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帝王設計
徒律面上帶了一絲的恭謹,“父皇,還望您保重龍體!”
“龍體?”太上皇望着徒律,冷笑了兩聲,又止不住的咳了起來。幾月前,他原以為小六子算得個忠厚老實,謹小慎微,沒曾想,一朝為帝,手段老練,心狠手辣。若不是尚有知恩圖報之心,他就算背負千古罵名,也要廢帝。
不過,既然極尊梓童,便不算白眼狼,其他唧唧歪歪哭訴的人,與他有多少關系?
一想起先前甄太妃等人的言語,太上皇眼眸露出一絲的厭惡,絲毫未曾收斂。他這一輩子隐忍過太多,痛失一切才幡然回首,懊悔不已,如今若還不能流露本性,那為人一生還有什麽樂子?
看戲吧~
太上皇端起藥碗,睥睨了一眼徒律,原本疲倦的面色瞬間露出一絲的生機,他為皇不好過,這個趁機撿漏的皇帝豈能讓他順順溜溜?
“難為皇帝你竟還關心朕?”話語中帶了一絲的不善,太上皇壓下喉嚨中的瘙1癢,語調平穩有力,“朕到不知你何時有這般瞞天過海的能耐!”
“父皇……”徒律深呼吸一口氣,若是可以,他真的不願跟他爹打交道。狠狠握拳,緩緩吐出一口氣,又慢慢松掌,平複下心境,不急不緩嘲諷回去:“多謝父皇謬贊,兒子不過學得大哥幾分罷了。”
“你這個孽子,還有臉說幾分?連阿文半分都沒學到!”太上皇聞言,面色驟冷,狠狠拍桌,“你以為自己已經很能耐了,身為皇帝,母子失和,兄弟不服,結1黨1營1私,朝政無建樹,連最基本的兵權都收攏不回,朕當初立你為帝有什麽用……咳咳……”
徒律:“……”
額角隐隐作痛,徒律伸手揉揉太陽穴,乜斜了一眼罵起人來底氣十足的上皇,眼眸閃過一道黯然的光芒。饒是知曉了一輩子,這父皇從未把他們兄弟放在眼裏,但接受起來還是略微有些傷感。
嗯……不過,倒是天涯淪落人,他應該與恩侯有共同的話語,這樣,他們就能更進一步。
盤算好一切,徒律換上一副難為的模樣,“父皇,您教訓的是,還望您保重龍體,日後指點兒子。”把自己的姿态放着很低,說盡了好話。
太上皇揚眉,渾濁的眼眸露出一絲的精光。看,這就是孽子,全都在忽悠,诓騙他。
真當他老了!
啞着嗓子,太上皇一通發洩後,順着皇帝遞過來的梯子,面色稍稍和藹,開口,“也是,朕本看你是個忠厚的,既然你虛心求教,那麽便把奏折拿到大明宮來,朕一一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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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屋內氛圍陡然驟變,宮侍無不低頭屏息,不敢瞧當今一眼。
被輕飄飄一句話□□,沒準會淪為笑柄的徒律先是手腳一僵,身子甚至一動也不能動,唇色蠕動了許久,過了半柱香時間,才神色惶然,垂頭聲音中帶着一絲的悲憤:“父皇厚愛,兒子感激不盡!”最後一詞,一字一頓,說得铿锵有力無比。
說完,徒律一甩袖子,怒而離開。
“切,太嫩了!”太上皇心裏嘀咕着,面色不顯,環視了一圈內殿裏的侍從,揮揮手,自覺很是貼心的讓人有機會把這一出大戲傳遍宮廷內外角角落落。
“咳咳……”太上皇繼續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藥。
“皇上,藥涼了,奴才去給您端碗熱的上來吧。”戴權立在身側,躊躇了許久,小心翼翼的見人面色和緩下來,才大着膽子開口說道。
“不用了,涼藥苦口。再說了……”太上皇頭微擡,視線直勾勾的望向門外,久久的注視某個地方,“朕不過孤家寡人,有誰會在意朕這個命大不死的禍害呢?”
