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要分宗
賈赦揉揉發癢的鼻子,在內監的引領下,一瘸一拐的往大明宮謝恩,外加求收回成命。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祖母說了發橫財死得快!
太上皇倚着禦座,一雙眼睛瞧着殿外梧桐樹上不已叽叽喳喳歡快的鳥兒,看也不敢看賈赦。聽完賈赦官面上推辭的話語後,揮揮手,利落地打斷他,眯着眼睛道:“牛痘避天花确有其用。”
賈赦不解,木讷的點點頭,猶豫了半天才道:“望上皇明鑒,這獻藥的功勞與我無關阿,繡姐的方子……”即使先前在家張嬷嬷把獻藥與張後交易獲得爵位的計策從頭到尾給他解釋了一遍,但愈發這樣,他就越發心情沉重,胸口悶悶的,想哭。
“繡姐的方子,那是她的壓箱底的嫁妝,按着律法俗禮,給的應該是琏兒。”賈赦耷拉着腦袋,老老實實的禀明緣由。
聽見這話,太上皇眼眸一冰,“張家不愧是傳承千年的氏族!”手慢慢的摩挲着茶沿,頭終究是緩緩轉了過來,睜大了眼睛看着地上匍匐跪地行大禮的賈赦,眼眸閃了閃,露出一絲的惆悵,而後緩緩起身,慢慢在殿中走了幾步,在賈赦身前立定,铿锵有力的開口,話語中帶了不容拒絕的威嚴,“朕向來一言九鼎,從無悔改之機,給你的你就接着,就當朕看在賈老,張氏一族的份上!”
“!!!”
“朕為天下之主,區區一個國公爵位算得了什麽?就跟你買個古玩一般,全屬個人愛好。”太上皇說的小心翼翼,思忖着借口打消對方的疑慮。
被迎面而來的王霸之氣給威懾住,賈赦一呆,回過神來後忍不住松口氣,不禁想要拍拍胸腹興慶。怎麽說皇帝忽然如此厚賞,原來是因為愧疚想要彌補啊,他不過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自覺想通了前因後果,賈赦一身輕松。
看着人發自肺腑般的嘴角上翹,太上皇抿嘴無聲的笑了笑,伸手拍拍賈赦的頭,“起來吧!老賈把你教的很好,朕心甚慰。”
“多謝上皇。”賈赦叩首謝恩,聽着溫和的語調,忍不住擡頭想要偷偷窺伺龍顏。
見人黑兮兮的眸子露出好奇打探的模樣,太上皇神色愈發和緩。揮揮手示意賈赦過來,手指指身邊的案幾,将盛放糕點的碟子推了過去,和藹道:“禦廚新研制出江南那邊的酥餅糕點,朕吃着覺得味道還好,你嘗嘗看。”
賈赦垂目不語。
“不過一些糕點。”太上皇垂眸露出絲黯淡,“朕還記得你小時候随老賈進宮赴宴,小小的一團連路都走的一搖一擺像個小鴨子但性子卻是個小霸王……”
“我……”聽着太上皇回憶過往,賈赦面色一紅,胸口發悶,祖父對他可好啦~
據祖母說,太太懷他的時候動了胎氣早産,剛出生的時候跟小凍貓子一般,他們兩老在他洗三後就養在膝下,事事親歷其為。據說他五歲時候腳丫子還沒踩過地呢,能整日騎在祖父脖子上溜大馬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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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祖父母雖然可稀罕他了,也沒少戳着他腦門子讓他力求明辨是非。
生在富貴鄉中,學識不行有客卿,武功不成聘武師,為人首要心正有品性,次要會辨人。可是,他似乎一樣都沒有做到。
看着人微紅的眼眶,太上皇愈發不是滋味,因着一番調查得知自賈源夫婦走後,賈赦這個纨绔子弟過的并不如意,心恨不得誅賈家九族而後快。
