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雙人舞
“這有什麽關系嗎？！”林月伸出手,眼看就要挨上宋玲的脖子，急的柏寧滿頭大汗，“再不去救宋玲,她會被殺死的！”
可冬戈和莉莉絲誰都沒有動彈，一個苦思冥想,另一個默不作聲，像是在神游太空，氣得柏寧一跺腳：“我自己去！”
她抄起一根斷木，朝林月沖過去,對準她的腦袋用力揮下去，誰知卻撲了個空——木棍竟直直穿過林月的身體，砸向身後的石板,柏寧自己也因為剎車不及,一頭撞了上去：“啊！”
林月被響動吸引,目光轉向柏寧,見此宋玲眼中閃過一道光，猛撲向前，從地上拾起一樣東西,用力丢向林月,高喊道：“去死吧！”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股無法忽視的怨毒,緊緊盯着被她抛出的東西,那是一根銀線，緩緩飄向林月，從她的裙擺間掠過，軟軟落至地面。
宋玲的臉色唰地白了：“怎麽不起效果？！”
莉莉絲盯着銀線看了一會，才想起這是狐仙用來束縛林月的狐貍毛，沒想到被宋玲記下,憋到現在才用。
或許她以為憑借這根銀線就能重新捆住林月，但宋玲萬萬沒想到，莉莉絲三人早就殺了狐仙，銀線失去法力，自然對林月不起效。
林月的目光慢慢落在銀線上，良久，低低出聲：“你要殺了我？”
“我……”宋玲張口時還有些短氣，僅是一個轉瞬，又理直氣壯起來，“是你先想對我動手！我只是自保！”
“宋玲！”柏寧急忙攔住她，“快別說了！”她怕激怒林月。
但為時已晚，林月的胸脯劇烈起伏了下，目光轉向宋玲，視線慢慢從她充滿警惕與戒備的臉上劃過，忽然開口：“你認為我想害你？”
“難道不是嗎？”宋玲反問，“自從你自殺後，我每天都會看到你的影子，害得我沒法專心聽課，成績一落千丈，還被老師找去談話，就連舞蹈……”她雙手握拳，朝林月低吼，“我……真的是受夠了！為什麽你明明已經死了，卻還要像以前那樣糾纏我？！”
從小，她就生活在林月的陰影下。
她們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班同學，這段友誼一直持續到了高中，旁人都稱贊兩人是對方最好的閨蜜，只有宋玲知道，她有多麽希望離開林月。
林月長得漂亮，脾氣開朗，就像一輪光芒萬丈的太陽，吸引着周圍人的目光，相比之下，宋玲則是陽光背後的陰影，她的成績沒林月好，舞蹈不夠出色，就連初戀對象也拜倒在林月腳下，當被那個一臉腼腆的男生拜托送情書給林月時，宋玲的手都在顫抖。
Advertisement
她決定，要改變這一切。
偶然一次機會，宋玲聽說了狐仙階梯的校園怪談，傳聞在舊校舍四樓的第三層階梯上召喚狐仙，她就會滿足召喚者的願望。
宋玲成功了，她對狐仙許下願望，希望能取代林月的位置，即使當時狐仙的笑容看起來很詭異，宋玲卻毫不後悔——她太想擺脫光芒四射的林月了。
一個星期後，她的生活開始變化，首先是同學們，宋玲的名字開始頻繁出現在他們口中，反倒是林月受了冷落，望着困惑而傷心的林月，宋玲笑了。
原來你也有今天啊——這個陰暗的念頭如同潮生的綠藻，細細密密爬滿了她的心房，宋玲卻絲毫不介意，她幾乎是以一種享受的态度看着原本屬于林月的光輝一點點落到自己頭上，同學的關注，老師的賞識，到最後，狐仙終于替她将林月最愛的舞蹈奪了過來。
沒能把林月的臉色拍下來真是太可惜了，當社團老師宣布校慶節目的主演由宋玲擔當時，她望着林月驟然慘白的臉，有一搭沒一搭地想道。
但宋玲沒有料到，這件事對林月的打擊如此之大，竟讓她做出了自殺的決定。
望着在她面前摔成四分五裂的林月，宋玲擠在四下逃竄的學生中間，心慌到手都在顫抖，嘴角卻無法控制地勾起。
終于死了，她想，這樣一來，林月終于完全從她的生活中剔除了。
