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吓重重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已是更深露重,但依舊大雪飄飛,一地銀光。
賈琏斂斂身上的錦袍,環顧四周,雖然此屋有着地暖更是點着炭火,卻讓他感受不到一絲的暖氣,呆坐着許久,整個身子都僵硬,才從一片混沌中稍微厘清了一些思緒。
早已模糊在記憶中的母親,似乎……似乎……賈琏蹙眉了許久,卻不知該如何形容。母親走後,在他身邊的便是二嬸,以為是吃齋念佛菩薩心腸的好二嬸,等他被耍得團團轉,淪為替二房處理庶務的管家,妻子手握管家權卻流産成型的哥兒,他才愕然發覺自己實際上是個被人耍得團團轉的二愣子。
表面看去風度翩翩又長袖善舞,但不過一副皮囊,皮囊之下,父子恍若陌生人,繼母也不過點頭之交,庶弟庶妹不言,就連唯一的血脈巧姐兒,也不過……忽視。
他怨賈赦無能,不能頂門立戶,給兒子一個庇佑,更因他之故,在老祖宗面前就天然的矮了一分,可……可自己卻又何嘗不是無能至極?
但是,從前,他不想承認,尤其是在二房元春大姐封妃之後,滿心眼裏以為只要讨好了二房,總有他立足之地。
卻不知……
賈琏閃過後悔之色,榮國府被抄家的那一刻,才知道都是面善心狠之輩。
【實在犯官不理家務,這些事全不知道,問犯官侄兒賈琏才知。】
一句話,那個衆人皆贊譽有佳--君子端方的二叔一句話推得全部幹幹淨淨,清清白白。
呵呵--賈琏一回想起來,還忍不住的嗤笑,笑着笑着肚子也疼了起來,其實他這個好二叔跟他爹……似乎像是打開了閘門,賈琏猛然的驚起。
他先前渾渾噩噩,恍若提線木偶,如今連賈赦屍身何處都不知曉。
他……賈琏視線飄向手上的鈴铛,不是很精致的閨閣物件,不過一根銀鏈子串着一鈴铛,很簡單很樸素的物件。
是父親也好,不是父親也罷,這麽多年下來,為人子最基本的孝道也該盡。
賈琏跨出房門,但還未多走幾步,一個侍衛便盡職盡責的将他攔下,聽聞他的話後,話語毫無波瀾起伏,“琏少爺,您如今養好身子才是大事,其餘的事情,既然入了将軍府,将軍自然會妥善處理一切。”
“還望回禀将軍,”賈琏見人神色帶着疏離,也知曉約莫思忖出對方三四分心思。自己是個無能的纨绔子弟,還是個罔顧人倫,國孝家孝淫亂的混子,若真乃軍神吳祺之子,恐怕那就是一個天大無法洗刷的污點。更何況,吳大将軍離開之前,也明确的點出了賈赦的“異想天開”。
Advertisement
算了,他是無能廢材,爹還是纨绔的廢物點心好。
一家子都是爛泥,誰也別出淤泥而不染當個孤芳自傲的白蓮花。
“草民多謝将軍念舊款待之恩,但草民身上有孝,又是戴罪之身,不好亂了将軍府。”賈琏低首,将自己的姿态擺的十分卑微,伸手往袖口掏了一掏,取出五張皺巴巴的銀票,“還望小将交付将軍,權當謝禮。”
他的人生中從未有過手握重兵的吳将軍,更未有過傳聞中,但至今尚未得見過的外祖一家,如今又何必上前自取其辱。
手鐐腳铐已經證實了之前幾十年的屈辱,堂堂大房繼承人縱然相處久了觸動利益還不是階下囚,賈琏摸摸袖口,他爹留給他的千兩銀子,如今還有四百兩。
将巧姐兒找回,将他爹安葬,就這般離開皇城,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做些小生意,也能勉強度日的活下去。
“還望小将告訴草民,吾父如今何處?”賈琏手慢慢的握拳,低聲道:“縱然皇上仁慈,但我們終究犯官之族更是與謀逆牽扯,恐牽連了大将軍,我帶上了父親這便離去。”
“這……”那侍衛神色松動,帶了一絲的欣喜,“既然琏少爺如此說罷,我這便去回禀将軍!”
