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要是擱在以前, 衛諺這厮幹多出格的事兒,沈遲意都犯不着為他發那麽大的火,但就在前些日子, 兩人已經有些戀愛的意思了,日常相處也稱得上你來我往, 衛諺卻轉頭欺她騙她,做出瞞下她書信的混賬事, 她實在是惱火至極。
除了惱火之外, 她還隐隐有幾分難過和憋悶, 兩人的地位并不對等, 這個她是知道的,她也努力在縮小這種差距,結果衛諺倒好,他想怎樣就怎樣,她根本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這事兒說大也不算大,跟衛諺曾經幹過的混賬事比起來輕多了, 不過她心裏清楚得很,若她還像原來一樣對衛諺沒半點意思,估計也不會惱怒至此, 就是因為他讓她存了期待, 轉眼又騙她騙的一臉坦然,毫無愧疚之意, 這就格外讓人難以接受。
大概是為了配合她的心情,走到半路,天上突然飄起綿綿秋雨,如絲如霧地拂在她面上,等她到了衛諺衙署的時候, 衣裳也被洇濕了大半。
衛諺剛處理完手頭公文,見沈遲意過來,面上先是一喜,見她衣裳濕了,臉色一變,忙讓她卸下外面的鬥篷,脫下自己披風給她罩在身上,抱怨道:“你有什麽事非得下雨天過來,到時候生病抓藥,豈不麻煩?”
他說話一貫是如此,輕斥了她一句就把披風罩在她肩頭,把她從頭到腳裹的嚴嚴實實,才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你就這般想我?這麽迫不及待地要來見我?”
沈遲意沒接話,面沉如水。
衛諺這才隐隐覺察出不對,聲音放輕了幾分,皺眉道:“你究竟怎麽了?”
沈遲意沉默地盯了他一會,才緩緩道:“今天我姑母過來了。”
衛諺臉色微變,很快又做若無其事:“既來了,你怎麽不好好招待?”他含了一絲戲谑的笑:“莫非你想領我一道去見你家長輩?”
見衛諺還這般嬉皮笑臉的,沈遲意臉色更冷了幾分,硬邦邦地撂下一句:“不必,我姑母未必想見郡王。”她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下:“她也不敢自稱王爺長輩。”
衛諺聽她這般稱呼自己,心下終于覺着不好,輕輕道:“你惱什麽?”
沈遲意抿了抿唇:“幾日前,我姑母托王爺給我送來一封書信,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
衛諺先是一愣,繼而露出恍然神色,屈指輕點眉心,神色毫無破綻:“你說這個啊,那幾日送信的官員忙昏了頭,不留神把你的書信弄丢了,他又怕我責罰,跟我胡謅說你姑母不曾送信過來,昨日才敢告知實情。”
他伸手要摩挲她細嫩的臉頰,是個撫慰模樣:“我讓他過來給阿稚賠個不是,罰他幾月薪俸如何?阿稚可別為他氣壞了身子。”他說完就要把那官員叫來,讓他認下這個黑鍋。
這話說的,倘不是沈遲意心知事情原委,只怕真要信了他的鬼話,她見衛諺都到這時候了,還敢欺瞞于她,簡直把她當傻子糊弄!
她氣的身子輕顫,她一把拍開衛諺的手,指尖狠狠點上他的胸口:“郡王莫不是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精明人,別人都是傻子不成?你還想用這等把戲來糊弄我?!”
她怒極:“你偷瞧了我的書信,看見我姑母在信上說要把我接去她身邊住幾日,然後你就蓄意瞞下這封信,還騙我說姑母沒有寄信來,這些日子我說想去瞧瞧姑母,你也屢次阻攔,姑母想來蜀中,也被你使絆子攔了好幾回,要不是今日她巧合之下終于見到我,只怕我現在還被你蒙在鼓裏!”
沈遲意說的半分不錯,衛諺瞞下書信之後,确實做了些手腳,好讓姑侄倆暫時不得相見。
衛諺默了片刻,有些別扭地扭過頭,輕哼了聲:“我是為你好。”
他有些不以為然:“你大哥沈澤曾經想刺殺于我,沈家其他人也未必靠得住,誰知道你這姑母是否可信?再說你那表兄就算殿試得中,也不過一個進士嗎,去荒僻之地任個縣令便是頂天了,焉能護得住你?他簡直癡心妄想!”其實就算沒有沈澤那事,除了沈遲意之外,現在其他沈家人他都信不過,也瞧不上。
他說着說着,自己倒生出幾分惱意,聲音沉了幾分:“他們還說要給你介紹幾個同年,什麽狗東西,也配到你面前顯眼。”
這事兒也讓他生出幾分危機感來,畢竟沈遲意和他還沒有任何牽絆,他是個掌控欲頗強的人,不能把沈遲意握在掌心這件事,讓他隐隐有些焦慮不安。
他提到沈姑母和沈家其他人的時候,口吻中隐隐帶着冷意,沈遲意見他這幅不知悔改,甚至半點沒覺着自己做錯的德行,心口一陣一陣發堵,雙目徹底被怒火點燃了:“我信誰,要做什麽,都該由我自己判斷才是,而不是你在背後動那些手腳,蓄意欺我騙我!我都有你了,表兄随便給我介紹個什麽人,我就得跟人跑了?!難道我和在你眼裏,就是這般水性之人?”
