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年紀大是大了一點,但久經沙場,跟着太祖皇帝浴血奮戰打下大慶朝的基業,基本的身手還是在的,有他們貼身護着,保險!
況且那兩個老家夥也不傻,肯定也會有一番私下的安排,開華帝的安全那就萬無一失了。
嘿,就這樣決定了。
☆、59公子風流
京師并沒因城外戰火連天而有所削減節日的氣氛,街上到處都是彩燈高懸,在正月十五這一夜裏,街上更是人頭攢動。
這一天沒有宵禁,大姑娘小媳婦都會無所顧忌地走上街頭,甚至可以向中意的男子表明心意,明示暗示都可以。
正月十五元宵節,其實才是中國真正傳統意義上的情人節。
孟明遠有時候覺得時空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有的東西它變得面目全非,有的東西它又很神奇得保持着歷史修正的力量,讓它們得以維持着原樣。
城中百姓有意願到城外點冰燈的不在少數,畢竟連他們的君主都親自登上城牆與民同樂了,城外除了叛軍還有各地陸續來到的勤王之師,大環境是安全的。
孟明遠的關注點不在開華帝的身邊,他一介文臣,就算有危險發生,除了舍身當肉盾估計也沒什麽實質功用。
他留心的是順着繩索下到城外點冰燈的人,這裏面肯定會有“死士”這個物種。
城牆上一片人聲喧嘩,城內亦是一片熱鬧景象,而城外對峙的兩軍卻是兩樣感受。
對叛軍來說 ,京城百姓如此歡騰的情形讓他們倍受打擊。
對勤王之師來講,皇帝的與民同樂讓他們士氣更受鼓舞。
在那燈火明亮的城牆上之上,是他們的君主,在這寒風凜冽的元宵夜裏,他們的君主與他們同在,城牆上歡樂的鼓點樂聲随風絲絲縷縷地飄來,那是對他們最高的嘉獎。
今天,孟明遠其實沒想跟着新帝到城牆上出風頭的,可他再位高權重畢竟也只是一個臣子,皇帝開了口讓他随駕同行,他也只好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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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國公和鎮國公兩個老國公當然也是同行護駕的。
開華帝的儀仗雖然沒有刻意張揚,但是有時候越是随意親民反而越有意想不到的烘托效果,一路上看到儀仗的百姓很自覺地恭敬避讓,也沒有見到龍駕的惶惶不安。
孟明遠不經意地打量過随駕的護從人員,那都是元勳貴戚子弟,是最忠實于皇權的陣營出來的,兩個老國公果然個個都老而不昏,心裏明鏡一般的敞亮。
兩個老國公陪着開華帝在城牆上來回巡看,而孟明遠則很自覺地落後他們幾步,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比起跟随太祖打拼天下的國公級老不死,他這個沒什麽根基的丞相根本屁都不算,人,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比較好。
不期然地,孟明遠想到了和離的李氏,心中忍不住長長地嘆息一聲。
他原本是打算就跟她與程氏好好走完這一生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氏的心太大,要得太多,在他已然背負山一般責任的時候她那樣的後宅謀算真的是火山澆油,讓他無可容忍……如果不是一時盛怒沖動跟李家攤牌,或許他們仍舊是可以相攜一生的,可惜沒有如果啊……
目光落到城下那些光芒閃爍的冰燈,眼前恍惚閃過李氏秀美的容顏,但卻如同煙花一般轉瞬即逝。
他們只是彼此人生道路上的一個過客罷了,終究緣淺!
想到煙花——孟明遠的目光微斂,這個時空尚沒有煙花的出現,所以再大的慶典也沒有煙花盛放的美景。
想想也是讓人不勝唏噓,火藥明明是中國的四大發明之一,明代也擁有了紅衣大炮,可最後卻讓八國聯軍拿着長槍大炮跨過大西洋侵略過來,不能不說是種恥辱。
微微合了下眼,大炮神馬的暫時可以先不考慮,煙花這種美麗的東西卻是可以弄出來讓百姓歡喜的。
先民用再軍用,也算是一個過渡吧。
孟丞相看着城外的冰燈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在周遭燈火的映襯下如春山一笑。
公子如玉,春山一笑。
不知晃掉了幾多人的心魂,有些在城牆上觀燈的大家女子不經意間的一回眸一側目,就此嗟嘆半生。
可惜,心無挂礙的探花郎丞相大人卻是無知無覺。
伸手攏了攏身上的火狐大敞,孟明遠的目光投入距離更遠的叛軍軍營,不知今晚,南王兄弟可還能安枕啊?
