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甚高頻裏念一首十四行詩

第18章 目的

“筠清之前跟我說，她想去歐洲看畫展，但是你工作太忙，你又不放心她自己去。其實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你看如果有時間的話，帶她去一次？南航國際航線那麽多，找機會帶她去一次吧，嗯？”

褚世清喘息了幾下，看着程陽：“行。”

他覺得頭暈和困，心裏知道是自己失血有點多導致的。消防隊的給他盡量綁了止血帶，又讓程陽拿衣服壓着他側腰的一個傷口。

程陽很緊張地笑了一下：“一會兒你去醫院，筠清知道了來了之後，肯定還得我安慰她。你妹到底怎麽樣啊？不會是一哭哭兩個小時那種吧？”

“不會。”褚世清張了張嘴，“別跟我爸媽說。”

“你太天真了褚世清。”程陽搖着頭笑出了聲，明顯覺得這人是傻逼。他笑得斷斷續續，像是在急喘，“這麽大的事，怎麽瞞得住。我知道你擔心你爸媽身體情況。但是我聽筠清說他倆其實身體沒什麽問題啊？你就是太緊張他們了，過度保護。你爸媽哪有那麽脆弱。”

褚世清的手也按在程陽的手上，盡量用力握了握：“其實……是我自己比較怕他們離開我。我妹出生之後，有好幾年我鑽牛角尖堅持認為我爸媽已經不愛我了……但是我不說。我不說，還對我妹好……她那麽可愛，好看，聰明，我就覺得我爸媽愛她不愛我也挺合理的。”

程陽喘着氣，沒說話。

“……等我反應過來，他們只是想盡量照顧我妹妹……想讓我盡量照顧我妹妹……因為他們知道筠清肯定很早就要面對他們的衰老和死亡。等我反應過來，他們身體已經不行了……”

“沒有，筠清都說了，身體挺好的。”

褚世清搖了搖頭：“他們老得太快了。來不及了。”

他覺得身體很沉，像是要陷到什麽海綿一樣的東西裏。然後他不知怎麽的思維一轉，又覺得自己是在一架失速的飛機裏往下掉。

那麽多年沒說出來的話他都說出來了，說完之後他就不想再說話了。

程陽卻湊得更近了一點，聲音也更大了。

“你之前叫我來要跟我說什麽？”

“嗯？”

“我問你要跟我說什麽。”

褚世清笑了笑：“還能是什麽……”

程陽看着褚世清說完這句，眼慢慢要閉上，心裏一緊。他還沒做什麽動作，旁邊消防隊員一步跨過來扇了褚世清幾下，把人叫醒了。

“知道自己什麽血型嗎？”

“AB。”

消防隊員點了點頭，回頭看着程陽。

“急救中心在準備血，你一定盡量讓他醒着，休克的話會腦缺氧。還有塔臺的問你确定不确定自己沒把任何東西落在跑道上？”

“确定。”

消防隊員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一邊繼續用對講機喊話。

程陽移回視線，看着褚世清平靜呆滞的眼神。

“褚世清！”

他皺着眉喊了一聲，見對方對名字還有反應之後松了口氣。

褚世清卻好像發現了什麽讓他很不滿意的情況。

“你身上這血……好像不是我的。”

“翻圍欄的時候劃傷的，沒事。”程陽想了一下，“我準備去學飛了，你這資格夠當教員不夠？學員期間我上天的話你是不是能帶我？”

“不能……飛行時長不夠……”

程陽學着剛才消防員的做法去拍褚世清的臉，褚世清清醒了一點，卻還是眼神很恍惚。程陽一下子不知道該繼續壓傷口還是盡量把褚世清拍醒，他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麽，所以擡頭叫消防隊員過來幫忙。後來，人是斷斷續續地清醒着，但是每次清醒持續的時間都比上次更短。

其實吻上去的時候，他不完全是為了刺激褚世清。

當時的一切都很模糊、很複雜、很本能。

褚世清只覺得自己快要完全陷下去了，緊繃的神經慢慢放松舒緩，這一過程卻突然被一種欲望的刺痛打斷。在他的意識層面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之前，情感上的餍足卻已經沖刷了他，勾着他從下陷的麻木中仰起頭來。

他開始回吻程陽。程陽的吻非常具有攻擊性，可能是為了給他更強烈的刺激。

——也可能不是。

就是在褚世清腦子裏閃出“也可能不是”這個念頭的同時，他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

把褚世清送到醫院之後，程陽才發現派出所的人早就到了。急救過程中醫生出來過一次，表示人不會有什麽問題，讓程陽放心。之後程陽就被送去處理他身上的傷，處理完之後，在換藥室做了個筆錄。

不僅僅涉及那個持刀者對褚世清行兇的事情，還包括程陽上跑道的事情。

其實警察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最後考慮到程陽當時是為了救人，而且沒有對飛行安全造成影響，因此就表示他們不會再管這件事，全部推給民航局了。

程陽第二天清早把褚筠清叫了過來。褚筠清吓得臉都是白的，背着人擦了好幾次眼淚。姚琳聽說之後也第一時間到了港區醫院，給程陽買了些清淡的粥。程陽後來躺在褚世清旁邊的床位上睡了一覺，姚琳就陪着褚筠清。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被褚世清洗了太多年的腦，褚筠清也特別固執地堅持不把這事告訴她爸媽。

