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半空落下,铿然将人鎖在裏面。
謝彤忍痛低聲質問:“你是想做什麽?”
成揚不答,側頭對寧飛說:“我們走吧。”
53
去哪兒?
寧飛想問,但終究沒有出聲。成揚走在前方,每落下一次腳步,都有一盞燈在側壁上點亮。昏黃的光籠罩着灰牆。向導抱着水箱,手很穩,沒怎麽激起水波的晃動。
“琦姐沒對你做什麽吧?”寧飛最終說。
成揚輕笑一聲:“沒有。”
寧飛呼出一口氣,壓在心上的巨石終于沉沉滾落下去。“那就好。”他低聲嘟哝,垂眼盯着成揚的衣擺。在這個地方耽擱了三天,白襯衫變得皺巴巴灰撲撲的,衣料還沾了幹涸的血跡。寧飛咬住下唇:“你受傷了?”
成揚一怔,回頭看了一眼,搖頭說:“一點小傷,這是別人的血。”
“你的精神體呢?”
“又被消耗光了。”
“……是我來遲了。”
成揚停住腳步,按下牆上的一個開關。牆面下移,露出一個數字鍵盤。他熟稔地輸入數字。頃刻,機關動響,前方的玻璃門自動彈開。
“你做得很好。”成揚說,語調柔和。
這句話并不能讓他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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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揚走進房間,将玻璃水槽放在桌面上。“過來。”他說。
青草的氣息從鼻腔湧入肺裏,驅散了深夜裏微薄的寒意。寧飛走過去,握住成揚伸來的手。他渴望一個擁抱,緊緊的,将身體貼在一起,聽成揚在耳邊對他說一些斥責的或者安慰的話。
“寧飛。”成揚帶着笑意說,“我需要點精神力。”
精神線纏繞在他身上,像是怕他逃走似的。成揚注視着他的眼神,與面對謝彤時別無二致。精神力傾瀉而出,順着接觸的肢體往成揚流去。寧飛覺得自己心髒也被攥住,一直向下沉墜。
“成揚?”他問。
成揚只是在微笑。
“管……管琦?”他又問,聲音開始發抖,震顫的頻率順着身體血脈延伸到指尖,最後落入成揚的掌心裏。信息素沒有出錯,指尖的觸覺也是溫熱的。但事情卻是全亂套了,成揚不可能有這種反應——他不是這樣的人!
“猜對了,是我。”
寧飛猛然擡起頭,惡狠狠瞪前面的人。
“你該叫我琦姐。”
成揚的嘴角微微翹起,最終凝成一個嘲諷的笑。精神線将他幫在原地,掙不脫,甩不掉。他愈是掙紮,就綁得越深,勒入血肉裏,只剩空蕩蕩的心在跳動。
“很意外嗎?”管琦低頭看着他,繼續說道,“你以為我來不及弄到這具身體?你以為我占有一個向導,也需要手術和開刀,再等好幾天讓他愈合?不,寧飛,你來的時間正好。”
寧飛一字一頓地說:“放了他。”
他的雙手握成拳頭,放在身側。精神力的汲取還在繼續,管琦看了一眼,嗤地笑出聲:“不然你就殺了我?”
哨兵眸色沉黯,對她怒目而視。
“你下得了手嗎?”管琦輕聲問,“這可是成揚的身體。你迷戀他,是吧?我都從他的腦子裏看見了。想聽他說愛你嗎?我可以對你說,多少聲都行。今天之後,若是你有需要,我也可以用他的身體上你;你要是怕我技術不好,這也沒關系——不用精神體的時候,我就把這具身體留給你,随便你怎麽上他。”
寧飛眼球蒙上一層血絲,突然發力向管琦撞去。管琦蹙眉,用精神線在他身上多纏了幾圈,硬生生将他拉回原本的位置。
“你他媽從他的身體裏滾出去!”
管琦反問:“要是成揚再也回不來了呢?”
寧飛氣息一滞,胸膛大幅度起伏。管琦笑了,用成揚的音色,聽起來低沉而愉悅:“你不是想永遠地把他留在身邊,卻苦于下不了手嗎?我都幫你做到這個地步了。”
這句話蘊含着魔咒。寧飛垂下眼,沒有出聲,呼吸卻越發急促起來。精神力快速的流逝令他頭腦昏沉。成揚,他在大腦裏念着這個名字,成揚。
管琦開口:“我就在這裏。”
她撤開手,在白晃晃的燈光下觀察自己的五指和掌紋。
寧飛想,這不是成揚。
“你還是不肯與我合作?”