開華帝一行平安結束與民同樂的任務,安然返宮。
孟丞相自然也就回家安置了。
元宵節,畢竟也是一個大日子,孟明遠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去了程氏的馨院。
一夜纏綿自是不用提。
自從出了李氏的事,程雪蘭很是惶恐了一陣子,後來經過家人的勸說才慢慢安下心來,只要她安分守己,只要她聽話,郎君是不會像對李氏一樣對她的。否則的話,即使是有先帝賜婚的事由,只怕也難保郎君會做出什麽事。
程雪蘭已經漸漸有些明白,郎君可以多情,但他更無情,兒女情長拴不住他的心,也留不住他的意,他的目光總是在那些情愛之外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城內城外俱都風平浪靜,但總給人一種無形的沉悶威壓。
無論皇帝還是南王,彼此都知道距離結局已經越來越近,這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寧靜罷了。
“回禀陛下,幾個逃脫的兵士确實全死了。”
“竟然連一個活口都沒能留下?”開華帝還是有些惱的。
“傳回來的消息确實是這樣的,沒活口。”
孟明遠站在朝班內,心說:有活口就怪了,在裏面有牽扯的人都不會是泛泛之輩,碾死幾個小啰喽輕易之極。
開華帝看向丞相的方向,“孟卿,看來南王無論如何都一定要留活口了。”
孟明遠出列,恭聲道:“臣以為然。”南王這下非死不可了,新帝愈是想留活口,那些人的動作就會越加速,他們都不是一個人,身後周圍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不是一門一戶的事,牽扯到家族大業,那些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亞于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
所以說,逼狗跳牆從來不是明智之舉。
當然,有時候該逼還是要逼一下的,火候掌握的問題罷了。
“南王雖背離父母兄弟姊妹,但畢竟是皇家一脈,聖上有血脈之情,乃我朝百姓之福,南王之幸。”
卧艹,丞相這話說得真虛僞。
百官中有人心下對丞相很有不齒,丞相這人無論才智心計都讓人認同,但就是他有時那副谄媚于上的言辭很失文臣風骨,真不知道他那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也有官員認為,丞相畢竟宅心仁厚,時刻替聖上分憂。
還有官員認為,丞相這厮不定挖了多大的坑等着南王往裏跳呢。
……
總之,殿上百官心中各有計較,一不而是。
當然,那些也都不關孟丞相的事,他只做自己該做的,對自己有利的,能順便再坑別人一把那自然是最好了,不能的話其實他也沒什麽損失。
人嘛,知足常樂!
“報,邊關急報。”
殿下突如其來的一聲唱喝,讓殿內君臣齊齊心頭一凜。
他們最擔心的事到底發生了嗎?
“宣,快宣。”開華帝的眉頭不由蹙緊,初登帝位便諸事不順,這讓他心中着實的憤懑。
來報的信役一身風塵,甚至衣服上還帶了血污,一進殿便撲跪于地,聲音透着一股缺水的斯啞,“報,突厥大軍二十萬叩關,邊關告急。”
“兵部。”開華帝暴怒。
兵部尚書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伏身于地瑟瑟發抖,“臣……臣在……”
一看這兵部尚書的熊樣兒,開華帝更是怒不可遏,“這便是朕的大臣們為朕舉薦的人才?”虧他也是出身五姓大族,簡直是不堪入目,這些世家大族明明已經腐朽不堪,卻偏偏還盲目自大,簡直……
百官跟接受到同一指令一下,全部跪下了。
于是,沒跪的那個就一下子鶴立雞群了。
開華帝看過去,龍目湛湛。
孟明遠抿抿唇,幹巴巴地道:“臣其實只是跪慢了,聖上莫怒,臣這就跪了。”他咋地也不是土著啊,有時候對他們這個時代人的統一指令難免接收上會有些信號不太好。
要不是場合不對,不少大臣真的就噴笑了,丞相大人确定自己不是存心的?
