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沈遲意忍不住問道:“近來世子才和西戎和談, 怎麽又要打仗?”
沈姑母嘆:“這回鬧事的不是西戎,而是西南的一些土司。不過咱們魏朝一貫是先禮後兵,世子已經派人去和他們商談此事, 若是和談不成,那就只能打仗了。為了防患于未然, 我們這些地方官員,都得先把糧草備下。”
沈遲意不覺微怔, 衛諺常在她跟前嬉皮笑臉的, 導致她總覺着衛諺一天到晚都閑得慌, 誰知道他肩上居然抗着這麽重的擔子, 何況打仗可不是好玩的…
沈姑母眼眶微紅,關切問她:“先不說我了,我的兒,這半年來你過得如何?你是怎麽到這道觀裏的?”她又轉向沈若渝:“若渝不是去登州遠親那裏了嗎?怎麽又回了蜀中?”
這話問的沈若渝濕了眼眶,沈遲意心知瞞不住,便輕描淡寫地把自己被李钰送進瑞陽王府, 又受人相助,被皇上賜了一真人封號,如今在道觀裏誦經為國祚祈福的事說了一遍。
至于沈若渝, 她把她被人牙捉住, 賣到西戎的事兒略過,只簡單說她去登州的時候出了些意外, 不得不折返回蜀中。
即便如此,沈姑母聽的仍是淚水長流,神情哀恸欲絕,雙手合十直念道號。
沈遲意怕她大喜大悲身子受不住,忙擡手給她拭淚:“雖說中途有些波折, 但我們到底都平安無事地聚在一處,我雖入了王府,但瑞陽王沉疴已久,也并未對我怎麽樣,阿姐雖然經歷了些坎坷,但總歸還是到我身邊了,只要以後努力,日子總不愁沒有奔頭。這樣總比那些給人做外室,或是貶為官妓的罪臣女眷要強上太多,姑母實不必如此難過的。”
這話倒是頗讓人寬心,沈姑母勉強止了淚:“大哥亡故,阿澤和一幹叔伯都被牽連進了大牢,若是你們也出了岔子,我日後到了地底下,還有什麽臉面去見大哥?”
沈遲意見她又傷心,忙岔開話題:“姑母近來如何?我瞧你能自由出入了,想必你在夫家的境遇也好些了吧?”
提到這個,沈姑母面色一冷,淡淡嘆了聲:“我和你們姑父的夫妻情誼差不多到頭了,沈家一出事,他就令人禁足了我,沒兩天就擡了個二房幫他打理中饋,他一心只盼着我早死,他好名正言順娶了那二房,好在你們的表哥對我還孝順,攔着沒讓他們往死裏作踐我,有他在,你們姑父也不敢做的太過。”
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沒什麽比兒子出息更令她自豪的,說到這裏,沈姑母臉上露出二分笑意:“去年鄉試,你們表哥中了中了案首,就連蜀中的幾個名儒都說他年少高才,只要肯下苦功,将來必能登科,有這樣的緣故,你們姑父也不敢過于苛待我,所以我如今才能出門來瞧瞧你們。”
案首就是秀才的頭名,柳家表哥如今年不過十八,能有這樣的好成績,确實稱得上才華橫溢了。
她令陪嫁丫鬟拿出随身帶着的包裹匣子,裏頭放着布匹首飾和一些家鄉吃食,她略帶傷感地道:“我手頭的東西剩下的不多,本想多給你們貼補些,沒想到東拼西湊的,也就剩下這麽多了。咱們沈家的女兒,何嘗有這般困窘的時候?”