她厲聲道:“你就算覺得不妥,也該直接和我說,憑什麽用這等手段待我姑母?”哪怕兩人感情漸濃,衛諺仍是對沈家充滿偏見,又打着為她好的旗號任意欺瞞,簡直半點不知尊重。
她氣惱之下說的話簡直振聾發聩,尤其是那句‘我都有你了‘,簡直在衛諺心中擂了下,他張了張嘴:“我怎會如此看你…”
他遲疑了下:“我只是擔心你受人蒙蔽…”他似乎沒想到沈遲意會這般惱火,頓了半晌,費了平生最大的功夫,才終于放下身段說了句軟話:“你別氣了,這回是我不好,我以後不會再藏你書信就是。”
他又輕撇了下嘴:“我若真想讓你和你姑母不再相見,就不會單單只瞞下一封書信了,她這般又是想帶你離開,又是要把你另嫁他人,已然觸了我的逆鱗,若非她是你至親,我早不容她了。”
沈遲意很少心軟,就算當初和學長正在熱戀的時候,兩人出了問題,她也毫不猶豫地提了分手,但就在方才過來的路上,她甚至想過,假如衛諺承認此事,也願意誠懇認錯,她或許會考慮把這事兒翻篇…也許她對衛諺,是有些不同的吧,正是因為不同,才會格外惱怒。
但他這般理所當然的姿态…沈遲意深吸了口氣,臉色已經冷沉下來,眸中一片失望:“若你和我易地而處,我權勢遠勝于你,我也像這般對你肆意欺瞞,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你,你會是個什麽心情?”
衛諺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沈遲意已經轉身走了。
衛諺擡步想追,衙署人來人往的,好些下屬齊齊探頭看了過來。
他面上一赤,冷冷掃了一眼過去,伸過來的腦袋又齊齊縮了回來,他還想再追,沈遲意已經上馬跑的不見影了。
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意思再追上去,緊抿着唇角,氣哼哼地轉身回了衙署大堂。
……
可惜衛諺這勁注定較不了多久,還沒過兩日,周钊就匆匆跑過來,有些慌張地道:“郡王,二殿下出事了。”
衛諺心下正煩,聞言冷冷皺眉:“衛詢他怎麽了?”
周钊語速飛快:“您還記得祁陽王嗎?”他不等衛諺回答,快速道:“近來皇上那裏好像有些異動,您知道,皇上和三皇子忌憚祁陽王這個長子嫡出已久,早就欲處之而後快,而祁陽王本該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心下焉能沒有他念?這回要麽是皇上想對祁陽王下手,要麽是祁陽王有什麽謀劃。”
他深吸了口氣,飛速道:“二殿下得了消息,意欲多探聽些情報,便冒險親自帶人跟了上去,但不留神中了埋伏…”他看了衛諺一眼:“受了重傷,現在人還在邊界一帶,暫時不能返回。”
衛諺就是相信衛詢的能耐,才敢把探聽情報的事兒交給他,沒想到他這回一時情急,竟莽撞了。
不過他就是再惱,也得把人撈回來,他當即起身,語調極快地下令:“帶上百餘精銳,随我去邊界一趟。”他沉聲道:“只帶精銳過去,別帶太多人,免得打草驚蛇。”畢竟如今局勢緊張,衛詢又是在邊界處中的埋伏,一個鬧不好就得大動幹戈,打仗他是不怕的,不過他并不想做第一個出手的人,一個不慎就讓陸枕溪或者朝廷坐收了漁利,那就是為他人做衣裳了。
衛諺處事比衛詢老道許多,披星戴月地奔襲七日,終于趕到邊界,跑去了衛詢藏身的一處農戶。
衛詢臉色比衛諺前一陣受傷的時候還差,身上更纏的跟粽子似的,他難得有些慚愧:“這回是我冒失,有負兄長所托。”
衛諺願意來撈人,但也不代表他心裏沒有火氣,他面色冷凝,眉眼仿佛罩了一層寒霜:“蠢貨,你是什麽時候得知的朝廷有異的消息?”
衛詢輕咳了聲:“大約二十幾天前。”他沉吟道:“是我疏忽了,這才中了埋伏。”
衛諺聲音帶了幾分涼意:“既然二十幾天前知道朝廷那邊有異動,為何不告知于我?為何要擅自行動!”他冷笑了聲:“你若是就這麽沒了,我反倒還省事。”
衛詢臉上有幾分不以為然,顯然不解他的惱怒,,他挑了下眉:“那時候父王新喪,大哥裏裏外外一堆事兒要處理,對你來說,盡快襲爵才是要緊事,所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所以我瞞下了此事…”
衛諺再忍不住,扯着他的領子把他拽起來:“你知道隐匿不報是多大罪名?這回若不是你運氣好,你以為你還有命在?!”
衛詢頓了下,竟有些理直氣壯:“這回遇險是我疏忽,所幸也探得了一些消息,不過我瞞下這事兒可沒有什麽私心,全是為了你能順利承襲王位啊,大哥要為這個治我的罪,我可是萬萬不能認的。”
衛諺看他這幅狗德行,氣的青筋亂跳,恨不能幫埋伏的人給衛詢補上一刀。
這混賬,給他找了這麽大麻煩,半點悔改之心也沒有!作為一地郡王,他極為忌諱和惱火這種蓄意欺瞞的行為,哪怕衛詢确實是出于好意,但依然讓他有種被人當傻子愚弄的憤怒。
他惱着惱着,忽然覺着這話有些耳熟…就在前些日子,沈遲意因為他瞞下書信那事發火,他也是如此理直氣壯地說了差不多的話。
衛諺一時呆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1-18 22:20:28~2021-01-21 21:54: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何處歸程 3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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