“你給朕站着。”
“諾。”好吧,皇帝最大,站着就站着,膝蓋不受累。
“當初兵部尚書的任命你也是點了頭的。”
孟明遠便道:“聖上,臣以為五姓大家,族下子弟俱是良才,畢竟這是世人皆知的事,臣哪裏卻知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可見是臣把大家們想得太過美好了,這是臣人生閱歷太淺,理所當然地從衆導致的,可殿上百官比臣資歷深,閱厲深者衆,聖上若只重責于臣,臣冤。”
母親的,這都什麽時候了,丞相這貨竟然還在坑人啊?丞相可是百官之首,他現在不是應該着急于問明邊關具體情形嗎?
報信的信差心裏也很着急,也更加惱怒,覺得這年輕的官員實在太不知輕重緩急,不思為國家社稷着想。
可,突然瞥到那年輕官員的一身紫袍,猛然想到了這是他們的丞相大人啊……有這樣的丞相,真的是國之幸嗎?
“孟明遠——”開華帝真心怒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這麽不緊不慢地拖?
孟明遠沒趣地低頭轉身,看向信使,“說說邊關的情況吧,是不是已經破關了?”
信使差點兒一口血噴出來,丞相這确定不是烏鴉嘴?
“小的回京報信時尚無。”
“當時情形如何?突厥那二十萬大軍是只陳兵一處關隘?還是邊關線上處處開花?”
“幾處關隘俱受攻擊。”可算問到點子上了。
“附近郡縣可有救援?”
信使沉默下去。
孟丞相懂了,很幹脆地道:“突厥邊關線上不曾救援之縣郡吏部馬上核實人員名單,舉薦新的接任人員,即刻馬上去辦。”
“戶部。”
戶部尚書應聲道:“老臣在。”
☆、60公子風流
“趕緊寫信給你們族長,範陽盧氏要不要重拾往日的輝煌就看他們會不會把握時機了,無論文治還是武功,這都是機遇。”
戶部尚書擡頭看着丞相。
孟明遠淡定地回視。
戶部尚書低頭,這位相爺根本沒有按牌理出牌的時候啊,這種話他就真這麽直白地當殿說啊?他真的就這樣說了啊!
開華帝手握成拳擱在嘴邊擋了擋,他覺得陰謀詭計什麽的有時候遠不如這陽謀來得直接了當有效果。
這一下就把範陽盧氏從世家大族裏給摘出來了,他們要說自己跟丞相私底下沒交易,誰信?就連他這個皇帝都不信。
“盧愛卿,下殿寫信去吧。”
“臣遵旨。”盧尚書心裏這個嘆氣啊,他這是被皇帝和丞相聯手坑了啊。
孟明遠滿殿看了一圈,然後,輕描淡寫地道:“亂世啊,滅個族毀個家什麽的,其實真的太尋常了。”世家大族啊,九族滅盡你還能大族嗎?史書上留上一筆那都是空的,有後代才是真實有用的。
他所在的那個時空,有多少名門大族湮滅于歷史長河中,真正有底蘊的大家幾乎被滅絕了。
世家大族根系龐大是他們的優勢,也是他們的致命缺點。要顧忌的方方面面太多,有時難免就有顧頭難顧尾,左右支拙的境況。
百官齊震,全都愕然地看向丞相。
孟明遠抱着笏板朝開華帝一躬身,朗聲道:“臣鬥膽誎言,我慶朝幅員廣闊,與其強擋突厥鋒芒,不如引敵深入,讓百姓內遷,所有城池毀壞殆盡,留給他們一座座廢棄城池與村落,用土地換空間和時間,時機成熟再一舉奪回失地。”
滿朝寂靜。
歹毒啊!
滅世家大族于無形,失了故地,猶如失了根基,你們連祖宗基業都抛棄了還談什麽名門風骨,徒留笑柄罷了。
“陛下,我朝将士豈容突厥賊人肆意淩虐家園故土,必與賊人決一死戰,決不放棄寸土寸地。”
“陛下,江大人所言甚是。”
“臣附議。”
“……”
殿堂上一片附議聲。
開華帝緩緩掃過全殿,目光最後落在鶴立雞群的丞相身上。
“丞相以為如何?”
