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近音速是騙人的,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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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李政青。
寧飛不可能認錯。
相較于周身的虛拟子彈,李政青的動作幾乎慢成定格的畫面。寧飛瞪大雙眼,看到他緩緩轉頭,每個細微的變化都是一幀,每幀都漫長得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
他的長相沒變多少。灰白的斑駁的頭發,嘴角深刻的法令紋,令整張臉看起來既蒼老,又刻薄。
過去與現實突然交織成一張網,寧飛不能準确分辨出自己處在哪個時間點上。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以為有了安全的容身之處,結果卻只是另一次輪回。層出不窮的體罰花樣,無休無止的精神汲取。李政青緩慢地、一格一格地轉身往回走,寧飛瞪着,幾乎能預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恐慌鋪天蓋地湧來。
他想,必須殺了李政青。
然後他也這樣做了。
攻擊像是琴槌敲打在絨布上,或者石頭落入泥潭,徒勞無功。李政青并未回頭,四周人影幢幢,堵住他的去路。他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動作倉皇而無措,沒有任何章法。在混沌而激烈的碰撞裏,寧飛恍惚聽到幾個字詞的片段。“感官過載”、“幻覺”、“禁制環”。
最後三個字,讓他仿佛渾身都因過電而疼得燎燒起來。
決不能妥協。
不能任由自己回到年少時不知所措的、孤立無援的境地。
接下來的反抗成了一種本能。沒人護着他,他只有盡力保護自己。撕咬。掙紮。李政青逐漸走遠,而他還困在原地。過度的緊張讓他分辨不出面前的人的臉,視網膜上的光斑暈染成模糊的一片。探針只能把他釘在失控與理智的痛苦邊緣,卻幫不了他。無人願意幫他——也許除了成揚。
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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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字在心裏造成了微弱的回響。
他終于覺得自己的五感被逐漸拉回到身體內。寧飛眨眼,輕柔,而且緩慢。模糊的重影重新聚焦到一起,成揚在他身前,面色焦急。
“沒事的。”成揚對他說,“放松,我在這裏。”
寧飛小心翼翼地呼吸,全身不由自主松懈下來。青草味的信息素湧入鼻腔,他張開嘴,想求成揚別走,或者至少——至少記得自己的承諾,不要對他使用禁制環。他以為自己可以承受,但是不行。除了禁制環,成揚想怎麽樣都可以。可他來不及說話。不知道誰将他身體一翻,臉朝下按在地上。灰塵很嗆,他一邊咳嗽一邊試圖撐起來,但手腕被膝蓋頂在背後。咔噠兩聲輕響,冰冷的沉重的金屬環被扣在腕關節上。
他怔怔仰頭,成揚正皺着眉,嘴唇抿成一條線。
還能說什麽?
這種感覺就像他第一次見李政青。滿懷希望,結果一腳踏空,從懸崖邊向下墜落。
喉嚨和胸腔都在震動,寧飛以為自己在笑,但發出的聲音更像枯木崩潰的支離破碎的裂響。隆隆的耳鳴讓他聽不到別人講的話。心裏一點微小的光被掐滅,更加瘋狂的痛楚的火焰熊熊燃燒,順着四肢血脈蔓延,驅使他去破壞去發洩去傷害,去讓成揚也體會一下他所體會到的。
他突然有了力氣,拼力沖破桎梏,抓住成揚。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再多一點,再殘忍一點,趁他們還來不及激發電流。身前的向導發出一聲悶哼,露出了忍痛的表情,這反而讓他加倍難過起來。
就連成揚也……
他身體晃了晃,意識和力量在一瞬間抽離,向前倒下去。
成揚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但兩旁的哨兵已經将寧飛架住。他站定,深呼吸,才發現自己心跳得飛快。被大力捏過的左肩還在隐隐作痛,拉開領子側頭看了一眼,已經腫出五根指印。成揚定了定神,擡眼準備去觀察寧飛。
阮明征擠進人群,吩咐道:“先把夜鷹送去暗室,穩定一下五感。”
“我也去。”成揚說。
阮明征斷然拒絕:“不行,這太危險。他剛才打算殺你,我都感覺到了。”
“那是因為禁制環!”成揚說,語氣急促,“他本來都已經穩定下來,又突然被那東西刺激到了。”
“那不是禁制環。”阮明征打斷道,“沒有電流,只有麻醉功能。我已經解釋過了,在他調整好狀态之前,麻醉環是必須的。不然像剛才那樣反反複複地瘋一陣好一陣,誰受得了!”