不僅因賈赦的緣由帶着一絲的遷怒,而是,賈代善的心野了。賈源是個懂進退的,他寵賈赦并不因單單賈赦身世,卻是慧眼如炬,目光長遠。天下承平,武轉文是必經之路。賈家兩賈國公,榮府又兩代平襲,對于帝王來說,功高震主便可道明一切。饒是帝王需要賈家,但木秀于林,必摧之。
賈家第三代需要蟄伏,等第四代平穩改換門楣,第五代才真正的崛起。
而不是現在,迫不及待的立從龍之功。
太上皇眸子不禁冷了又冷,有太多的人欺負他老了。
可惜,他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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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律瞧了一眼桌案上的沙漏,眉頭蹙成川,放下朱筆,忍不住揉揉額頭。這半日心浮氣躁,他一本奏折也未批複完成,只因心在大明宮,牽挂着新出爐的祚國公。
他父皇辦事的效率着實高的吓人,而且封號令無數人包括他都忍不住揣測一二。
祚,國運也。
這種脫離掌握的感覺,徒律垂目,雙手握了又握,緊了又緊,面色露出一絲狠戾,饒是與天下為敵,他也不願再經歷一次上輩子那種陰陽相隔的痛徹心扉。
打定了主意,徒律眸光瞥向老老實實呆坐在小板凳上的賈琏,勾唇一笑。
感受到刺過來的視線,賈琏身子微僵,心底裏有冷意滲出,尤其是他聽見他輕輕的笑了,在靜谧寬敞的殿內,那笑聲顯得尤為陰森恐怖,讓人忍不住後退,想要撒腿逃跑。
賈琏捏了捏衣袖,忍着額頭湧出的汗滴,吞咽了口水,拼命的警告自己不準怕。不就是皇帝嗎?他是自己要來宮中,陪同賈赦來謝恩的。
自己決定的事情,決定不能後退一步。
總有一日,他也能跟那些話本一般,擁有無上實力,功高震主,讓帝王膽怯!
奔跑吧,賈琏!
正兀自暢想未來,安慰自己,賈琏冷不丁的感受到一道淩厲的“暗器”朝他而來,不由錯愕的擡眸,直勾勾的看向飛速而來的奏折。
奏折落到地上,啪的一聲打破了殿內靜谧的氛圍。
“撿起來看看!”徒律眼眸冰冷,“你的好祖父才是你爹只承襲一等将軍的緣由,這還是--”徒律話語一頓,眉頭一蹙,眼眸似刃瞥了一眼賈琏。
若他猜測沒準,按着上輩子,他父皇早就知曉賈琏的身世?
賈琏腦中轟地一炸,擡頭看他,“你……你……”
“四王八公,唯修國公一府日後孫承一等子侯,按爵降級,你們當年就沒想過緣由?”徒律面色一冷,“徒家從未狡兔死,但開國1元勳中你們太會自我找死了,便如你祖父,祖母,一手好牌,弄到今日這般田地還不死心!”
腦袋愈發空白,随着徒律的話語,上輩子的事影影綽綽,他不過曉個大概,但是唯一知曉的便是賈史氏從來把直接連降五級,由超品國公到區區一品神威将軍虛銜的錯處怪在賈赦頭上。
誰叫他是個不能頂門立戶,光耀門楣的纨绔子弟。
原來是……現成的靶子嗎?
賈琏撿起地上的奏章,準确來說是密報,一目十行的掃過去,忍不住雙手顫顫發抖,聽着上面飄來淡薄的話語,卻不知如何來答。
他的好祖父欲想要立從龍之功,與三皇子忠成約定好一月之後冬日祭典,發動兵變。為保證賈代善能心無旁骛的起義,忠成王爺邀請新科舉子賈政入他的莊園備考來年春闱。
徒律看了他兩眼,見賈琏一張小臉煞是若染坊般五顏六色的轉換難看至極,神色和緩,端起茶盞惬意的抿了一口,似不經意一般的說道:“怪可憐見的,重來一回,頂不住宗族牽連,這般小小年紀,按律該是去勢呢~”
“去……去勢?”