程陽醒的時候，褚世清正躺在床上瞪視着天花板。程陽翻身下了床，身上一片疼癢，就沒忍住□□了兩聲又罵了一句。褚世清回過頭看着他。

他讓褚筠清給他帶了衣服，所以看起來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除了下巴上有兩道劃傷，已經結痂了。

“怎麽樣，褚機長有什麽感想？”

褚世清擡起手扶了扶額頭：“我竟然為了保證你安全……還把我家人托付給你……”

程陽擡手理了理褚世清的頭發：“怎麽，後悔了？還是覺得自己反應違背一貫原則了。”

“違背原則。”

程陽的手頓了頓：“對你當時的做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咱們倆不合适。但是我确實是喜歡你。”

程陽的回應是俯身給了褚世清一個吻。

“除了性別我沒辦法，其他方面我盡量努力。”

褚世清嘆了口氣：“程陽，我不想讓你為了我改變。”

“人總要變。沒有你我也要變。當然你有些想法在我看來其實很沒必要，比如你對你父母的态度其實更多是因為你自己不能正确認識問題。但是我們可以不說這個，因為退一萬步講，你對你家人做的已經很好了，完全不需要再犧牲了自己的感情生活去找一個也對你家人好的。”程陽說完這句覺得自己有點被褚世清繞坑裏了，“不對。我對你家人當然也會很好。只不過不是那種媳婦兒在家料理家事的模式而已。”

褚世清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程陽松了一口氣：“還有什麽問題？”

“不知道，就是心情很複雜。”褚世清皺了皺眉，“又覺得人生圓滿了又覺得整個事情很操蛋。”

程陽非常不認可地看着他。

“你太容易滿足了。”

“知足常樂嘛。尤其經歷過這種事情。”

褚世清手上還打着消炎針，腰上又有傷所以沒辦法用力，只能擡手拉着程陽的胳膊把程陽拉得彎下腰來，然後扣着程陽的後頸把人按到了自己嘴上。褚世清純情了兩秒鐘就把舌頭伸了進去，呼吸着程陽的氣息，舌尖舔過對方的上颚。程陽很配合，扶着褚世清的小臂，親着親着快要整個人壓上去了。

但他好歹忍住了，拉開了一點距離。

“腰快斷了。”

褚世清挑着眉毛笑，又立刻疼得表情扭曲。

程陽移開視線皺了皺眉：“這事其實對我沒什麽影響。我根本不可能接受除了咱們倆都沒事之外的任何結果。當時我想法就是，不管用什麽方法也一定要把這件事解決。目的特別明确。”

還有就是，他因為這件事情徹底明白了褚世清父母那種只希望褚世清平安喜樂的心情。就是一切以褚世清為主吧，他高興就好。但是程陽甚至開始覺得飛行員這個工作的危險性有點大，還不如幹點別的。

“對了。你受傷會不會對工作有影響？”

褚世清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應該沒事。等好了之後做檢查符合要求就行。培養一個飛行員好幾百萬，公司不至于因為這個就放棄我。”

程陽皺了皺眉：“哦。”

然後他出門去找褚筠清和姚琳了，護士說倆人去吃飯了。等褚筠清吃完飯回來，聽說他哥醒了，還沒進房門就開始掉眼淚，簡直跟早上不是一個人一樣，一下子變成了個三歲小姑娘。

褚世清摸着她的頭任由她哭。

程陽突然覺得有點累，就下樓去抽了支煙。抽煙的檔口南航的一群老總就提着花籃果籃地來了。程陽躲清靜，沒有進去，給林雨萌打了個電話。

林雨萌還沒聽說這事，吓了一跳。

“那你沒事吧？”

“我沒事。”程陽嘆了口氣，“就是我為了找人救他上跑道了。”

“我操。那沒造成什麽後果吧？有的話我應該早就聽說了。”

“沒有，兩點多三點的時候，沒什麽飛機了。”

林雨萌在電話裏沉吟了兩聲。

“程陽……你跟這飛行員到底什麽關系啊？”

程陽斟酌了一下：“就是談戀愛的關系吧。”

“我操！”林雨萌叫得話筒音都劈了，“你跟飛行員？！你程主任跟一個飛行員？！我以為就你那種知識水平思想境界，不是一直很看不上飛行員嘛！”

林雨萌吵得程陽頭疼。

“行了吧你。我跟你說了歸跟你說了，你該裝不知道還得裝不知道，明白嗎？之後可能會有跑道入侵事件調查，我不想把這種事情扯進去讓情況更複雜。再說人命關天的，不管這人跟我什麽關系我都得救啊。”

“是是是，您說得對。”林雨萌趕緊轉移了個話題，“需不需要我去看你？”

“不用來看我，你把管制室那幫毛毛躁躁的年輕小孩兒看好了就行。”

林雨萌趕緊又應了幾聲，兩人分析了一下程陽當時上跑道的情況之後就挂了。

在這件事情裏，程陽其實身份不如褚世清單純，不能說是一個受害者，也說不上施救者。他這個救人也因為跑道入侵的行為而變得不倫不類。醫生說他身上傷口其實有點麻煩，因為刀刺網上的刀片帶尖勾，有的地方紮進去了比較深，傷口可能會發炎。而且前胸、兩手臂內側和大腿內側都有，特別影響生活。

當然還會留疤。

不過這些都不太重要了。程陽靠在醫院的牆上，終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涉及醫學的部分我盡量百度了。。。但真的沒這方面的知識和經驗，so這內容不具有任何嚴謹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