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蝕(四)(血腫
安吉洛想起兩天前發生的事――
那晚,他為十一號換過藥之後,依照慣例為十一號解除了右手束縛帶。
他心不在焉地任由十一號擺弄他的手,他順應十一號的要求,用指尖輕輕搔弄其下颌與咽喉,無知無覺地用肢體語言肯定、贊許着十一號的忠誠奉獻……安吉洛不清楚十一號腦袋裏的那些鬼主意,他只是将這種行為視為一種“撫觸”治療。
據他觀察,溫和的皮膚接觸有效緩解了十一號的躁狂情緒,或許這是一種尚未被發現的治療手段――狂犬病的治愈案例極其稀少,且大多缺乏真憑實據,最近的一例痊愈案例是某位四處招搖撞騙的靈媒師自稱用降靈方式驅逐了一位狂犬病患者體內的邪祟……狂犬病相當難治,整個醫學界都在黑暗中磕磕絆絆地摸索,誰也不敢一口咬定某種治療手段是“絕對有效”或“絕對無效”的。
安吉洛胡思亂想着,沒去留意十一號赤裸裸地索要回應的眼神……
而就在某一個瞬間,十一號松開了他的手腕。
那只青筋微凸的右手循着安吉洛小臂向上捋去,揪住他襯衫領口雪浪般的褶裥,猛地向下一扯。
“啊……”安吉洛驚呼,他重心失衡,雙手撐在十一號耳側,上身前傾,虛懸着,訝然道,“你幹什麽?”
兩人離得頗近,以致于安吉洛能看清十一號面部的所有細節,十一號的眼神忠誠而癡迷,左眼黑密睫毛交織如網,隐然有一星墨綠,池藻般浮蕩于幽黑瞳仁之中。安吉洛微怔,他一直以為十一號的眼睛是純黑色,就在這時,十一號稍微支起受縛的上身,在安吉洛蜜桃般粉白的左腮上溫柔地tian了一記。
他tian得很輕,很小心,與其說是騷擾,不如說是一種形式特殊的示愛。
面頰傳來的濕涼驚得安吉洛一彈,他想躲,可十一號正死死揪住他的衣領。
“松、松手,十一號……你在幹什麽?!”安吉洛狠掰十一號手指,可它們強悍得猶如五根鐵水澆鑄成的枷鎖。
“?”十一號皺眉,眸光從癡迷漸轉陰郁,他舔了舔唇,又咂了咂嘴,困惑且不悅地咂摸安吉洛嫌惡的反應。
他難以理解……
根本不能理解。
十一號英俊的左臉緩緩脹紅了,像個被玩弄了感情的笨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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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洛單手掰不動十一號的手指,只得收回撐在枕頭上的另一只手,腰腹緊繃,勉強維持着上半身的平衡。可這平衡只持續了一秒不到,安吉洛就被十一號單手拽得一踉跄,趴倒在十一號鼓脹結實的胸口。
緊接着,他的嘴唇被十一號貪婪地銜住了。
“唔――”安吉洛倏地熟透了。
十一號猶如餓獸般大肆“吞咽”他的唇舌……
仿佛安吉洛是一塊香甜滑順的果凍。
……
“十一……唔,十一號……唔……”安吉洛慌了神,一會兒試圖用手撐枕頭強行支起身體,一會兒又試圖掰開十一號揪住他衣領的手,可惜不僅全做不成,反倒因手忙腳亂顯得愈發可愛。
十一號左眼微眯,行為更加放肆,安吉洛若是某一下掙紮得格外厲害,他便從喉間溢出犬科動物威脅的“嗚隆”聲作為警告。
安吉洛的面頰與後頸已從淺淡轉為滾燙的玫瑰色。
骨骼已被su麻蝕空,脆弱得禁不起一次角力。
安吉洛羞憤欲絕,奈何體力不支,只得狠狠咬了十一號一口。
鐵鏽味彌漫,鹹腥粘稠,十一號卻受到血氣刺激,眼白赤紅,不知道疼似的,瘋得愈發不講章法……
……
直到安吉洛徹底放棄抵抗,這場征伐才終于宣告結束。
安吉洛跌跌撞撞地後退幾步:“嘔……”
十一號的舌頭破了,安吉洛不慎咽下幾大口粘稠的血液,口腔裏盡是血腥味。身為醫生安吉洛常與那些“血腥的事物”打交道,他知道正常的血是什麽樣子,可十一號的血液格外腥鹹刺鼻,這使他反胃,相比之下,十一號的吻倒是顯得沒那麽令人不适。
十一號眼神陰沉暴戾,直勾勾地瞪着不斷幹嘔的安吉洛,右臂肌肉緊繃着,似乎随時準備逮住安吉洛再來一遍,強迫安吉洛接納、習慣……他的眼神仿佛在宣布他缺少正常人應有的廉恥心與道德感,他是一頭野獸。
安吉洛察覺到這一點,他機警地不肯再靠近束縛床半步。嘔了一會兒之後,他直起身,撫了撫劇烈起伏的胸口,扭頭就跑了出去。
幾分鐘後,克希馬帶着幾個人高馬大的修士合力捆好了十一號的右手。
……
安吉洛足足一整天沒出現在11號病房中。
十一號瞬間回到了最瘋狂的時期,他拼命鬧騰,龇牙咧嘴地威脅每一個企圖靠近他的人,并且拒絕讓克希馬處理他舌頭上的咬傷。克希馬擔心他因傷口感染而死,率領修士團摁住他,向他注射鎮靜劑,這一招他們之前試過,安全範圍內的劑量對十一號無效,或許狂犬病患者高度亢奮的神經能抵禦部分鎮靜效果,于是這次克希馬大膽地使用了能藥翻一頭狂暴公牛的劑量……可那仍舊無效。
“吼……嗚嚕……”十一號簡直快把那張束縛床掙碎了。
有那麽一瞬間,克希馬懷疑十一號完全有能力把束縛帶撕成碎片,再把束縛床撅成兩截,他之所以不這麽幹只是因為他不想太惹人懷疑,也或者他在裝可憐什麽的……當然,這個荒誕的念頭很快就被他甩出腦海了。
為了讓十一號配合治療,克希馬不得不把龜縮在醫療棚裏的安吉洛逮回來,讓他為十一號縫合舌頭上的傷口。
安吉洛不情不願的,耷拉着腦袋,努力撇住天然上翹的嘴角以示不悅,他還沒親吻過女孩子呢……他這兩天簡直快氣瘋了,面頰總是紅一陣白一陣的。
“張嘴。”安吉洛郁郁道,“張大一點。”
十一號緩緩張開嘴。
他的舌頭血腫嚴重,像一枚塞在口腔裏的橢圓形紅氣球,胖脹得幾乎不能打彎。
安吉洛給他注射了一針麻醉劑,猶豫片刻,小聲嘟囔道:“我很抱歉……我沒想讓你傷成這樣。”頓了頓,又道:“你也應該向我道歉。”
十一號用烏沉的左眼直直看着他。
估摸着麻醉已開始發揮作用,安吉洛着手解決問題,他用棉花擦拭十一號舌面深處的血沫與洶湧的唾液,防止它們淌過來,他嘀嘀咕咕地教育十一號說那天不該做出那種野蠻無禮的舉動,他正說着,手腕上的感覺忽然變得不對起來……
安吉洛睜大眼睛。
十一號艱難地挑動血腫的、脹得發亮的舌尖,陶醉地、癡迷地用它輕舐他汗津津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