第二日，她精神抖擻地上學，剛拉開教室的門，迎面撞上一道白色的影子。
——林月青色的眼珠幾乎貼在她的臉上，嘴巴微張，吐出針刺般的寒氣：“宋玲……”她低聲道，“和我一起……”
“啊啊啊——！”
“你這個惡心的怪物！”宋玲似乎已到了臨界值，瘋狂地用伸手能夠到的任何東西砸向林月，“去死啊！為什麽要再糾纏我！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那些物件全部從林月的身體穿過，但宋玲每丢擲一件，林月的顏色變紅上一分，到最後白色盡數褪下，那件精致的舞蹈服染上鮮豔的紅，宛若一朵灼灼盛開的玫瑰。
“宋玲……”林月輕聲道，“你讨厭我嗎？”
宋玲的動作停了下來，猛然擡頭，将滿眼的怨恨一股腦投向林月：“讨厭？呵，”她忽然笑起來，陰冷的聲音回蕩在禮堂，“我不止讨厭你，我恨你！為什麽你要和我做朋友？害的我像一個小醜般陪在你身邊，看着你被他們吹捧，而我只能當一個默默無聞的跟班！”
幽靈的臉色不會變化，但莉莉絲願以黑暗女神發誓，林月的臉突然失去了顏色，她怔怔後退兩步：“是這樣啊……”
“原來你讨厭我，”她垂着頭，濃密的長發形成厚重的帷幕，擋住她的神情，“原來一直以來，只有我在一廂情願……”
“那個約定，你也記不得了吧？”
約定？莉莉絲皺起眉，什麽約定？
再看宋玲的表情，顯然對這個詞沒有反應，這似乎又刺激到了林月，她忽然大笑起來：“我真是太傻了……”
那鮮血般的紅終是爬上她的臉孔，将她的眼瞳染成刺目的赤色。
“那……就如你所願，”她低聲對宋玲道，“殺了你。”
“糟了，”冬戈擰緊眉頭，“她在迅速轉化為怨鬼。”
柏寧：“什麽意思……？”
“就是說，”莉莉絲插嘴，“怨鬼擁有極強的執念，會一直追殺目标到天涯海角，同時這份濃烈的情緒會投射到目标之外的其他人身上，也就是說——”
“等林月殺死宋玲，她就會轉而對付我們？”柏寧顫聲道。
“賓果，”莉莉絲打了個響指，“恭喜你，答對了哦！”
柏寧：“？？？”她完全笑不出來，“我們該怎麽辦？退至怨鬼嗎？”
“沒有用，”冬戈搖頭，“林月本身就屬于強大的靈體，變成怨鬼後更難對付，除非……”他迅速瞥了路德一眼。
路德抱起雙臂，倨傲的臉上閃過一絲譏諷，莉莉絲瞥了他一眼，才道：“我有個問題——林月的心願到底是什麽？”
柏寧一愣：“心願？”
“之前我們一直把關注點放在宋玲的許願內容上，卻忽略了林月，”莉莉絲道，“但別忘了，她也參與了召喚狐仙的儀式。”
柏寧聽得一愣一愣的：“可那跟如何打敗林月的怨魂有什麽關系？”
冬戈眼中忽然閃過什麽，猛地看向莉莉絲：“你想超度她？”
“超度？”莉莉絲歪了下頭，這個單詞超出了她的知識儲備，“我不太明白，不過——如果能消除怨靈的執念，它就能放下仇恨，前往彼世，而想要找出林月生前的執念……”
柏寧興奮搶答：“只要知道她對狐仙許了什麽願望就可以了！”
“沒錯，”莉莉絲很捧場地鼓了兩下掌，“那現在有件事要拜托二位。”
柏寧&冬戈：“？”
莉莉絲往兩人的肩上推了一把：“去拖住林月。”
“什麽？！”柏寧大驚，“那你呢？！”
“我？”莉莉絲從袖子裏掏了兩下，摸出一副色彩鮮豔的牌，“當然是占蔔啦。”
柏寧差點表演個以頭搶地：“……哈？！”她還以為莉莉絲在開玩笑，正要抗議，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宋玲被林月逼至牆角，無路可退，眼看那尖利的指甲就要抓到臉上，她終于承受不住，瘋狂朝莉莉絲三人的方向叫起來：“你們不是要幫我嗎？！快想想辦法啊！”
“……靠，她怎麽這麽煩人，”柏寧低低罵了一句，如果不是礙着宋玲npc的身份，她真的想直接擰斷她脖子，“莉莉絲！”
