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八月二十五日,對言枞而言,是個殘酷的日子。
牧言枞的生日。
邱箐的祭日。
是牧言枞誕生的日子,也是他失去媽媽的日子。
誕生對于牧言枞而言是罪,失去邱箐對他而言又直接等于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所以這并不是值得慶祝的日子。
但是牧言枞仍舊為了這樣一天,覺也沒睡,在二十二號的晚上洗了澡就出門了。
正好牧家其他幾個人因為心情不好,都跑出去放松心情了。
他打着燈,顫抖地往外走。
富強知道,顫抖并不是因為冷。
是因為怕黑。
牧言枞熟練地□□,打了個飛行器,來到了亞忒星的星艦中轉站。
他要購買去荒星615號的票。
趕在二十五號過去之前,去到阿媽的墓前,跟她說說話。
哪怕知道她是不願意的。
“啊,這位帥哥,請出示一下你的出生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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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票處的工作人員說道。
她是新上崗的員工,第一次上班就是夜班,原本還很不滿,直到遇見了牧言枞。
害,大帥哥誰不愛看呢。
在沒有多少人的中轉站和帥哥面對面交流,上夜班居然還有這種好事。
“嗯……”牧言枞摸摸下巴,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身份證,遞過去。
工作人員接過去看了看,就遞了回去。
“是這樣的,這是楓缇星的身份證,身份證和出生證不能通用,而且……楓缇星也不屬于聯盟。”
言下之意就是,牧言枞證件不對,不能買票。
其實出生證明是所有醫院在接生孩子之後都會辦理的,出生沒有辦理也可以由監護人帶去辦理,一般每個人都會有。
牧言枞沒有,因為邱箐不想他有。
牧言枞還記得他問邱箐他為什麽沒有出生證明的時候,邱箐嘲諷地笑着說:
“你的出生證?早燒了。”
“你就不應該存在,要出生證幹什麽呢?”
說完之後邱箐眼神一冷,再然後牧言枞就只記得邱箐冰冷瘋狂的眼神,和窒息瀕死的痛苦。
後來遇見了安禮,安禮不是直系血親,也不能給他辦出生證明,只能辦個身份證在楓缇星附近湊合用。
“謝謝。”跟工作人員小聲道謝,牧言枞走到一邊角落裏,思索了片刻,用通訊器撥出一個記在心裏很久的號碼。
“小煙囪~怎麽啦?”電話被秒接,對面傳來敖邬懶懶的聲音。
“敖邬哥,我想回荒星,但是我沒有證不能買票。”
“啧,就知道這破聯盟規矩多。”敖邬不滿地抱怨着,随後就安撫牧言枞。
“等着,我很快就來接你。”
說完敖邬就挂了,連個說謝謝的機會都沒給牧言枞留。
牧言枞找了個座位等待,順手把敖邬的號碼添加到了聯系人。
他一直記得對方的號碼,安禮讓他記着說以後有用。
果然用到了。
在中轉站等了很久,牧言枞等着等着縮在座位上打盹。
雖然困得不得了,但是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瞬間驚醒。
八個小時過去,那個工作人員打了個哈欠 ,看向縮成一團的牧言枞。
她都要下班了,這小帥哥怎麽還在那裏。
是讓人給他送出生證明嗎?
因為有些許在意牧言枞,工作人員在換班之後也沒有離開,遠遠地觀察着。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紅色頭發的帥哥走進了中轉站,工作人員被吸引了目光。
天哪,上夜班居然有這等眼福。
不過……
《論帥哥的頭發為何這樣》
紅發青年一進中轉站,目光就鎖定了縮在椅子上的牧言枞,他直直地朝牧言枞走去。
牧言枞感受到是熟悉的人,也沒有睜開眼睛。
工作人員就呆呆地看着。
紅發帥哥接近了黑發帥哥。
紅發帥哥搬起了黑發帥哥。
紅發帥哥搬走了黑發帥哥。
行走的速度非常快!!!
紅發帥哥好臂力!
等等……
他倆認識嗎?
就在這時,牧言枞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那個工作人員。
她的視線非常灼熱呢。
對上牧言枞濕漉漉的充滿迷茫的黑色眼睛,工作人員心裏一咯噔。
這是……
這是光天化日之下綁架人吧?
這是綁架吧?
不然怎麽解釋為什麽黑發帥哥的眼神!?他的眼裏滿是無助啊!他在求救啊!!!
“喂,您好,這裏是亞忒星第一中轉站,是這樣的,我們這裏有個少年好像……”
—
“荒星615號是吧?”