他搖頭,苦澀與悲恸割得嗓音支離破碎:“你不是成揚。”
“哦。”管琦淡然說。
鋪天蓋地的振翅的聲音從管琦身後響起,是螢火蟲。它們聚攏在她頭頂,繞着寧飛盤旋了一圈,最後嗡嗡地嘈雜着回到原處。黑壓壓一大片,如蝗災;沒有親昵的溫柔的觸碰,也沒有綠光。
精神線突然向下拉扯,讓寧飛匍匐在地上。一只螢火蟲栖息在手背上,又被管琦碾住,踩在皮鞋底下。成揚面無表情的臉顯得遙遠:“我對你很失望。”
寧飛悶哼一聲,又一次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成揚,是管琦為他織就的幻象。
可這景象和過去微妙地重合起來。就像一切事情開始之前,成揚在他的租屋裏,請他調查葉宇晴的死;他提出上床的要求,令兩人不歡而散。那時的成揚也是這般……生氣而且失望。仿佛他并沒有走出那個時間點,只是做了一場漫長的白日夢。
他卻因此而卸下心中的盔甲,變得軟弱,并且患得患失起來。
安靜了一會兒,寧飛忽然低笑出聲。
成揚移開腳:“怎麽?”
“做夢可不會痛。”寧飛搖頭,聲音很輕,“琦姐,你沒法點亮成揚的精神體。他一定還在這個世界上,只是把自己弄丢了。他……他愛我,我會把他找回來。”
管琦往桌子走去,推開玻璃水箱。她按下好幾個鍵,伴随着音效的響聲。“那就算了。”她說,“反正你也快死了,趁着這點時間,可以多想點好的事情。”
精神上的空虛感和壓迫感還在,寧飛咬緊牙關,默默地聚集力量。他閉上雙眼,不去看前面那個虛假的人。細碎的破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傳入耳中。
管琦的腳步聲蔓延到房間的另一端,随後開門。
“我的失望是真的。”她說,“當年我用另一具身體在街上看到你,你又髒又瘦弱,卻有一雙狼一樣的眼睛。我想,要是你能從手術裏活下來,我就好好培養你。我承認自己一開始沒存有多少善心,只是打算用你來做實驗。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不是沒得到半點好處,我們的合作也還算愉快。想不到,你最終還是為了一個公會裏的向導背叛我。”
“成揚不是随便一個向導。”
“那就不是吧。”管琦輕聲說,“再見。”
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裂響卻從細微變得越來越大。寧飛将下唇咬出血,拼力一掙,才終于讓成揚留在他身上的精神線崩斷。這一瞬間,熟悉的痛感又湧回腦海,讓他皺起眉,想縮成一團。房間四周的牆從上自下崩塌,頭頂的鋼筋水泥失去支撐,裂成一塊又一塊砸在地上,激起一串轟隆隆的回響。
他來不及跑出去,只能雙手抱頭,滾到牆邊。
坍塌持續了很久,但探針在腺體裏攪動、水泥塊砸在骨頭上、裸露的鋼筋刺入血肉裏——這些都比不上失去成揚更疼。有那麽幾個瞬間,寧飛以為自己會死,就像管琦預言的那樣。他虛弱地、無依無助地窩在牆角,任由碎屑粉塵嗆入鼻腔,卻連咳出來的力氣都難以聚集起來。
但他必須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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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
54
成揚安靜而緊張地在牆後等了許久,一直沒有人走出來。想來,剛才的動響不是将門打開,而是鎖上。
最後的聲音也逐漸消隐,也許管琦帶着她的三個身體已經走到足夠遠的地方。成揚來回探查,長廊的前方就是緊鎖的門,後面是一個封閉的帶有床的小房間。沒有別的出口,除了房間天花板中央半開的通風管道。
大概寧飛的精神體便是從那裏跳下來的。他卻無法重新跳上去。
毛絨絨的小動物在意識領域裏蹭他,繞腿邊咪嗚咪嗚地撒嬌。成揚在心裏嘆了口氣,跳到桌上,學着貓的動作蹲坐下來,嘗試通過精神體與主人之間的連接呼喚寧飛。
沒有回應。
這種情況雖然少見,但也很有可能發生。寧飛與黑貓的關系看起來一向不好,在這種心急着尋找成揚的情況下,也許他太過專注,而忽略了來自精神體的消息。
成揚想,還好有黑貓在,讓自己的意識得以存活下來。
書桌上疊着幾本筆記本,最下面的紙張邊緣微微泛黃,看起來是有好幾年的歷史了。成揚無處可逃,無事可做,等待寧飛救援之餘,便翻開封面,讀起其中的內容。
扉頁只有一個署名:譚蓉。
從第二頁開始,是詳細的實驗記錄。各種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