孟明遠淡淡地道:“世家大族習慣了凡事留有後招兒,屈一時之膝,謀百世安穩,所以,臣覺得他們更擅長中庸之道,這也是為什麽改朝換代這麽多年,世家依舊是世家的原因。”
孟明遠這一番話可謂直接了當地道出了其中的真谛所在,直戳世家大族的心窩處而去。
開華帝忍不住冷哼一聲,丞相的話固然不中聽,可真相比這話更不堪。皇帝可以換人做,世家卻始終枝繁葉茂,可不是就是緣于此點嗎?
孟明遠繼續道:“要麽當亡國奴,要麽名垂青史,惟二選擇非是即非的時候,臣想情況或許就像方才一樣,個個奮勇當先為國盡忠了。”
丞相大人這是把大家集體涮了一把啊。
“臣記得漢陳湯說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還記得楚南公說過,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臣以為身為臣子國民,必要有如此認知,才能使國家強盛外敵不敢侵擾。”孟明遠話音微頓,繼續道,“如果都像突厥邊關線上的郡縣一般見危不援,則國滅不遠矣,我百姓淪為人肉不遠矣。”
鎮國公伏身大聲道:“老臣以為丞相所言極是,若我百姓人人若此,則何懼敵國來犯?”
威國公亦道:“老臣附議。”
“臣附議。”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附議之聲。
孟明遠清咳了一聲,立時便吸引了殿中衆人的目光,他淡定自若地道:“臣以為殿上文武大臣,左附議右附議還不如出謀劃策來得實際一點,邊關信使都在一旁看着大家呢,邊關将士正在浴血奮戰,等着朝廷派遣援軍而去重振聲勢為死難同袍報仇雪恨。”
“你們別看我,我就算忝為一朝丞相,也不可能像佛祖一樣有求必應,有難必解,等我成佛的那一天,諸位大人再供我也不遲。”
丞相确定自己不是來搞笑的嗎?
邊關信使看着這朝堂上風起雲湧的,看着這年輕相爺把一幫大臣耍得此起彼伏的,簡直都目瞪口呆了,丞相就不怕惹了衆怒死無全屍嗎?
他不知道孟丞相做為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早把生死看得淡了。在經歷了這些年的掙紮求生後,已經達到了一種臨死也要拽個墊背的精神境界。他不怕事兒,他就怕事兒不夠大,要玩咱們就玩大的。
誰怕誰?
開華帝忍不住也咳了兩聲震場子,父皇和老相國說的都沒錯,孟安之這人不着調起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有時候是不能太過縱着他。他剛才說的別說大臣被驚到了,他也被吓到了。
這種連根拔起的法子實在太過兇殘了,他們老孟家的祖墳都要被人家刨了的,他們孟氏一族好歹也是出了一代亞聖孟子的家族,他算起來也是挺近的一支旁支,他就一點兒不為自己家想一下啊,完全就是一棍子全部打死得了的架式。
方法野蠻,但說真的估計還真就有用!但具體實施的時候就得分步驟來,否則被世家們圍攻也是可怕的後果。
開華帝默默把想法留在了心裏,孟明遠這個丞相,讓他按常理出牌實在是不現實,但這不按常理出牌的相爺那是真純臣,心裏只有國家大義,毫無個人私欲。
其實,開華帝把孟丞相看得太高尚了。
孟明遠說白了只是貫徹“軟得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行事原則,哥一個只想當個國家小公務員混吃等退休的人,你們一個個吃飽撐的把哥推到權相的位置上。
這也就罷了,結果你們一個一個還都消停,今兒這個謀逆,別兒那個叩邊,再後兒不定你們又怎麽地了呢。
哥不好過,你們誰特麽都別想好過。
冤有頭,債有主。
世家大族們惹得禍,那就得報複到世家大族頭上去,絕不手軟!
“鎮國公,威國公,邊關守将情況兩位可清楚?”
說到武将,問這兩位老國公那就是問對人了。
鎮國公與威國公兩位老而不死的開國武将把邊城幾個關隘的守将從性格到能力都做了一個比較統籌的交待,又對幾個關隘的守軍戰備情況以及可以堅守的天數預估了一番。
開華帝聽得頻頻點頭。
孟丞相在他那笏板上比劃來比劃去的,把離他很近的工部尚書看得很是莫名其妙。
“孟愛卿以為我們派何人出征為宜,糧草事宜可有問題?”
