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我自己能走。”
仿佛看出他的不情願,成揚補充了一句:“反正,我短期內也沒法回公會了。”
寧飛捕捉到關鍵詞。
“短期內?”他問。
“等弄明白事情真相,洗刷清白之後,終歸還是要回去的。”
寧飛手放在成揚身後,聽了這話,嗤笑:“公會有什麽好。”
成揚記得他的身份,一個從公會叛逃的哨兵。他輕輕嘆了口氣,否認道:“不是好不好,只是應該這麽做。我可是個向導,除了回公會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寧飛輕哼一聲,但還是擰斷了手铐的鋼鏈。他們一前一後下樓,繞過小巷,一路向南。路邊上停着一輛破舊的吉普車,寧飛撞破玻璃窗,手伸進去從裏面打開車門,自己坐上駕駛座。他從方向盤下扯出兩根電線頭,輕輕嗒碰一下,接觸的金屬線間冒出幾點火星。
發動機打着火了。
一只黑貓順着破窗,三兩下靈巧地跳到後座,窩在座椅暗處縮成一團。哨兵轉頭看着成揚,無聲地催促他上來。
成揚剛坐好把門關上,寧飛就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門。他們沿着河湧一路駕駛,直到支流并入浩浩江面。市區平整的水泥地不知何時換做柏油路面,最後成了江邊磕磕絆絆的黃土大道。這一片是郊區,人煙稀少,攝像頭的分布也分外稀疏。入海口就在前方,遠遠能看到水面上郁郁蔥蔥的樹,是紅樹林。
成揚記得附近應該有個廢棄的漁村。十幾年前為了保護環境,村子被強行搬遷,安置在別處。
寧飛再開了一段距離,熄火停車,示意成揚下來走。
黑貓在他們後方兩三米外的地方安安靜靜跟着。
成揚不知道寧飛打算将自己帶往何處避風頭,也沒法仔細想,轉移到自己身上的頭疼又突如其來地發作了。正是黃昏,一輪橘黃色的落日正挂在寬闊的入海口之上。他眯眼看前方,視網膜上映着的是幾片模糊的光斑,刺目得幾乎讓眼淚流出來。
寧飛突然開口:“我小時候就在這附近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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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成揚輕聲回應,“你是從那個漁村出來的嗎?”
哨兵出神地凝視着夕陽,自語一般說:“沒錯。許多年沒回來過了,真美……”
成揚閉上眼,揉按着自己的太陽穴。
寧飛轉身看了他一眼,原本略有些恍惚的神情立刻化作驚慌。“你當時做了什麽?”他問,“是傷害轉移?”
成揚點頭。
哨兵的話顯得有些僵硬:“收回去,我不需要。”
“我不能眼看你失控。”他說。
成揚是個很好的人。他給了寧飛記憶深處最溫暖的片段,讓他翻來覆去地惦記了這麽多年。
但今天的這份好有點超标,寧飛從來沒期待過這個。
疼起來多難受啊,他想,他怎麽能讓成揚體會這種痛苦呢?
“我不會失控。”他說,語氣又兇又急。
成揚低聲反駁:“你當時明明都到了邊緣了。”
“我能忍住。”
成揚來不及說話,嘴巴就被堵住。寧飛趁着他還陷在虛弱與不适的狀态,上前一步強吻了他。那是近乎撕咬與掠奪的笨拙親法,成揚的舌頭被吮`吸得微痛。他皺起眉,想要撤開。寧飛先退了一步,瞪大眼看着他,顯得又兇惡又羞怯。
他的眼裏映着落日的半輪暖光。
“你……”成揚謹慎地醞釀措辭,不确定自己應該表示抗拒還是應該直接譴責。
寧飛打斷道,聲音有些因發抖而不穩:“我的雇主曾對我有恩。今天她找人向我傳話,要我必須殺你。我說不行,我和你之間還有交易。”
話題轉得太快,成揚不解地等他繼續。
寧飛自顧自說道:“她問你給我多少報酬,她願意出三倍。”
“所以?”成揚問,“你要在這裏殺我嗎?”