賈琏眼皮狂跳,小臉煞白煞白,手緊緊的掐進掌心嫩肉,讓自己冷靜下來,“你……你當我三歲小孩?還有一個月時間,我可以分宗,可以浪跡天涯,可以逃生詐死,可以……有無數的方法,而且,”賈琏怒火燃燒,理智倒是回籠了一些,馬上反駁,“上輩子,我父親依舊繼了一等神威将軍之爵,就說明我賈家尚有一線生機!”
“那是有我這個貴人相助,舍不得我的恩侯吃苦啊~”徒律挑眉,理所當然的占據功勞,嘴角勾笑,“可惜,你們這些攀附恩侯活下來的血蛭卻是極為厚顏無恥的存在呢!”
賈琏聞言一怔,臉色又黑了下來,死死的盯着徒律,恨不得沖上去殺之後快。
“朕這輩子不想再做無名英雄呢。”徒律面上笑意愈盛,“沒想到朕與你同獲機緣,有些心裏話不好跟恩侯說,怕吓着他,咱們繼父子聊聊天,回憶往昔,也是不錯的選擇!”
“鬼才要跟你說話!”賈琏忍不住怒喝。
徒律正準備開口跟未來兒子好好聊聊天,忽地外面殿門輕叩,心腹總管王全來禀:“皇上,沈大人來了。”
“宣。”徒律提高一個分貝說完之後,斜睨了一眼賈琏,“給朕擺出三歲孩子該有的臉色來。”
賈琏這才回神,繼續手狠狠捏着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冷靜下來,面無表情的看向進來的男子。
來人穿着天青雲雁官服,愈發襯托着身形瘦削,猶如碧綠翠,容貌妍麗,竟比得蓉薔更勝一籌。要知道,賈琏曾經暗搓搓的覺得,普天之下,除了他兩大侄子,就他最是纨绔繡花枕頭。當然,賈寶玉不是一國的,不算。
但是,今日所見,才知天外有天。
簡簡單單便是一身官袍,但卻顯出無限的魅!惑。
而且,饒是身上如今不過是區區的四品官袍,但是,賈琏心中咯噔一聲,忍不住摸摸脖子。沈意,二十年後為內閣首相,與吳祺并稱永元雙煞……雙傑。
一則文采卓然,有諸葛之才,一則戰功赫赫,守護南疆,是弘文帝的左膀右臂。
且雙煞之所以冠之雙字,他們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終其一生未婚。
他那個疑似爹就不說了,因鎮守邊關,風言風語倒是不多,可沈意,沈大人可就緋聞纏身,諸如入幕之賓,佞臣當道,要清君側啦,每逢宴會總會聽得那麽幾句。
誰叫沈大人長的絕色出塵也就罷了,還不是正經的科考出身。他雖然是解元,但卻為繼續參考,以六皇子門客的身份走上仕途,而且一帆風順,升遷速度極快。
雖然,對方似乎挺有才能的,但耐不住衆人羨慕嫉妒恨。
賈琏忍不住仰着脖子,想要細細的看看。
此時沈意進殿站穩,朝徒律斂袖行禮,“皇上!”
“嗯。”徒律點頭,而後開口,“擦擦口水!”
沈意一頓,視線往下,瞅了一眼剛到膝蓋的賈琏。他雖然隐約知曉對方的身份,但是心中卻是愈發的疑惑。
賈琏擡手一擦,才猛然發覺自己竟然如此之蠢,忍不住回眸,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徒律。
徒律眼眸帶笑,朝外喚道:“王全,把琏兒送到皇後處,讓兩表兄弟親香親香!”
說完,并不看賈琏氣鼓鼓的腮幫子,視線轉向沈意,徒律面無表情的開口詢問,“禮部祠祭清吏司的人全部控制住了沒有?”
賈琏蝸牛一般的踱步着。
王全朝徒律望了一眼,直接抄起往咯吱窩一夾,快步朝外走。
在跨出殿門的那一瞬,聽得“請君入甕”一詞,賈琏忍不住心中一涼。上輩子尚未成功,這輩子皇帝重來一回,收拾叛亂,不跟玩一樣?
那他該如何避開九族之殺?
難道真靠對方施舍?
趕緊的分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