“若只應對突厥兵馬,國庫尚勉力可支。若是回圪、吐蕃和周邊一些小國也趁火打劫的話,邊關全線開花,大慶朝大概就會打成一鍋粥,再無安寧之日,只怕群雄割鋸的情形會再現。”
殿上君臣俱是一震。
孟丞相雖說有幾分危言聳聽,但這話未必就不會變成現實。
曾經歷過亂世的鎮國公和威國公面上都現凝重之色,亂世人不如犬啊。
世家大族也罷,平民百姓也罷,身處亂世亦不過是悲慘的境地不同罷了。
“亂世出英雄,想來接下來又會是一個英雄倍出的時代啊。”
殿上一片肅靜。
丞相大人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趕緊想轍兒啊?
“南王這次真是要置社稷天下于不顧啊,聖上可派人至城頭傳話質問南王,大慶朝分崩離析到頭來他能得到什麽?跟随他謀逆的将士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局,到底圖了個什麽?”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天下安定尚未久,可人心卻崩壞至斯啊,其實亂一亂也未嘗不好,只要吃過亂世的苦,才會知道國家安定是何等榮幸之事。”
“派人去傳話。”開華帝火氣很大,丞相說的情況雖然誇大,但事情卻也未必就走不到那個地步,慶朝之前人們經歷群雄割鋸的時代,太祖爺歷經艱辛方始中原一統。
“不過,聖上也毋須太過憂慮,臣相信邊關将士會以身護我國門,未必不能堅守到援軍到達。”
“丞相又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有大臣忍不住暴出不同聲音。
孟明遠不為所動,淡淡地道:“事情不是我們不想,它就不會發生,打仗嘛,就得把最壞的結果都想到了。想得美好事到臨頭才會捉瞎犯難。”
“丞相若無良策,也不必如此恫吓于人。”
孟明遠無所謂地道:“丞相之位,有能者居之,大人若有才,本官自當相讓。”來嘛,別客氣,相位這燙手山竽在這個時候跟炮烙似的,不怕死的盡管來啊。
開華帝此時确實有些六神無主,偏偏這個時候他的丞相還做出一副“哥要撂挑子不幹了”的架式,這實實地讓帝王光火。
“孟明遠,你給朕想辦法,想不出辦法朕就滅你滿門。”
“早死早投胎,下輩子也好讓他們投個好人家,跟着臣實在不是個好命運。”
……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面對這樣光棍的丞相,殿上君臣面面相觑。
“臣早說過光附議是解決不了實際問題的,此值國家危難之際,正是需要群策群力的時候,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滿殿文武百官難道俱是酒囊飯袋不成?”哥讓你們沒事就研究附議的,丞相是百官之首,但不是百官之替罪羊。
沒事的時候你們想拉丞相下馬,有事的時候你們推丞相出來替死,天下沒這樣美的事。
☆、61公子風流
“你們平時不是個個自稱國家忠臣棟梁嗎?你,你,你”開華帝随手指點出幾個人,“你們也是才高八鬥的大儒,緊關要節的時候難道都拿不出個主意來嗎?那朕要你們何用?”
孟明遠心裏暗爽地看着新帝噴那些文臣。
“臣以為當立即派兵馬馳援邊關。”
“臣以為當務之急陛下應旨頒天下,曉谕天下百姓,為國抗敵。”
“……”
孟明遠一心二用,一邊豎着耳朵聽大臣們七嘴八舌地說對策,一邊繼續在自己的笏板上比劃。
熱鬧圍觀歸圍觀,正事也不能不幹,
威國公偷偷捅捅跪在自己身邊的鎮國公,往一個方向斜了斜。
鎮國公順着老夥計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孟丞相正低頭跟他自己手裏的笏板較勁兒。
兩個老國公對視一眼,不由會心一笑。
坑了滿朝文武一把,丞相也沒真就撂挑子不幹,估計等他熱鬧看夠了,也就心平氣和了。
朝堂議政說白了有時候就跟菜市場買菜一樣亂糟糟的,這是孟明遠很多時候的心裏感慨。
什麽文臣武将了,激動起來在朝堂上打罵起來的歷史也不是沒有,唯一可惜的是他在大慶朝當官的這些年還沒碰到,其實他真挺好奇的。
開華帝聽着百官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一邊蹙着眉頭打量殿上衆人的表情,然後——他就發現了他們大慶朝的丞相大人抱着笏板站得玉樹臨風一般地在那邊兒看熱鬧!