“我回絕了。”他閉了閉眼,說“她的三倍對我沒意義,我只想和你上床。”
他雙頰充血,眼神明亮。成揚一時說不出話來。
夕陽一寸寸沉下去,寧飛眼裏的光一分分暗淡起來。
最後,成揚移開視線:“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我理解。”寧飛木然說。過了好一會兒,他又開口,語調恹恹的:“那就把你的傷害轉移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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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好抱歉的,我理解。”寧飛木然說。過了好一會兒,他又開口,語調恹恹的:“那就把你的傷害轉移收起來。”
成揚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他不擅長處理這種拖泥帶水的感情。如果事情都能分清就好了——就讓寧飛喜歡他,與其他無關;他在一定限度內照顧寧飛的感受,也與其他無關。互不幹涉,皆大歡喜。
但是寧飛不願意這樣。
将疼痛重新轉移回身上,哨兵沒有別的反應,只是嘴唇更蒼白了些。他也不再看着落日,徑直向樹林深處走去。
夜色昏暗,周圍只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再往裏走一段距離,光線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可寧飛像不受影響似的繼續往前,又過了不知多久,植被逐漸稀疏,腳底下依稀有人工小道的痕跡。
尴尬的氣氛在枝葉間發酵。成揚清清喉嚨,突然開口:“雖然是本地人,但我還沒怎麽來過這邊。”
寧飛沉悶地回了一句“嗯”。
回應固然簡短,但總比沉默好。成揚撥開樹枝向前,一邊回憶:“上次過來,已經是十幾年前了,漁村還沒遷走。當年村子裏發生了一件大案,我跟着老師過來觀摩實習。”他自嘲地笑了一聲,“我那時也就十幾歲,什麽也不懂,被吓得不行。”
“我知道。”寧飛低聲說,“有個哨兵失控了。”
成揚驚詫地瞅了眼他的背影,突然又了悟:“對了,你是在村子裏長大的,應該也見過——就是這件事。還記得現場死傷慘重,那哨兵瘋得太厲害了,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認不出來,差點想下殺手。”
他的嗓音很輕,像陷在往事裏一樣。寧飛的腳步停了一秒。借着月光,成揚依稀能看到一個村莊的輪廓在不遠處出現。大大小小的房屋都是木制的,被高高架在海面上。房子邊有木梯斜向下蜿蜒,通往大海。破舊的樁子上栓着兩三只連漆皮都掉了的漁船。
“那邊,”寧飛指着靠海岸的一間小屋說,“是我以前的家。”
向導點頭,打算走過去。寧飛站在原地沒有動。成揚走了兩步,又不解地回頭,去看寧飛的動靜。兩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緊緊貼在一起,最後被森森草木遮蔽。寧飛低着頭,似乎在專注地看影子。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那個失控的哨兵是我媽媽。”
成揚錯愕地盯着他。
寧飛輕聲自語道:“原來你只是不記得我。”
他迎着海風,帶成揚無言地順着木橋走到屋子前。門沒有鎖,一推就開了。窗邊上黴跡斑斑,幾條幹魚垂吊在窗前。家具格局沒有半點變化,依稀還是當年離家時的樣子。一閉眼,仿佛就能看到自己母親滿面是血的模樣。
有時候,寧飛覺得,要是能像成揚一樣忘掉就好了。
他走進狹小的卧室,聽到成揚從身後傳來的聲音:“我很抱歉。”
寧飛沒有理會,揚起床單抖了抖,重新鋪上去,回頭示意:“今晚将就一下,你睡裏面。”
“寧飛。”成揚喊他。
他提不起說話的心情,回到廳裏檢查電路。漁村廢棄已久,供電早就停了。他噼啪反複按開關,燈一直沒有亮。只好翻箱倒櫃埋頭找出火柴和蠟燭,點着,放在桌子上。
黑貓無聲無息走進卧室,跳到床上,豎起尾巴與他瞪視。
“下去。”他壓低嗓音斥責。
成揚嘆了一口氣,坐在床上。貓不肯聽他的指令,自顧自将腦袋往成揚懷裏埋。成揚也沒有在意,心不在焉地将掌心放在它頭頂,眼睛直視着寧飛問:“你呢?不睡覺嗎?”
“守夜。”
向導流露出恍然的神色:“讓我來吧。反正之前睡了太久,現在還不困,剛好能讓你休息。”
“我不用睡那麽多。”
“那就随便說說話吧。”
成揚抱着貓走過來,拉開凳子,坐在他身邊。寧飛的手指在桌子下輕微地顫抖起來。只要成揚對他溫柔一點,他就會變得不像自己。
真是夠了。
“你想說什麽?”他問,“禿鹫?葉宇晴?我的雇主?那就來說說葉宇晴好了——你們原本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成揚愣了半秒:“明年八月——這個話題沒什麽好聊的,你的雇主為什麽要殺我?”
“我也不知道。”
“禿鹫和你的雇主聯手,”成揚喃喃說,“宇晴死在禿鹫手上,現在你的雇主又想來除掉我。這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