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

第94章 入定

演武場附近每天都人滿為患，但今日的修士格外的多。

周鳴由見完自己的好友回來，就看見不少修士一窩蜂的朝着演武場的方向去，不由的有些好奇。于是便攔住了一名修士詢問，“這位道友，請問前方出了何事，怎的如此匆忙？”

“天問宗的人和幾個金丹散修在比試呢，錯過這次機會就沒有下次了。”

天問宗？

這不就是之前和他弟弟起了争執的那個修士的師門麽？怎麽，看樣子似乎大有門道？

被攔住的修士倒是個性子好的，見周鳴由一臉疑惑的表情忍不住問道，“道友是否沒有沒有去過浮游大世界及其周遭的中小世界？”

“的确未曾前去。”周鳴由點點頭道，“還請道友為在下解惑。”

“這就是了。”那個修士笑了笑，“天問宗二十年前才成立，不過它的名聲可不小，聽說他們門派的功法直指飛升，雖然是個五品宗門，但是在功法傳承這一點上，比那些二三品仙宗也不差了。天問宗的門人深居簡出，很少在外面看見，這一次他們好不容易出來亮相，肯定不能錯過。道友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去？”

“好極！”周鳴由應了一聲就跟了上去，暗暗慶幸自己當初并沒有放任弟弟和天問宗的門人起沖突。在大世界裏，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遠遠比小世界來的匪夷所思的多。一個建立不過二十年的宗門竟然也能擁有這樣大的名氣？

等到周鳴由跟着這兩個修士來到演武場的時候，哪怕心裏做了準備，還是被眼前這壯觀的景象吓了一跳。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将演武場周圍圍得密不透風，半點都不漏。

“糟糕，果然來晚了！”領着周鳴由前來的修士暗罵了一句，只能掐了個法決飛的更高一些，才能勉強看清楚下面的動靜。周鳴由有樣學樣，也趕緊飛了上去，這才看清楚下面的景色。

游瓊久和重澤兩個人站得很近，身後四個弟子安安靜靜的跟在身後，看起來十分平靜，半點也沒有因為場上的氣氛激動。反倒是一開始提出挑戰的那些修士們，此刻看見對面的架勢有些不安。

他們名義上是散修，但實際是什麽身份也只有自己知道。

“天問宗那些成名的家夥是厲害，但游瓊久身後那些小鬼卻不一樣，我們沒有什麽好怕的。”一個金丹修士低聲說道，“我們可別被他們的裝模作樣給騙了。”

“那我們誰先來？”

“我來吧。”一名修士毫不猶豫的說道。

“浩曠兄真是當仁不讓啊。”剩下幾個修士追捧了幾句，“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了。”

嘿，這第一個出場的肯定是沒有什麽好處的，讓給這個劉浩曠也無妨。

劉浩曠低聲喝了一聲，手中已經亮出了一座閃爍着寶光的百層小塔，塔身極其精美複雜，一見便知不是凡物。

“在下劉浩曠，前來領教天問宗道友高招。”劉浩曠眨眼已經飛上了演武場，半點靈氣波動也沒有散開去，那小塔的光芒映照在他身上，更顯得他威武不凡，有如天神附體。

“這人氣勢不凡，看着不像是普通金丹修士啊。”

“倒是有些像神修，不過神道修士很少在外面游蕩，更少是散修的啊。”神道修士修行大多在凡間，自稱體系，對上下級別管理嚴格，很少有流落在外的散修。

“不知道，看看再說。”

神修？

游瓊久有些意動，他和神修打交道的機會并不多，不過能夠讓四個弟子見識見識神修的厲害也不錯。

“無痕，你去吧。”游瓊久思考了一番，對着無痕說道。

無痕在四人之中，性格最為溫和，但他的本體無痕鈎的殺傷力卻是最強。神修的術法更多的注重技巧，各類法寶層不出窮，相比之下，對于力量的追求遠遠不如其他。

“是，師叔。”無痕點點頭，飛身而上，動作也是十分利落，贏得不少修士稱贊。

“天問宗無痕，見過劉道友，還請道友賜教。”無痕一個跨步上前，手中已經亮出一把和他的本體差不多模樣的長鈎，臉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兩人稍稍打了個招呼之後，擺好了動手的架勢。

無痕面相有些柔弱，也顯得有些稚嫩，然而等到他将手中長鈎亮出的時候，氣勢頓時一變，原本柔和的五官也似乎淩厲了不少，劉浩曠知道對方修為恐怕不凡，絕不是看上去這般好欺負。他手中寶塔一閃，頓時風起雲湧了起來，狂風“嘩嘩”作響，不知道從哪裏卷起了一陣黃沙，将飛在上空的修士的視線都遮了大半。