星艦上,敖邬坐在駕駛座,跟旁邊的牧言枞閑聊。
“嗯。”
突然,敖邬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現在它不叫這名了。”
“啊?”牧言枞不明所以。
“爺給它買下來了,現在叫煙囪星。”
一說到這,敖邬顯然十分開心,眼睛都彎了彎,十足少年稚氣。
“買那麽大一顆星球,多貴啊……”牧言枞有些驚訝。
說到這個,敖邬臉上的笑意變淡了許多,眼神都滄桑了。
“也就那樣,欠了億點點錢。”
一顆星球并不便宜,盡管615星是最荒蕪的星球,沒有什麽發展前途。
但是因為它體積很大,而且也有供人居住的條件,所以在早些可以武力占有星球的時代,盯着它都人就不少了。
可惜大家都按兵不動,最後被南邺一戰收走,歸屬聯盟。
聯盟給這顆星球定了天價,基本沒人買得起,敖邬能買下來,也是花了獵人團所有的積蓄,還欠了一些外債。
怪不得你們星際第一賞金獵人團那麽窮呢。
當然,心裏這樣想,牧言枞也不能這樣說。
敖邬為什麽買這顆星球,無論怎麽想,都是因為自己。
“小煙囪,你想要嗎?”敖邬看了一眼旁邊乖巧的牧言枞,突然問到
“啊?”
牧言枞有點不敢相信。
“我把煙囪星送你啊。”正好你生日快到了。
下一句敖邬沒有說,他知道那是牧言枞的忌諱,他只是看着牧言枞,淺淺地笑着,深紅的眼眸裏閃着柔和的光。
他賺那麽多錢幹嘛呢。
還不是為了眼前的小孩。
敖邬是個沒有理想的人,他拼命地賺錢,不論任務大小都接,這些年一直省吃儉用。
只是因為,牧言枞的理想是賺很多錢。
本來他對于這個世界就是很沒有意義的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姓名。
但是遇見了牧言枞。
他有了名字,有了朋友,有了意義。
于是牧言枞的理想,就是他的理想。
“不用了。”
牧言枞拒絕得很快,他搖搖頭,笑了笑,臉頰上的創口貼皺皺巴巴。
“謝謝。”
“跟我說什麽謝呢。”
敖邬伸出手幫牧言枞整理好了皺巴的創口貼,轉過頭裝作認真駕駛星艦,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過。
那顆星球很遠,敖邬全速駕駛,在二十四號的夜晚來到了牧言枞指定的地點。
一處荒林。
牧言枞低頭看了眼時間。
二十三點五十五分。
敖邬看了看周圍,一片漆黑,他想打個燈,被牧言枞抓住了手制止了。
什麽嘛,這小子,手抖得這麽厲害,還不讓開燈。
敖邬撇撇嘴,但是還是沒有開燈。
過了一會,牧言枞緩緩走向前方不遠的一處地方。
在那裏,一座墳墓靜靜地躺着。
敖邬沒有跟上去。
他看着牧言枞在月光下單薄的背影,心裏不是滋味。
“阿媽。”
牧言枞顫抖着靠近墳墓,他輕輕地喚出聲,小心地跪坐在墓碑前的空地。
仿佛很怕吓到什麽人。
“是……是煙囪來了。”
牧言枞難得有些緊張,聲音都在顫抖。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見我,但是……”
牧言枞低頭一看時間,正好跳到了二十五號。
“謝謝阿媽願意生下我。”
“在最讨厭的一天見到最讨厭的人,阿媽你現在,很生氣吧。”
“我會替阿媽懲罰自己的。”
牧言枞笑了笑。
聽到他聲線變得有些虛弱,在他腦海裏閉目養神的富強猛地睜開眼睛一看。
果然。
他又這樣了。
牧言枞的左手小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正在不斷地流血,周圍被劃爛的繃帶被血液浸紅。
而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在月光下閃着寒光。
富強一看傷口不淺,嘆息着用了點能量去護傷口。
血液不停滴落在地上,牧言枞好像沒有任何感覺,只是繼續說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着頭。
“我還做了一件錯事。”
“我回了牧家,但是阿媽放心,我只是進去找一個賺錢的機會,我依舊恨他,我會幫阿媽報複他的。”
“我會賺很多很多錢,給阿媽建城堡,讓阿媽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牧言枞一直記得,邱箐說過,如果她是有錢人就好了。
如果她有錢,可能就不會那麽慘了。
可能也就,會幸福。
他記得關于她的一切。
哪怕當時他還小,哪怕當時他每天都處于毆打和虐待,沒有一天不因為疼痛精神混亂。
但是他依舊用自己小小的心裝下了她随口說的話,并把這當做人生目标。
一直努力到了現在。
說到這裏,牧言枞的眼眶有點紅,他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這些年都很乖,沒有來煩你。”
“你現在,還恨我嗎?”
“媽媽。”
回答牧言枞的,只有冰冷的墓碑,和血液滴落在地的滴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