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青耘和寧工還有華老趕到營部辦公室的時候, 成團已經到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喬副團長，祁峰也回來了。
成團反客為主的坐在沈青耘平時常坐的辦公桌前，另兩個人搬了椅子坐在他的對面, 三個人不知道在聊些什麽, 表情都很嚴肅。
看到他們進來, 三人全都站了起來, 一番謙讓之後, 寧工和華老坐在了椅子上, 而沈青耘和祁峰則又趕緊去外面搬了三個小凳子。
大家陸續坐定後，成團先問了一下尹小滿的情況, 然後嘆了口氣，說：“這件事确實讓小沈的家屬跟着受了驚吓, 小沈回去一定要多做安撫工作。”
聽他這麽說, 沈青耘趕緊順勢問道：“團長，現在有沒有搞清楚,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這麽一問，成團長的臉色變得愈發的凝重。他用手裏拿着的筆戳了戳桌子。
說道：“昨天晚上祁峰接到電話說你們回來了，就立刻找我彙報了情況。我和喬副團也立刻将這件事告訴了C省負責調查事故原因的工作小組, 然後才知道，這并不是一起簡單的事故，而是有人搞破壞, 是一起惡性的，反革-命事件！”
一句話說的所有人全都坐直了身子。
按照成團的說法, 就是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爆-炸案，調查組已經在廢墟裏找到了彈片。
而且那些人的目标很明确, 他們想要摧毀的不僅僅是兵工廠, 還有在廠子裏做研究的那些設計師, 工程師。
因為在這次案件中，受損程度最大的并不是制造車間，也不是倉庫，而是——專家所住的宿舍。
聞言，沈青耘猛地一驚。
成團看了看他，點頭：“沒錯，就是你之前住的地方。你之前加入的那個新項目設計小組，除了你所有人員無一幸免，甚至，都沒有找到一具完整的遺體。”
這消息太過于驚悚，即便如沈青耘這般經歷過戰争洗禮的人，此刻想起也不禁有點後怕，臉色開始慢慢變得蒼白。
因為寧工他們堅持要暗訪，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
所以他在出發之前并沒有和組織彙報這一情況，只是将自己要回原部隊的事兒和他們那個項目組組長說了一下。
聽說是專家們的意思，組長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還說手續什麽的不着急，等他什麽時候忙完了，寫一個工作評價寄回沈青耘他們團做個備案就可以了，也不用再特意跟別的什麽人再彙報。
現在看來，那位組長應該都沒來得及給沈青耘寫評語，就出了事。
聽成團這麽一說，沈青耘立刻明白為什麽他會在死亡人員名單上了。
因為在兵工廠那邊，他的名字并沒有被從新項目小組銷掉，而團裏這邊也沒有接到他返回的通知。
在遺體都找不全的情況下，負責後勤的同志自然會認為他也在這次事故中犧牲了。
沈青耘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特別是寧工和華老。
想到那些犧牲了的同志，那種後怕，憤怒，讓他們的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辦公室裏一時間變得很安靜。
好一會兒後，成團才打破了這份沉寂。
他看了看兩位老人，然後又将目光落在了沈青耘和祁峰的身上。
“爆-炸案有專門的人員負責，這個不用我們管。相信他們一定能很快抓到兇手，為犧牲的戰友還有專家同志們報仇！
我和喬副團今天特意趕過來，一來是來看看二老。看你們在這裏有什麽需要的沒有？如果缺什麽少什麽，有什麽是需要團裏出面安排的，盡管說！
另外還要告訴你們，我們已經接到上級通知，将由咱們團來負責保護寧工和華老二人的人身安全。我和喬副團長商量之後，決定将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你們營。從現在起，華老和寧工就要住在你們先鋒營，他們兩位的安全就要由你們兩個負全責！”
聽到他這麽說，所有人都很驚訝。不等沈青耘和祁峰來得及表态，華老先表示了不贊成。