“那就讓我幫他調整。”
阮明征嘆了口氣。
成揚執着地說:“我答應做他的向導,他現在需要我。”
阮明征揮手,指揮哨兵先把寧飛帶走,将控制麻醉的遙控開關塞到成揚手裏。“我還是不贊同你的決定,但也不能強迫你。”他說,“你跟着去吧,自己小心,不行就按鈴通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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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就在訓練場旁邊,有隔音與遮光設備,是專為訓練中感官過載的哨兵準備的。寧飛被架着扶進去的時候,還在麻醉之中,昏睡不醒。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睑下形成半輪陰影,讓表情顯得脆弱而悲哀。
成揚猜想,他在感官過載的時候,一定看到了相當可怕的幻覺。
房間地板是木制的。兩位哨兵将寧飛安置在屋角,跟成揚點了個頭,便轉身出去,為他們拉上門。嘈雜的人聲被隔絕在外,光線昏暗。成揚在寧飛面前盤腿坐下,探出右手,伸向他的額頭。
寧飛稍微畏縮了一下,似乎是躺得不安穩。他窩在牆邊,縮成一團,像極了怕冷的小動物。皮膚的觸覺也确實是冰涼的,成揚撥開汗津津的頭發,将掌心貼上去,準備探查他的精神狀況。
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寧飛突然睜開眼。一雙眼眸在暗室裏顯得黑白分明,如同凝着層薄霧的玻璃珠。成揚停下動作,盡量讓聲音顯得輕柔:“感覺還好嗎?”
沒有回複。
寧飛的呼吸一開始非常輕緩,失神一般注視着成揚,睫毛顫微微地撲扇。然後他擡起手,仿佛想去觸摸。但手腕上的重量讓他垂下眼,只看了一下,便意識到之前發生了什麽。
他霍然擡起頭。
擡頭只是第一個動作。成揚眼一花,被猛地推倒在地上。沖力讓什麽東西脫出左手掌心,在木地板上滾了幾圈。是麻醉的遙控開關,他想起來,但沒有驚慌。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用那個。
寧飛粗重地劇烈地呼吸,喉嚨裏發出了輕微的聲音。他壓在成揚的身上,手指攥着衣服,用力得幾乎震顫起來。
“怎麽了?”成揚問道,話沒說完,卻又悶哼一聲。寧飛無聲無息地埋下頭,用力咬住他的鎖骨。疼。他皺眉想往後縮,卻被牢牢按在原地。寧飛臉貼在他的頸側,牙齒深深地陷進皮膚裏,血和着溫熱的液體沿着身體的輪廓流到地板上。
安靜的空氣裏,有模糊而壓抑的泣音。
成揚嘆息一般說:“你先放開,讓我來幫你。”
過了很久,寧飛終于松開牙關。
“滾。”他低喊。
這個字就像是直接從喉嚨裏摳出來。
他的動作卻表達出截然相反的意思,依然死死壓着成揚。成揚做不了太大的動作,于是擡起右手,順着寧飛的後腦滑向脖頸安撫。頭發又潮又軟,服帖在指尖。寧飛觸電一般甩開,發出微弱的鼻音,惡狠狠瞪着成揚。
“噓,放松。”成揚說着,繼續溫柔地觸碰腺體的位置,揉`捏寧飛的後頸。信息素融入空氣裏,悄然散開,彌漫出淺淡的青草味。
寧飛的面孔咬牙切齒地扭曲起來。他用力撞開成揚的胳臂,動作淩亂得讓自己的手腕也重重砸在地上。一聲悶響,金屬環與血肉與地面相互碰撞,讓木地板兩邊翹起,中央凹出一個淺坑。明明應該是很疼的,可寧飛只紅着眼眶,啞聲恨恨喊道:“我讓你滾!”
“寧飛!”
“都給我滾!”
寧飛胡亂地失控地推搡,顯得驚惶而慌亂,仿佛有誰把他按在成揚身上似的。“沒事了,”成揚哄道,“放松,聽你的,都聽你的。”哨兵嗚咽着甩頭,雙手握成拳,手腕帶着麻醉環重重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不撞開誓不罷休。
這種聲音聽得成揚耳朵都要難受起來。
不能這樣下去,他想,寧飛太害怕那東西了。
“寧飛,”成揚說,“過來,我替你解開。”
他摸索着寧飛的臉,後者面頰上一片濕漉漉的冰冷的水跡。他的手向下滑去,胳臂用力,強行将寧飛的頭壓在自己胸前。微弱的掙紮從懷裏傳來。“我這就解開它。”成揚保證着,找到寧飛的左手腕。金屬與皮膚接觸的地方有黏膩的血,滲進搭扣裏。成揚手指用力,将麻醉環除下,讓它當啷落在地上。
寧飛的嘴唇也冷得像冰,發着抖,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