沈遲意不敢再惹她傷心,和沈若渝接下東西,溫聲勸了她好一時。
沈姑母又垂眼道:“過兩日就是清明,咱們一道去祭拜大哥吧,為他掃掃墳墓,順道拜祭一下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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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倆齊齊應了。
沈遲意正想說些活躍氣氛的話,就聽外面一陣喧鬧,姑侄三個走出去瞧了眼,就見衛諺衛詢兩兄弟立在門口,兩人都面色冷淡,氣氛隐隐有些緊張。
衛諺不想見沈家人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沈遲意沒想到衛諺會在這時候過來,有些訝然。
衛詢先一步回過神來,向着沈姑母溫和笑道:“沈姑母和姐姐聊完了?正好,飯菜也差不多備齊,想必姑母和姐姐都餓了,咱們先去用膳吧。”
沈姑母方才從沈遲意口中得知,在她身陷瑞陽王府的日子裏,衛詢對她頗多照拂,再加上衛詢長相舉止實在讨長輩喜歡,她笑着道謝:“殿下有心了。”她甚至還主動邀請:“殿下可用過飯?要不要一道用點?”
衛諺瞧她對衛詢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的功夫就這般親近,不覺皺了下眉,掩嘴輕咳了聲。
沈姑母方才就瞧見這個過分俊美的年輕人,只是懾于他的氣度,不敢輕易發問,等他出了聲,她才有些驚疑地問沈遲意:“這位是…”
沈遲意生怕衛諺說出什麽不好聽的,搶過話頭:“這位是瑞陽王府的衛世子,我這回能從王府中出來,多虧了世子從中周旋。”
沈姑母又是一訝,把衛諺和衛詢各看了一眼,忙行禮:“見過世子,世子高義,多謝世子幫了我家阿稚,我真不知怎麽感激才好。”
衛諺和衛詢是兩種性子的人,他也做不來奉承長輩的事兒,明明想給沈姑母留個好些的第一印象,臉上卻仍是繃着。
他緩緩颔首,虛扶了沈姑母一把,讓她起身:“夫人客氣。”
他瞥了衛詢一眼,頓了頓:“其實沈姑娘對我也頗多助益,我亦是十分感激,只是一直未能道謝,正好趁着今日夫人在這兒,我已令人在清涼臺設宴,我好向沈姑娘正式道謝,也請夫人做個見證。”
衛詢仍是笑吟吟的:“天涼風大,在觀裏吃上一頓家常飯菜倒也罷了,何必跑去清涼臺呢?”
衛諺鳳眼一斜:“如今已經入夏,清涼臺風光正好,既能品嘗佳肴,又能欣賞美景,哪裏不好?”
沈遲意見他們又要争執,忙擺了擺手:“不必兩位操心了,我現下要茹素,姑母也喜素,我們就在觀裏用一頓素菜便是。”
她話音剛落,衛諺衛詢便齊齊向前跨了一步,一副要跟他們一起用飯的樣子。
沈遲意可不願這對兒別別扭扭的兄弟倆和她們一起吃飯,萬一倆人吵起來了,豈不尴尬?她忙攔了下:“兩位想去清涼臺的就去清涼臺,想去五味樓的就去五味樓,我們這是家宴,不便接待外客。”
衛詢看了看衛諺,有些委屈地道:“原來姐姐一直拿我當外人啊。”
衛諺嗤笑:“難道你是內人不成?”
沈遲意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果斷把兩人拒之門外,任由他們兄弟倆鬧翻天去。
等沈遲意走了,衛詢面上委屈之色一斂,他上下打量衛諺幾眼,忽然笑了笑:“大哥又是何必為難自己呢?”
衛諺漠然看他:“哦?”
衛詢啧啧兩聲,欠揍的神态竟然和衛諺有兩分相似:“大哥明明不喜歡沈家人,何必為了讨好阿稚姐姐,這般委屈自己?”
衛諺目光一晃,衛詢洞悉人心的本事了得,他根本不被衛詢牽着鼻子走:“我什麽時候讨好她了?略盡地主之誼罷了。”
衛詢神色悠然,繼續挑撥:“大哥可別忘了,你手裏還經着沈家的案子,沈家徹底倒了才正合你意不是嗎?如今你卻偏偏和阿稚姐姐走的這般近,難道想因私廢公?”