“這不行！我們在設計院還有一堆事要做，怎麽可能在這裏長待？這次出來，我們就是來考察一下環境，看完就走。哪兒還需要什麽專門保護，你們不要搞得太興師動衆。”
“華老，這件事不能聽你的，我們是軍人，我們必須服從命令！”
成團語氣堅定的表示了拒絕，同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或許是感覺到氣氛的僵持，他停頓了一下，這才繼續對華老說道：“您也別生氣，其實現在就算回去您和寧工也不可能回設計院工作了。
設計院已經關閉，所有人員全部分流，不僅你們，設計院的其他專家也都被轉移到其他保密單位去了。
這起爆-炸案已經驚動了最高領導人。領導說了，工作再重要，也沒有你們這些專家的人身安全重要。他要求我們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你們。
在沒有弄清楚案件的具體原因，沒有抓到兇手之前，你們手裏的工作全都暫停！保護你們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聽了成團的話，大家的心都變得愈發沉重了起來。
開完會從營部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二點了，食堂那邊都已經吃完飯了。
早上就沒有吃什麽東西的沈青耘，這會兒才覺得肚子已經餓得受不住，連腳下的步伐都加快了許多。
可還沒走出幾步，祁峰就從後面追了上來。
“聽說小尹病了，那你們中午怎麽吃飯？要不，都去我家湊合一口？”
這話說得沈青耘腳下一頓，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媳婦今天早上才從衛生院出來。
沈青耘頓時心裏一陣懊惱，可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祁峰的好意。
“算了，也沒提前說，嫂子也不見得準備，我回家自己弄一口吧。早上出門的時候，我看到簸籮裏還有幾個窩窩。家裏應該還有小滿做的鹹菜。”
說着說着，沈青耘的眼前浮現出了家裏廚房中的情景。
他忽然意識到，家裏廚房的東西可真不少。他甚至覺得，即便小滿真的幾頓飯不做，他和孩子都餓不着。
只此一點，就足以證明媳婦為了這個家算是操碎了心。
想到這兒，沈青耘更加歸心似箭。甚至産生了強烈的責任感，想着得趕緊回去給小滿做一口熱吃食。
結果，還沒走進院門，就先聞到了廚房裏傳來的熟悉香味。
他不由得心裏緊了一下。
沈青耘推門而入，人還沒進去，抱怨的話就已經出了口：“發燒了你還不好好休息？就不能等我一會兒，等我回來做飯？ ”
他的語氣有點重，屋子裏正等着他吃飯的三個人拿着筷子的手同時一頓。
大寶和二妞全都将目光朝尹小滿投了過去。
尹小滿擡起了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男人擔心的眼神。她默了默，這才說道：“已經好了。再說，今天的飯做的簡單。”
聽她這麽說，沈青耘才朝桌子上看了過去。發現今天果然沒有像之前一樣，每頓都是幾個盤子幾個碗，今天媳婦只是簡單的煮了一個清湯面。
面是高粱面，湯裏也只是簡單的放了幾根青菜，一看就是清清淡淡，不費什麽功夫的。
他的臉色這才好轉了過來。
沈青耘原本就餓極，如今對着面前熱乎乎的湯面，頓時更是食欲大增。
他原本以為就是最普通的雜糧面，之所以會這麽香，靠得全是媳婦手藝好。可沒想到一口咬下去，卻立刻發現了不同！
他快速的擡頭去看尹小滿，卻發現人家已經埋頭吃飯，再也不看他了。
他又轉頭去看一對兒女，倆小家夥更是吃的滿臉歡喜，沒一點心思和他對視。
沈青耘張了張嘴，卻還是又閉上，也低頭吃了起來。
他重新夾起一筷子面放入口中，這一次卻并沒有如剛才般狼吞虎咽，而是細細的品咂起了其中的滋味兒。
這面條不用說，一定是媳婦手擀的。從外表看就是最普通的高粱面條，也是黑乎乎的，可一口咬下去就能發現其中的門道。
這面是夾心兒的，也就是說外面一層是高粱面，裏面卻包裹着白面。這就讓原本粗粝的高粱面口感一下子變得柔潤細滑了起來。
沈青耘又嚼了幾下，然後發現了更加奇妙的地方。
就是那面裏，似乎并非只加了白面，細嚼起來，還有絲絲縷縷像是肉一樣的東西。
這就讓面條的味道更多出了層次，每嚼一下都會多出一點鮮香。