戴權順着視線看向不遠處巍峨的宮殿,默然不語,心中低嘆一聲。
坤寧宮,原為安壽宮,乃是前朝祭神的主要場所,後太1祖立朝後,改建為後宮佛堂,供素日妃子禮佛所用。但自從先太子被廢後,寧後退冊封,鳳印,自求被廢,居住此宮,潛心修佛,從不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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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律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一出了大明宮,閑庭信步的邁入了坤寧宮。
說起來,上輩子,他還是挺慘的。父親忽視,嫡母冷漠,親母仇恨,兄弟謀亂,朝臣謀利……步步為營,掙出一條血路,而後九五至尊之位上回首過往,才發覺迷失了方向,不知為何而活。
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別人的目光,而不是發自肺腑的心意。
檀香味萦繞着整個屋子,将平日裏略顯濃重的藥味兒蓋住了些。
相比太上皇偶感風寒,偏偏一副病危的模樣,徒律對一心求死的寧太後才是深感無奈。一則,雖然沒有太深的撫養之情,但太子曾經的确助他良多,真心誠意的把他當左膀右臂,他們也算兄友弟恭,二則,寧太後若是仙逝,瘋狗一般任性自我的上皇,他可沒上輩子的耐性在維持皇家父子和睦,而且,寧太後一走,他娘仗借孝一詞,定會興風作浪。
“母後。”徒律輕聲喚道。
寧太後放下手中佛卷,眼裏帶了些血絲,凝神看了他一陣,眼裏露出一絲的恍惚,愣怔了許久,才回籠了理智,面上露出一絲傷感,“皇上越發精幹了,很是不錯!”
“多謝母後贊譽。”
“嗯。”寧太後垂了垂眼簾,抿了抿唇,硬邦邦的開口,“皇上所來為何事,還是直截了當的說明吧,我沒得個心思胡亂猜測,也怕亂了佛家清淨之地。”
她饒是明白,是自己自作自受害死了孩子,但終究見不得任何人穿着本屬于他兒子的東西,尤其是這個人,是那個賤1人的兒子。即使他們母子幾乎為仇敵,可永遠洗刷不了血脈傳承。
徒律一滞,腦中權衡了一番利弊,目光注視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形如枯槁的寧太後,組織了一番詞句,緩緩開口,“兒子有件事需要母後的幫助。”
“繼續!”寧太後輕道一聲,眼不離卷。跟皇帝相鬥了這麽些年,朝堂局勢如何,她也一清二楚,對于皇帝如今的困境,不用細想,也推測出一二。
“多謝母後。”徒律很誠懇的道謝,娓娓道來,“母後,兒子手裏有一張避天花的藥方,乃是張氏……”徒律話語一頓,頗為不心甘情願着,“是賈張氏,便是大嫂胞妹所獻,想以此為其夫婿留一條後路……”
“不愧是張錦繡!”聽完獻藥讨爵的利益交換後,寧太後嘆息一聲,眸子透着回憶,對于榮國府的恩怨,她自然知曉,一轉眸,便知何意,不由感嘆,“那女孩兒聰慧至極,倒是……所嫁非人。真真一朵鮮花插……”
“母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徒律面色帶上一絲不虞。他家恩侯哪一點不好了??!!!
寧太後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徒律,眉頭微蹙。她是真喜愛性子與她相似的張錦繡,敢愛敢恨,何其張揚肆意。但沒曾想,到後來張錦繡苦心謀劃牽挂的卻是個無能的廢物點心。
“如你所言,賈張氏以古方所獻,想要獲得爵位幫助賈赦奪國公爵位,張後因張氏一族無法返京,想要裙帶關照其妹婿,在朝堂有助力,兩姊妹各有利益需求,皇帝,你是為何?”