無痕緊緊的盯着身形已經被風沙掩埋的劉浩曠，臉色也不由的變了變。

不知道這個神道修士究竟做了什麽手腳，随着風沙蔓延，他的氣息竟然也漸漸消失，幾乎無法定位。一個看不見的對手最是不好對付，無痕平日裏在天問宗裏根本沒有見過有人用過類似的法術，心中不由的有些焦躁。

“看不出啊，劉道友手段非凡啊。”那幾個金丹散修頗有些目瞪口呆，原本以為第一個自告奮勇上前的劉浩曠年輕氣盛，不懂得鬥法的要領，如今看來，人家分明是有恃無恐，根本不屑在鬥法中耍些心計。

“劉道友修為不過金丹，已經能夠用出這麽娴熟的神道術法，不知道是哪個宗門出身？”一人感嘆了一句道。

“哎，你們不知道麽？”另一個修士聽聞，呆呆的問了一句。““難道不是和你們一起來的麽？”

“不……我以為他和你們是一起的，所以就沒有問。”

幾個金丹散修彼此一對口供，都愣在了原地。

等等，原來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劉浩曠是哪裏來的，也不知道他是哪個宗門的麽？那這個劉浩曠怎麽和他們在一處，半點都沒有動靜呢？

莫非，是臨時起意想要試探試探天問宗的底細的？

劉浩曠隐藏在風沙之中，自然是看清楚了無痕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之色，只是他半點輕視之心也不敢有，這黃沙乃是他收在自己寶塔裏最低下一層裏的所有物，也是他從無數凡人那裏收集而來的愁情雜緒。他游走人間多年，也就收集到了這麽一點“雜緒黃沙”，每用就少一點，十分心疼，只是眼前這人給他極大的威脅之感，讓他不得不率先動手，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他将手上的寶塔一抖，第三層寶塔之中頓時射出一片片刀鋒般銳利的樹葉，被這狂風一刮，立刻将無痕徹底包圍了起來。

無痕敏銳的察覺到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隐隐殺機，手中長鈎不斷變換，左右一摟，将數片樹葉帶到身前，眼中頓時閃過一陣驚訝之色，原來她察覺到的殺機竟然是從這個樹葉中發出？

不好！

無痕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寒氣，身體裏的靈氣往長鈎上一激，左手握住鈎柄，雙手再度分開的時候，已經是雙鈎在手，鈎身分叉開來，竟變成了鹿角形狀。

所謂鈎走浪勢，用鈎做兵器使用之時，刑辱波浪，起伏轉折頗具美感，而鹿角鈎更是如此。

無痕手中雙鈎飛舞，又如無邊波浪在手中自由翻轉，周遭靈氣更是化作靈流，伴随着長鈎不斷起伏，左手鈎鈎身一纏，滾動的靈流将那樹葉頓時卷走，直接朝着邊上的狂風飛去，兩者交纏在一起，氣勢更盛，風浪翻滾，又有樹葉在其中卷動，圍觀的修士看着也覺得十分壯麗，不由的暗暗稱贊。

只是這場面雖然美好，可苦了隐藏在風沙裏的劉浩曠。

“去！”劉浩曠輕輕吹動了一口氣，寶塔中又吐出無數火焰，立刻改變了場上的形勢。那靈流再像波浪，和水終究有分別，狂風刮得越厲害，火焰也就越盛。劉浩曠一口氣催動三種寶貝，臉色已經白了不少。

無痕卻是一哂，雙眼裏透出一股銳利光芒來，“來得好！”

之前他一直找不到劉浩曠的所在，就算身上有再多本事，找不到也是枉然。可現在火焰一出，他就知道了了對手藏在何處。無痕腳下升起一道玄光，避開了火焰的沖擊，雙鈎一挂，無數道流光如電光一般往下飛去。那些流光穿過層層火焰，沖着火焰盡頭沖去。而無痕卻踏着玄光越飛越高，只等那火焰中冒出敵人真身，便可俯沖而下，将人擊落！

只是事情發展卻不如無痕所想，那流光穿過火焰，一路打在了演武場的陣法之上，擊出一陣又一陣的震動來，但劉浩曠本人确實不知所蹤。顯然在那流光飛出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無痕的打算，不知道又躲到哪裏去了！

這般你攻我守，相互往來的鬥法十分精彩，場面也是十分壯大，讓不少修士都大飽了眼福，掩不住和身邊的人分享了起來。

“這兩人都不一般啊，要支撐起這樣巨大的法術，換成平常修士，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天問宗門人果然厲害，只是不知道這不落下風的神道修士又是哪個神道門派下的？”