“孟明遠——”開華帝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啊,心想:你把朝堂的水攪得一團混,你自己擱旁邊看戲看得熱鬧啊,你還能有點兒大局觀不?你好歹現在是處在宰輔的位置啊。
看戲看得正熱鬧的孟丞相呆了一下,馬上反應,“臣在。”趕緊地麻溜跪下了,鶴立雞群不好,還是跪着大衆點兒。
“你在旁邊看半天,有什麽心得體會?”開華帝陰恻恻地問。
孟明遠道:“回聖上,臣就覺得兩只耳朵有幾百只鴨子在叫,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心得體會。”
“……”
這混蛋丞相,這不罵人嗎?
百官頓時就有統一意見了。
武将們說話少,所以大多數都低頭在心裏偷樂。
相爺這毒舌,是真服了!
有毛的心得體會啊,丫一幫大臣雞一嘴鴨一嘴的說半天大多是車辘轱話來回講啊,就是派兵啊,抽丁啊,增加稅賦擴充國庫增加軍晌了……最後,實質性的建議根本沒幾個,有的也只是很讓人淡疼的。
你妹的,竟然還有提議和親的,先安撫周邊小國的。
一幫大老爺們,有事的時候不說熱血拼殺,竟想着拿女性去犧牲啊。
開華帝刀子一樣的目光甩給丞相大人。
孟相爺很識時務地低頭,老實地道:“別的臣不好說,可用公主和親之議,臣不贊同。我大慶朝是無男兒了嗎?竟然需要用女兒去犧牲,這讓臣突然想到曾經在某本野史上看到的一首詩。”
“何詩?”開華帝不由動問。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百官再次默然。
這詩會是丞相從書上看來的,恐怕就是丞相自己臨時做出來嘲諷他們的,他們這些人中不缺飽讀詩書之輩,這樣的亡國悼亡詩,若有流傳他們豈會不知?
開華帝略微沉默之後,慢慢開口道:“這詩甚好。”拿他們皇家的女兒去犧牲,即使萬般無奈也是種恥辱。可若不同意,又會被百官抨擊不顧大局,丞相這樣将巴掌狠狠煽到他們臉上的行為,其實開華帝是真心很爽快的,只不過不好表現出來罷了。
“若不先安撫邊遠小國,若戰事一起,他們與外敵聯合,我們豈非腹背受敵?”某大臣振振有詞。
“既是小國何不幹脆滅了他們?”孟明遠的話十分淩厲。
“那樣豈非又要耗損人力物力與精力,在我們與突厥這樣的強敵開戰時,實非明智之舉。”
“突厥非一時能解決,但小國則不同,拼着自損八百,也要先把小麻煩先掐滅在萌芽階段,然後再跟強敵死磕到底,沒有了拉後腿的,到時候就看雙方誰更能拖得起了,我朝占據中原肥沃之地,與突厥所占荒蕪之地不同,我們耗得起。”
“我朝立國未久,雖與民休養生息,然人口仍未有太大增長,若用兵過甚,兵力如何補充?”另一大臣開口。
“我們有這樣的憂患,難道敵人便沒有嗎?既然起點是一樣的,何用懼他?”
“加征稅賦總可以了吧?”某大臣突然很沒自信。
孟明遠看過去,淡淡地道:“既知我朝立國未久,百姓生活仍是艱難,此時加賦無易殺雞取卵,李大人是覺得外禦強敵不爽快,還想要民亂頻起不成?”
靠!
丞相果斷還是保持他那該死的沉默好了,合着他們說出來的他就都能給面無表情地否決了啊,既然他要否決,還非拽着讓他們提方法幹嘛?
吃飽了撐着了嗎?