衛諺鄙夷地看他一眼:“你長這麽大,何時見我因私廢公過?”兒女私情是一回事,公事利益又是一回事,衛詢拿這個挑撥他,當真無聊得緊。
“既如此…”衛詢笑看他一眼,拱了拱手:“大哥,咱們來日方長。”說罷便轉身走了。
兄弟倆這般,沈姑母也瞧出不對來了,她有些猶豫道:“阿稚,瑞陽王府兩位殿下…好似對你…”
沈遲意忙添了一筷子菜給她:“姑母別多心。”她擰了擰眉:“我現在是不想這些的。”
沒成想這頓飯才吃了一半,柳家那邊就匆匆派人來催沈姑母回去,這好像還是柳家那位貴妾派來的人,話裏話外全然沒把沈姑母放在眼裏,只一味催促她回家。
沈遲意聽的心頭火起,‘啪’地一聲撂下筷子:“姑母出來攏共不到兩個時辰,怎麽這就要回去?再說當家主母的行程,輪得到一個妾侍過問?”
沈姑母輕拍她的脊背安撫:“罷了,咱們清明那日再聚。”她揩了揩嘴角,對那婆子淡淡道:“我這就回去。”
沈遲意和沈若渝忙起身送她,一行人剛出了春秋觀,衛諺衛詢竟命人分別送上厚禮,衛諺送了一套穩重雅致的翡翠頭面,衛詢送了一副名家山水字畫,珠光寶氣直晃人眼。
沈姑母也是一驚,再三推拒不過才勉強收下了。
沈遲意:“…”這兩人怎麽搞的跟争寵似的…
來催促沈姑母的婆子見王府兩位世子贈了這般厚禮,也不敢再怠慢,神态恭謹了許多,陪着沈姑母下了長階。
……
等到清明節那日,沈遲意和沈若渝特地換了身素淨衣裳,跟着沈姑母一并去了沈家祖墳。
沈家祖墳和宗祠是連在一處的,沈府當時被抄了個底兒掉,所幸祖墳和宗祠這樣的地方卻沒人來搜,僥幸留了下來,沈遲意給沈家一位積年老仆塞了些銀兩,請求他幫忙守着墳墓。
姑侄三人剛下馬車,卻齊齊愣了下,原本人跡罕至的宗祠外,竟然圍了一圈差役,将整片祖墳圍的密不透風。
沈遲意蹙眉靠近了幾步,立刻被差役拔刀攔下了,她皺眉問道:“我是沈家五姑娘,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憑什麽圍我沈家墳冢?”
差役沒有回答,只是讓出一條道來,姜義竟從這條讓出的道理走了出來,他看着沈遲意,笑了笑:“真人,好久不見。”
他笑意未達眼底,有些輕慢地解釋道:“今日有證人檢舉,說沈家宗祠也藏了不當之物,當時搜府的時候是我們疏忽,并未搜過這裏,如今既然有人舉證,我們自然是要圍起來好生搜查一番,真人只怕暫時不得入內。”
沈遲意臉色微變:“荒唐!難道我們有什麽罪證還會藏進墳堆兒裏?巡撫這般,就不怕擾了沈家祖先安寧,使亡靈不得平息?”
清明節攔着不讓探望亡父已經是奇恥大辱,姜義此人心胸之狹窄,怨妒心之強,可以說是她生平僅見,只怕他搜查是假,要借機挖了沈父的墳墓,讓他死後也不得安生才是真!
“沈澤幹出那樣沒臉的事兒,沈家祖先早就不得安寧了。”姜義冷笑了下,神色宛若逗鼠之貓:“我和世子已經決議要好好搜查,真人不必多言,若是攪和了我們搜查,哪個差役手下沒輕沒重的,翻了你父親的墳,這可就不好了。”
沈遲意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竭力鎮定下來,她聽到衛諺也參與此事,心頭一跳,沉聲道:“世子也在此處?”她沉聲道:“我要見世子。”
說白了,姜義只是衛諺下屬,這事兒到底還是衛諺說了算,何況現在衛諺不在,誰能篤定這不是姜義私下自作主張。
姜義并不回答衛諺有沒有在這裏,只冷笑:“世子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他一甩袖:“把她們攆出去,不準再踏入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今天好卡,就一更,明天争取多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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