他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這面裏你加了什麽？”
“魚肉！娘放了魚肉！”
不等尹小滿開口，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的喊道。然後相互使了個眼色，同時笑眯了眼。
一看這樣子，沈青耘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倆不定憋多久了，就等着看自己什麽時候能吃出來呢！
他停下了筷子，一臉嗔怪的看向尹小滿：“還生着病呢瞎鼓搗啥？有點吃的就行了，還費這麽大的勁！”
這又是揉又是切的，還得殺魚挑魚刺……得多費功夫啊！
越想他的心裏越不舒服，看向尹小滿的眼神裏忍不住帶出了埋怨。
尹小滿知道他就是個口是心非的，也不接他的腔，只是平淡的回了一句：“趕緊吃，吃完鍋裏還有，別放坨了。”
沈青耘一拳砸在了棉花團上，有力使不出。他只得故作嚴厲的看了媳婦一眼，說道：“晚上別做飯了，等我回來。”
可尹小滿壓根不接他的話茬，無奈之下，他只得繼續埋頭吃了起來。
加了魚的面條，滋味哪裏是普通雜面能夠比得上的？那味道美妙的沈青耘覺得自己頭都快掉了。
他呼哧呼哧吃得額頭直冒汗，很快一碗就見了底。
在他準備去撈最後一筷子面條的時候，卻發現碗底居然還卧着兩個圓圓的荷包蛋。
蛋不大，但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分外的好看。
他又一次擡起了頭。
“大寶他們撿的海鳥蛋，你趕緊吃，每個人都有。”尹小滿說着，将自己的碗底傾斜給他看。
裏面果然也卧着一個。
他又轉頭看向兒女，倆人的面還沒有吃到一半，看他看過來都在碗裏一陣翻找，果然一人翻出了一個。
沈青耘看看自己碗，又看了看大家，終于将原準備把鳥蛋分出去的念頭給打消了。
他知道這是媳婦心疼自己，所以才多給了他一個，他舍不得浪費了媳婦的這份心意。
可看着這兩個圓滾滾的荷包蛋，他的心緒一時還是難以平複。
想了想，他再次開了口：“我帶回來了一點糧票，看明天炊事班的人去不去縣裏，要是去就讓他們帶點細糧回來。你待會兒是不是還要去炊事班？想要什麽自己和他們說。”
聽到沈青耘說去縣城，尹小滿的眼睛亮了起來。飯也不吃了，連聲問道：“我能不能跟着他們的車一起去？”
沈青耘挑了挑眉，一臉的驚訝：“你想去縣城？”
“是，我想去，我想去看看能不能買點別的東西。”
“可炊事班他們的車就是一個小三輪，坐那麽遠的路颠的很。要是不着急的話，哪天我去團裏彙報工作的時候帶你去……”
“急。”尹小滿難得的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家裏沒調料了，連鹽罐都快空了。”
沈青耘後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小滿來之前他壓根就沒有想過在家裏開火做飯，所以調料這些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能夠堅持到現在，應該用的都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吧？
“那你直接和炊事班說吧，錢，票都夠嗎，多帶點兒……”
尹小滿一邊随意的答應着，一邊心裏難得的興奮了起來。
這還是她來到這裏後第一次去縣城呢！
之前崔嫂子說過好幾次，說要帶她一起去縣城逛逛，添置點東西。可總是因為這事那事耽誤了。
雖然家裏現在不缺糧，菜，可再不去買一點她這邊都要捂不住了。
從家裏帶來的包裹就那麽多，這都吃了三個月了，什麽也得吃完了啊！
就算家裏這個傻子不通家事，弄不清楚，可營裏這麽多雙眼睛呢！
單崔嫂子都問了好幾次，問她家裏鹽油夠不夠，要不要從她家拿一點先用？
所以，這一趟是必須要去的。
更何況，尹小滿早就聽說在縣城有一個專門賣鮮貨的地方，賣貨的都是周邊的漁民。
據說因為量少，也是怕漁民生活太苦，全餓死了，政-府打擊的并不是很嚴，只要別過分了根本沒有人管。
好些漁民們會把偷偷打上來的海鮮拿到那裏去賣，用崔嫂子的話說，就是：“肯定特合你的意。那些東西經過你的手，還不知道會變得多好吃呢！”
尹小滿想去已經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