“黃門官,紙筆伺候。”孟明遠覺得熱鬧看得差不多了,可以心情愉快地工作了。
開華帝朝黃門官點頭,慢慢在龍椅中坐下。
“聖上,臣有幾點谏言,若聖上與百官覺得合用,便寫了下來,張榜公示天下,若不合用,咱們就繼續讨論研究好了。”
“都平身吧。”
“謝聖上。”
百官終于能站着了,心裏不由都籲了口氣。
孟明遠站起身後,便抱着他的笏板,站出朝班,道:“士農工商等級森嚴,但商人手中有錢,然國不可強奪。商人不可入仕,此值國難當頭之際,聖上若肯允諾捐錢過萬貫者家中一人入科考,那麽我想軍費之事無憂。”
開華帝掃了百官一圈,見無人異議,遂道:“可。”
黃門官奮筆疾書。
“大戶人家有豢養的奴隸,允他們入賤藉,從此脫離奴藉,奮勇殺敵者可入軍藉,功大者可脫藉為平民。富貴人家仆從從軍者,脫奴藉,若有軍功原家主可分其三四。”
百官有些人心中就開始打鼓了,這種方法征來的兵哪個不得拼了命地去掙軍功啊,那簡直就嗷嗷叫着就朝敵人撲過去了。丞相這人還很夠意思地給原家主留了足夠的實惠,真是會做人吶。
當然無異議。
“可。”
“百姓捐糧可抵賦稅,軍衣可抵賦稅,刀槍劍戟凡與軍需挂鈎着均可抵賦稅。百姓開荒者,田地歸己,賦稅減半,五年為期,五年後恢複正常。”
“可。”開華帝已經不用去看百官了,這個直接就答應了。
百官根本也不會有異議,根本沒有損害他們絲毫利益,異議個屁。
紛争都是與利益有關的,無利益關系,也就争不起來。
開華帝看着丞相大人。
百官也看着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垂眉搭眼,若無其事地一躬身,“臣沒招兒了,聖上還是讓百官繼續讨論研究吧。”
他們不信!
可,丞相不說了,他們也不能撬開他的嘴逼他說,老實說這幾個已經很能應付眼下的事情了。
兵源有了,軍費有了,殺敵動力有了,現在就差開過去跟敵人死磕了。
打仗嘛,無非就是拼人,拼國力,拼殺氣。
丞相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果斷兇殘無比。
仍在殿上一角信使真是大開了眼界,終于覺得殿上這個紫袍翩翩的美少年和傳聞中的那個似乎無所不能的相爺對上號了。
“兩位國公爺把能用的将領名單寫一份給本相吧。”
“該當的。”
殿外突然又有一內侍匆匆走入,在禦座前下跪。
“啓禀聖上,城外叛軍大營開始大亂。”
衆人的目光刷地就看向了淡定的丞相。
這個時候放話給南王叛軍,簡直就是從心理上徹底瓦解叛軍的鬥志啊。
“聖上可以派人去收編叛軍了,然後直接開赴邊關,只要他們奮勇殺敵,叛亂之事聖上不妨一笑置之吧。畢竟,軍士只是跟從,他們本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
開華帝爽快點頭,“可。”
“臣替那些兵士謝聖上隆恩,聖上睿智,實乃我朝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丞相您這時候都忘拍皇帝馬屁啊,真有你的!
時刻抱緊老板的大腿,這是混職場的不二法則啊,你們懂個屁!
黃門官将草诏寫好,遞上去。
開華帝看過,道:“丞相拟旨,即刻頒布全國。”
“諾。”
“搬桌案,筆墨伺候丞相。”
“是。”
內侍們搬來小案,鋪好黃旨,磨好墨汁,伺候丞相拟旨。
孟明遠那一筆字行雲流水地寫出來,讓人看得就是一種享受,更兼寫字的人也是玉面朱唇,真像一幅畫。
可惜,畫裏的如玉公子,實在太過兇殘了!
百官這時候回過味兒來了,合着剛才丞相大人就是耍他們玩啊,他早就成竹在胸,還非得等他們出了主意再狠狠拍死。這都是什麽心态啊?太聰明的人思維難道都這麽地難以預測和詭異嗎?
拟好聖旨,孟明遠重新抱起他的笏板,再次站出朝班,“聖上,所謂兵貴神速,讓援兵只帶幾日幹糧輕裝簡行,糧草辎重随後跟上。”
“可。”
開華帝看看殿上衆臣,心裏嘆了口氣,一幫只有自己私利的人,想辦法時總是會束手束腳放不開,也就只有像丞相這樣的純臣才能無所顧忌地為國謀劃,難得是他還兼顧了權貴的利益,讓自己的方案不會遭人推翻。
“若無他事,今日便退朝吧。”
百官無話。
“退朝。”內侍唱和一聲,皇帝走人,百官之後也散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