屁股被賞了一腳，柏寧憤怒回頭，莉莉絲趴在地上擺放牌陣，頭也不擡道：“快去吧，願黑暗女神保佑你們。”
黑暗女神？古娜拉黑暗之神？柏寧滿頭問號，這麽中二嗎？
一旁冬戈早已沖了出去，銀劍劃過一道清凜的線，與林月纏鬥在一起。
莉莉絲無暇顧及他們，她把女巫牌排列成七星陣，翻開中央一張牌，一人将提燈抱在懷中，提燈發出的暖光照耀了他周身的黑暗，莉莉絲低聲道：“提燈人……”
表明追尋的答案往往在自己手上。
什麽意思？難道她握有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線索？
莉莉絲忽然想到什麽，在寬大的袖子裏掏了掏，摸出一個灰色包裹，這是先前宋玲丢到垃圾桶裏的東西，被她撿了起來。
于是柏寧回頭的時候，就看見莉莉絲專心拆包裹的景象，氣得她差點沒暈過去：“你在搞什麽？！”太拼了吧集美？雙十一拆快遞？！
莉莉絲充耳不聞，撕開包裝，一包軟綿綿的東西滾了出來，看清裏面的東西，她的手一頓。
那是一雙嶄新的舞蹈軟鞋，看起來價值不菲——光滑綢緞覆蓋着鞋面，羊皮底剪裁精致，一抹雪白尖角從鞋下露出，莉莉絲抽出來一看，是一張小小的信。
她拆開信，內容不多，莉莉絲盯着那短短一行看了數秒，把信重新收了起來。
一廂，柏寧拖着宋玲躲到遠處，冬戈擋在兩人面前，執銀劍對準林月，後者身上全是他刺出來的傷口，銀色的血潺潺流出，她卻恍然未覺，一步步向三人靠近。
“宋玲……”她又一次伸出手，指尖努力試探向宋玲：“來吧……和我一起……”
“啪！”
一道清脆聲響起，宋玲大力揮開林月的手，尖叫起來：“不要！”驚懼的臉上滿是青白交加的痕跡，“你已經死了！不要再拖累我，趕緊去……”
她愕愕收聲，林月忽然痛苦抱住身體，像是一只扭曲的蝼蝦，在她面前彎下腰，半透明的身體開始湧出一股鮮紅的液體，源源不斷從她的心口流出，将整條舞蹈裙都染上了這層絕望的色彩。
“為什麽……”她似是在哭，眼中卻沒有一滴淚，“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我們明明……”
——是最好的朋友啊。
痛意化為一雙巨手，緊緊遏住林月的咽喉，她原以為死亡已是最大的苦痛，從高樓墜落的那一刻，她看到自己的心髒在地上摔成一灘模糊的血漿，宛如某種壯烈的殉道。
明明她已經死了，心髒為什麽還會那麽痛？
一滴透明的眼淚從林月的臉頰滑落。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林月不停地重複着，“反正……已經沒有意義了……”
那對漆黑的眼眶裏淌下紅色的淚，瘋狂的色彩在林月的體內旋轉，沖撞，一如她劇烈動蕩的情緒。
“等等，”忽然有一女聲橫插進來，“我和你一起。”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莉莉絲緩緩向林月走去，臉上帶着輕柔的笑意：“和我一起跳舞吧。”
寬大的女巫袍被她撩起，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小腿，腳上套着一雙柔軟精致的舞蹈鞋，林月的目光落在鞋上，莉莉絲微微笑了一下：“我沒有舞蹈鞋，能借我穿一下嗎？”
宋玲忽然動了一下：“這是……”她的臉上浮現起不可置信的目光，“你怎麽會有？！”
林月瞥了她一眼，轉向莉莉絲：“送你了。”
她從空中落下，蒼白的手搭在莉莉絲肩上，卻猶豫了下：“你想跳舞嗎？”
“當然，”莉莉絲笑眯眯道，“這麽好看的鞋子如果不用該多可惜呀。”
她反手握住林月，輕輕一扯，鬼魂便像一片飄搖的花瓣，被她帶至身前，莉莉絲握住她的雙手，鄭重道：“我沒有跳過舞，一切就拜托你了。”