越是高級修士，鬥法的時候就越是返璞歸真，真真正正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可是那些大能鬥法的時候他們連看都看不清，還得護着自己不被卷入鬥法之中，哪裏看得了什麽熱鬧？太過低階的如築基練氣修士，鬥法就多要靠法器，也沒有什麽好瞧的。唯有這金丹元嬰修士鬥法，才能看出壯觀來。

凡人口中那些“排山倒海”“翻雲覆雨”的仙人景象也多是旁觀這兩個階級的修士鬥法而來。

“任大哥覺得此戰如何？”游瓊久看了許久，已經看出了這場比賽的勝負來，只是還想問問身為天問宗掌教的重澤的意見。看見自己的門人這般賣力，不知道身為掌教是什麽感覺？

“還得多練練。”重澤笑道，“比起當年的你來，還是差了點火候。”

“不過也看得出來，無痕是下了苦功的。”鈎法的挂、纏、擋、絞等等都使用的十分純熟，基本功很是過得去。對于年輕兵器們來說，變換出僞兵不是最重要的，首先要了解自身，知道自己最适合怎樣的攻擊才好。

後面的寂然、破塵、楊斐三人古怪的看了任浪一眼，總覺得這人似乎有些自來熟。

“破塵覺得如何？”游瓊久問道。

鈎與戟在使用的時候有些共通之處，三人之中要說誰能看得出更多的東西，應當是破塵無疑了。

“無痕的的鹿角鈎不僅僅只有這一種功用而已，看場上的狂風吹勢有些緩慢，恐怕這個劉浩曠已經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長時間了。”破塵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不錯，再來個半柱香時間，勝負應該可以分出來了。”游瓊久小小的稱贊了一句，邊上的寂然和楊斐有些羨慕的看着破塵。能夠得到游師叔的誇獎多不容易，有了游師叔的誇獎，以後回宗門掌教肯定也是要誇一誇的。

在經歷不少兵器弟子想要和游瓊久訂立契約的事情之後，紫炎等人就做好了充足的防範，直接将年輕弟子都聚集起來好好分說了一番。游瓊久和掌教之間關系特殊的觀念已經被年輕一輩的弟子們心知肚明了。

無痕冷靜的看着眼前的場景，腳下的玄光突然猛烈了起來，整個人如利刃一般，在場上不斷變換着方位，速度越來越快，往往一個殘影還沒有消失，另一個殘影就已經生成。

在對手最有可能的地方不斷攻擊，就算劉浩曠能跑，還能跑出這演武場麽？

和靈氣耗費了大半的劉浩曠不同，無痕将身體的靈氣都堆在了腳下，不斷提升着自己的速度。時不時，場上就傳來一陣兵器撞擊的聲音，邊上的修士不得不在将靈氣彙聚在眼睛上，才能勉強看出對方的一點痕跡來。

劉浩曠臉上驚怒交加，苦苦支撐應付着無痕的攻擊，他倒是修想要再從寶塔裏弄出點東西來對付無痕，只是現在一旦停下來，恐怕下一刻對方的長鈎就能将他身上鈎出幾塊肉來。

第一次，劉浩曠覺得眼前的長鈎比那毒蛇還要可怕，攻擊的角度更是刁鑽的過分，就算身體裏沒有受什麽太多傷，身上的法衣也已經破破爛爛，快要徹底報廢了。

“我認輸，不打了。”眼看着那長鈎朝着自己的雙目襲來，劉浩曠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再也不敢動作了，當即顯了身形，主動認輸。

在他說完“認輸”兩個字後，長鈎就在他的眼前停了下來，差點點就直接戳到了眼珠。

無痕将雙鈎一晃，重新變為之前的單鈎，打了個稽首道，“承讓了。”

劉浩曠擦擦頭上冒出的冷汗，悻悻的點了點頭，忍不住好奇道，“敢問道友是如何發現我的所在的？”場上這麽大，通過不斷的移動攻擊來确定他的方位，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就難了。

“你的寶塔。”無痕指着劉浩曠手中的寶塔回答道，“一開始我對你的寶塔知道的不多，所以一直确定不了你的所在。我在用雙鈎發出流光的時候，在裏面沾了一點自己的靈氣，只是十分微弱。雖然劉道友你躲得快，但那火焰是從你的寶塔裏發出來的，只要收回去一點點，都會沾上我的靈氣。”

