緩緩的劃過,賈代善想要睜眼看看,卻發覺費力至極。
“都是一群廢物!”賈母冷不住失聲尖叫道,她再也忍受不了!
雖說是收監,但總歸惦記着世俗因血脈之緣對賈赦的流言蜚語,徒律不過命人把賈代善夫婦安排在榮國府擱置不用的偏院,甚至因賈代善還頂着救駕之功,屋內的設施都是齊全的,每日還有兩個禦醫輪流駐紮着,可賈母卻沒有這般待遇。
住的地方破敗不說,還因臨近下人院子靠近馬棚,空氣裏整日彌漫着一股惡臭,惱得她愈發胸悶,吃不下飯。
想她順順利利一生,就算當年初嫁賈家,有個鄉野村婦出身的婆婆讓她受盡了難堪,可終究是錦衣玉食的活着。一輩子,沒受過這種屈辱。
自然而然的怨恨導致這一切的人。
恨賈政,可他一心看重的兒子,但好歹十月懷胎,又是一封綁架信在前,故此,對引發賈政為質的賈代善可恨個正着,尤其是現況的對比,人家可是每日用高參吊命,千年何首烏當茶呢!
恨賈代善識人不清,一朝敗北,讓他淪為階下囚。而且……恨着恨着,賈母細細一想,這賈代善讓她恨的可多了,初婚不過一載便赴邊關,久久未歸,讓她背負了許久不下蛋的稱謂,待好不容易功成名就了,回京任職,卻一房一房的小妾開臉,無視她辛辛苦苦為賈家操勞幾十載,聽信小人言語讓她入佛堂……這種種的一切,簡直是罄竹難書!
可這一切又比不得從自己懷裏出生掉下一塊肉的賈赦,他更是活生生讓自己沒臉存活!
“廢物,廢物!”賈母找準了時機,見賈代善屋子把守不嚴,打着關心的旗號前去探望。嚴厲的讓屋內的小厮丫鬟離開,賈母目光緊緊的鎖住冒着熱氣的藥碗。
就算是藥膳,帶着絲苦味,但也比饅頭馍馍要強的多。
端起來猛灌了一口,賈母閉着眼感受緩緩流淌其中的暖流,忍不住嘆一聲,才目光朝病榻上的賈代善望去,見賈代善面色呈現灰白之色,一幅死氣沉沉的模樣,心中一顫,忍不住大聲嚎叫起來,“賈代善,你這個廢物!你難道想一死百了,不管我的死活?你這個廢物,連兒子都控制不了的廢物……”
屋內傳來的暴喝旋即讓屋外的侍衛踹門而進,看着被血染紅的錦被,忙不疊的拉開癫狂的賈母,一面派人去請禦醫。
賈代善仿若整個人寒冬臘月的掉入冰窟裏,渾身上下凍的直打顫,卻忍不住艱難的伸出了手。
連兒子都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
控、制!
不是保護。
他要起來,他要問個明白。賈代善擰着一口氣,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被人一左一右挾持着的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