有一瞬林月以為她在開玩笑，既然從未接觸過舞蹈，為什麽又想跳舞？難道是在尋她開心？但在看到莉莉絲的雙眼時，心中的那股疑問卻被壓了下去。
在莉莉絲的淺色的瞳孔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來吧。”林月忽然邁開步伐，遂然拉開這場人鬼共舞的帷幕。
莉莉絲果然如她所說，并不擅長跳舞，她抓住林月的衣袖，聲音裏透出一絲慌亂：“唉？我該怎麽踩拍子……”
沒有經驗的她看起來笨手笨腳的，脫去女巫精明的外殼，難得帶上些許十七歲少女的青澀。
路德注視着莉莉絲，眼中劃過一道不明情緒，他攤開手，一根黑色口琴在手中顯形，惡魔将口琴置于唇邊，悠揚的琴聲如同溪水般緩緩流淌而出。
莉莉絲的臉上難得湧出幾分窘迫，惡狠狠瞪向路德：“大人！”
金色瞳孔瞥了她一眼，路德移開視線，繼續吹奏口琴。
“專心，”林月察覺到莉莉絲的分神，“擡左腳。”
莉莉絲迫不得已，只能按照林月的指示做，林月是一名好老師，莉莉絲在她的輕聲指導下動作越發熟練，旋轉間竟已看不出之前的違和。
柏寧目瞪口呆地盯着兩人：“還能這樣？!”
冬戈的視線緊緊追随着莉莉絲，表情若有所思。
唯有宋玲臉上青紅交錯，雙手握拳，眼裏閃着憤怒的光：“你們……”
這算什麽？當衆羞辱她？
莉莉絲跳了一會，看時間差不多，驟然松手，此時林月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沒有察覺到莉莉絲的離去，她後退兩步，把舞臺留給林月。
“大人，您吹得是什麽曲子？”她悄聲問路德。
“《月光下的阿莉埃蒂》。”趁着一個調息的空隙，路德淡淡道。
是宋玲的演出曲嗎……莉莉絲看向林月，她正在舞臺的中心旋轉，層層疊疊的裙擺展開，好似一朵綻放的鮮花，縱使形态透明，從她身上卻放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如同出初日升起，吸引住衆人的目光。
“莉莉絲……”柏寧悄悄走到莉莉絲的身邊，“你是怎麽做到的？”
明明林月上一秒還是個滿臉兇煞的怨靈，為什麽僅和莉莉絲跳了一曲後，她的神态都變得祥和起來，那股刺目的紅正慢慢從她身上褪色，旋轉跳躍間，再也沒有看向宋玲。
莉莉絲遞給她一張紙：“看這個。”
柏寧疑惑接過，雪白的信紙上寫有一行娟秀的字跡：“送給你的舞鞋，我們一起跳舞吧。”
落款是林月。
即使心中已有答案，柏寧還是輕聲問道：“收件人……？”
“是宋玲。”
莉莉絲平靜道：“我們弄錯了林月的心願，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死宋玲。”
“但是，”柏寧不解，“那她還一直糾纏宋玲……啊！”
她忽然頓住，一雙眼瞪得老大——糾纏只是宋玲的一面之詞，他們被帶跑了方向，從一開始就對林月有偏見，但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做過傷害宋玲的事情，只是不斷呼喚她。
“來吧……和我一起……”
原以為是林月對宋玲的詛咒，希望将她拖下地獄，但……他們似乎錯了。
柏寧想起宋玲曾經說過，林月希望她們能一起站在舞臺上。
所以，這句話其實是
“來吧，和我一起跳舞。”
這才是林月唯一的心願。
作者有話要說：嗚……頭好疼
今天被部長罵了，我太緊張了，結果回家才發現頭好疼，為什麽會這樣QAQ！！！感謝在2020-11-2701:33:36~2020-11-2802:35: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子衿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