要确定劉浩曠的方位是很難，可要确定自己靈氣所在就簡單的多了。

“原來如此，心服口服。是我太依賴我的法寶了。”劉浩曠聽完，拱手道，“是在下輸了。”說完，劉浩曠就從演武場上飛了下去，半點也沒有留戀。

無痕也随之從臺上離開，重新回到游瓊久面前。

游瓊久和任浪都誇了他兩句，無痕忍不住露出一點得意的笑容，重新站在了游瓊久身後。

邊上圍觀的修士一時有些寂靜，下一刻就徹底熱鬧了起來。

“天問宗果然不同凡響。”魏其看着游瓊久感嘆道，“鬥法不僅要求修為和經驗，有時候出色的戰鬥意識更加重要。顯然，游師弟你帶來的弟子在這一點上很有天分。”戰鬥意識這種東西不可捉摸，有些人就算對戰無數次也難以擁有，只能用經驗填補，可是在很多一觸即發的鬥法中，戰鬥意識要比經驗來的更加準确。

“師兄謬贊了。”游瓊久莞爾，“只是一場鬥法而已。”

“游道友不必過謙。”魏其搖搖頭不再說話。後面跟着的那些雲乘仙宗的弟子也不免多了幾分失落。原本以為他們能夠從宗門裏打敗其他師兄弟們來到這水澤洞天，就已經十分出色。不想還沒有來得及鬥法，就看見了這麽一場比試，原本還有些趾高氣揚的心思立刻就被打壓了下去。一個五品宗門的弟子都如此優秀，他們又憑什麽不努力修行呢？

“還打不打啊？”那幾個挑戰的金丹散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都有些不想上去。

那劉浩曠的本事已經超乎他們的預料，可是上去之後也是落敗，他們還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恐怕上去也是自取其辱。只是宗門那邊也說了，務必要查到天問宗的一些底細來才好。

“我來。”正當這幾個金丹修士遲疑的時候，臺上又飛上一個修士。

“游師叔，這一次我去吧。”楊斐上前一步拱手道。

糟糕，讓這小子搶先了。

寂然破塵兩人悔不當初，就恨自己剛才怎麽就遲疑了一下，讓楊斐搶了機會？剛才無痕那一場鬥法，顯然也勾得他們心癢，想要上去表現一番。不想楊斐這小子平時看着不怎麽樣，關鍵時刻決斷比他們還要快！

怪不得出來的時候族長叮囑他們說人修狡猾呢，果然如此。

“恩，你去吧。”游瓊久點點頭道。

“多謝師叔。”楊斐得了允許，高高興興的飛上擂臺，拱手笑道，“天問宗楊斐，見過這位道友。”

“軒轅皇朝軒轅舟。”來人拱手笑道。

軒轅皇朝？

游瓊久和重澤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了過去，發現對面不遠處也有一批穿着和臺上軒轅舟衣服十分相似的一批人在看着他們。

看他們領隊的修為也是出竅期，不過區別是他們有三個人，帶的弟子也差不多有二十來個。

二十多個，按照仙盟規定的人數，應當是一品仙宗級別了。

游瓊久目光閃了閃，忍不住看向邊上的重澤問道，“任大哥，那邊是軒轅皇朝的人，你覺得他們……”

“不用擔心，他們會來水澤洞天這邊是很正常的事情。”重澤神識傳音道，“如果軒轅家的人真的要動手，也不可能用這些蝦兵蟹将，我們只要保持原本的模樣就好，萬事有我。”

一句萬事有我，将游瓊久有些不安的心思立刻壓了下來。

是了，有重大哥在，其他人算什麽？他也是有些混亂了。

游瓊久沖着重澤露出一個信任的微笑來，為自己剛才的驚慌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這些日子一直被軒轅家的事情煩擾，才會生出這麽多無謂的擔憂來。牽挂的東西越多，反倒越少了一些以前的意氣風發，謹慎的有些過分了。

想想實在不該。

游瓊久微微閉了閉眼睛，只覺得身體都松快了兩分，原本緩慢的進境頓時有了松動。

“游師弟這是入定了？”魏其敏銳的察覺到游瓊久身上的氣息變化，忍不住感嘆了一聲，想要打幾個陣法防禦的時候才發現邊上那個任浪的速度比他還要更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游瓊久的身側，同時将游瓊久身後的那三個弟子也趕開了去，牢牢的霸占着游瓊久身邊的位置，不讓任何人靠近。

更加讓人驚奇的是，修士在入定之時，對其他修士的氣息都會有所排斥，也是一種自衛的手段，不想游瓊久卻對這人的氣息沒有任何防備，反而顯得十分相融。

想到這人曾經來到雲乘仙宗找游師弟，魏其等人心中生出了一個猜測來，這人難道會是他們以後的弟媳？

破塵無痕等人更是驚訝的看着任浪，心中不約而同的生出一種憤怒來，趁着他們掌教不在，此人竟然橇他們天問宗掌教的牆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