“多謝這位小将,麻煩你了。”賈琏俯首道,看人離開的背影,手默默的摸摸後背,上面還有道道的鞭傷,傷痛細細的轉入骨髓之中,無一不在提醒着他該如何做人。
縱然錦繡衣袍,也不是當初那個琏二。
沒了傲然的資本,即使之前讓他自傲的不過是榮國府未來繼承人這一身份。
侍衛去的很快,來的更快,不一會兒便将賈琏帶去了賈赦的停靈之處。
“琏少爺,還望恕罪,将軍因公務繁重又添新事,無法與您詳談,說是把這當家住下來便可。”侍衛前面引路,說道:“赦大老爺的後事,将軍亦會安排妥帖。”
“多謝将軍關愛。”賈琏撐着一絲笑意道了謝,但是越走卻愈發有一種冰寒,看着連棺木都尚未備上的賈赦,賈琏眼眸閃了閃,“我想在這陪陪父親。”
又說了幾句話,謝絕了侍衛的相伴,賈琏看着嘴角還挂着烏黑血跡的賈赦,冷哼了一聲,“老爺,你倒是走的潇潇灑灑,但……我恨你,怨你,卻也步入了你的後塵!故此,我會帶着巧姐兒活下去,痛痛快快的活下去,至于那些騙我,欺我的人,我現在沒辦法報仇雪恨,等巧姐兒出嫁了,生子,在婆家站穩了腳跟,我回來一把火燒了二房所在,你說,怎麽樣?父親~”
賈琏絮絮叨叨的說了一會,看着人粗布麻衣,身上髒亂不已,又是一聲冷哼,伸頭朝外看了一眼,此處地處将軍府偏院,不過兩個侍衛看着,又不好麻煩人家,只能自己出去打水,幫人擦擦臉,父子一場,也讓他幹幹淨淨的上路。
近處找不到井水,回了自己先前的院子,取了暖水,又拿了帕子,賈琏剛走入回廊,卻發覺先前還寂靜的院子,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但是人人往往,所有人……賈琏忍不住心跳加速,手捂住胸膛,祈求控制住砰砰的跳動之音。那些人,身上所穿,明明白白的像衆人表明身份--太監。
尤其是為首的人一身明黃。
賈琏忍不住手腳冰凍,無法言語,但是行動先于意識,看着宮侍又悄然無息的退下,慢慢的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的走入屋後,透着窗縫偷偷朝裏看去……
他爹原本一身粗布囚衣面色帶黑,如今卻是鳳冠霞帔,衣擺上龍鳳呈祥的圖案在屋內大紅喜燭的照耀下熠熠閃閃。
紅白交織,寶石閃閃,賈琏忍不住捂住眼睛,腦中旋即道道九天玄雷劈下。
把他雷的裏焦外嫩,失去知覺。
“遇赦不赦~”
“朕不過說些重話,你怎麽就膽子小的敢服毒自殺了呢?”
“四王八公有些人心大了必須除,我謀劃了許久才把一杆舊臣連地拔起,就快成功了,可你就怎麽等不了那一點點時間呢?”
“也對,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就是個來享福的混蛋!”
“混蛋!”
“還記得那年你南下金陵游玩,而我卻奉命查鹽政被人追殺入水逃生,你救了我,卻嫌我是個男的,沒法如話本之中來一出英雄救美,就命人把我重投水中,可知道那時我還是有意識的?縱然你不過一炷香之後又把我救起,但卻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
賈琏:“……”
霎時間面色刷白。
硬着發麻的頭皮,賈琏手顫顫巍巍的摸摸自己的脖子。他爹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先前久未動,眼前落了雪花,讓他有些看不清屋內的場景,剛擡手擦擦眼,又瞬間讓他瞪大了眼珠子。
只見皇帝把人放入浴桶之中,然後自己也坐了進去,明黃的衣物漂浮在水面。皇帝半攬着他爹,眼裏盡是化不開的柔情,卻又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詭谲語調,緩緩說道,恍若情人間的低語,“朕恨不得把你挫骨揚灰,卻又嫉恨你卻忘記了朕的存在!還記得你進宮謝恩,連擡頭卻不敢看一下,朕剛登基,拼命的想找你茬,甚至都設局要坑了你最愛的古扇,卻……呵呵,陰錯陽差……”
“你果然是朕的克星,一輩子遇赦不赦。”皇帝輕聲呢喃着,緩緩的撫摸,手指靈活地挑開衣襟,手掌有些急躁地撫摸着,“今日我們大婚,我們因水結緣,自然要水中敦!倫,共享魚水!之歡!”
……
…………
賈琏徹徹底底的傻了。
但是隐隐約約的喘息聲卻恍若驚雷道道提醒他先前的一切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讓人驚悚,害怕!
眼前一黑,賈琏揉揉頭,讓自己清醒些,但是愈發清醒就愈發害怕。
這叫什麽事?
他明知不對,卻不敢上前。
因為那個人是皇帝。
手握天下權。
天下權!
天、下!
權!
從來沒有一次如同此刻,迸發出對權勢強烈的渴望。
大雪依舊飄飛,賈琏漸漸的有些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剛邁出一步,就猛然聽見一聲怒喝--“誰?”
心中猛地一顫,賈琏忙轉身離開,卻慌張之中踩到了石頭,連連朝後仰去,然後眼前黑霧漸漸的籠罩,他看不清,只曉得周邊有人站立。
強大的威懾讓他愈發的害怕,整個人未言一詞。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他發覺自己沒了一絲的力氣。
然後,
再也沒有然後了。
他死了。
就這樣被活活吓死,因畏懼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