面對直刺而來的探究目光,徒律毫不躲閃,笑意連連,“瓦解四王八公的勢力,以此為突破口,收斂皇權。”
“皇權收攏,你就不怕張家卷土歸來,外戚亂朝!”寧太後嘴角挂着一抹嘲諷,“張氏女便有此才,更何況張氏一族男子皆是英才!莫忘前車之鑒。”說道最後,寧太後眼眸猩紅一片。
“母後所言雖有理,但是,”徒律嚴肅認真,“他們不會。不說其他無法保證的話語,單說一點,他們若是想為外戚,必先大房與三房不合,而且……兒子今日之所以所求,還因為在調查的過程中,發覺了一件趣事。賈張氏二子賈琏,據說很是外甥似舅。”
寧太後不解。
“三年前,大嫂懷胎不穩,幼兒早産誕下為……”徒律輕輕道來自己上輩子所知曉的事情。
“證據!”寧太後的手微微顫抖問道。
“母後您這是說笑呢,兩個張氏女合謀堪稱賽諸葛的存在,我又如何取證?”徒律嘴角一扯,“只不過朕命人調查賈家的時候,發覺賈琏身上胎記與大哥相似。”
“不過子虛烏有的事情,你身為皇帝竟也相信?”寧太後掃向徒律,眼神犀利萬分。原本心存死志的瞳孔散發出一絲的光亮。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管你們如何待我,可大哥待我真心,我便真心待之。”徒律冷冷開口,“事□□情也簡單,您可向大嫂詢問一二,便可知曉。”
“你……”寧太後心中有萬千質問,可一看面色冰冷的徒律,又聽他提及太子,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母後,這件事你可自行調查,但為今之計,還是趁早把賈赦一家從榮國府真正的分出來,畢竟賈代善可是三哥的擁趸,他們可籌劃好冬日祭祖兵變将我這個皇帝趕下臺,到時候朕誅殺九族,賈琏也會成為刀下亡魂!”
“若果他真的是,我該如何信你不會對他動手?”寧太後眼眸緊閉,手緊緊的拽着佛珠問道,“你隐藏這麽深,連何時謀反都已知曉!”
“那母後您就好好活着。”徒律目光側向佛堂上擺放的牌位,嘴角一勾,“好好活着,活着才能洗刷你們為父為母不慈任性妄為帶給大哥的傷害!”
“滾!”寧太後手攥了攥,見徒律出了殿外,緊緊咬牙,更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淚便要滾下來。
為娘到這份上,連區區一個賤1人的兒子都替自己兒子抱不平呢~
當真諷刺至極!
她當然知道自己孩子有多麽優秀,可是她恨,恨他身上流淌着皇帝肮髒的血脈,恨自己當年深愛帝皇,恨他身為太子,那帝王懼外戚做大不動聲色毀掉偌大的寧家,恨!
每每閉眼,她忘不了兄嫂仇恨的眼神,父母的絕望,滿門血流成河。
故此,她苦心謀劃,想要稱皇為帝,武瞾再臨,為此不惜利用阿文為棋!
三年前,事跡敗露,該死的是她,但是走的卻是阿文,剔骨還父,削肉還母,勵志要走的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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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律出了殿外,冷風呼嘯而來,望着烏雲沉壓天際,嘴角勾起一抹嗤笑。人,果真要學會知足,他過的很慘,但更慘的卻是因父母之累,冠之愛之名被無辜牽扯的大哥。
還記得昔年太子大哥……
徒律緊緊閉起眼眸,只覺眼角濕漉漉,不過飛快擡手,裝作不經意的拂面而過,陰沉着臉,疾步回宮,抽出一份奏折,定了定神,朱筆提起,刷刷寫下幾行字,而後吩咐內監把奏折送往大明宮。
收拾整齊有序的奏折,第一份便是禦醫聯名上奏牛痘避天花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