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觀色(十七)
第四十章 觀色(十七)
從常住客卧的客人變成自由出入主卧的屋子另一女主人,顧語沒感到任何不适。
晚上睡覺,不再孤枕難眠,有熱乎乎帶體溫的人形抱枕可抱;早上起床,不再形單影只,有溫馨治愈的額頭早安吻可享;閑暇時分,還可近距離欣賞戀人專注地對着畫架揮灑畫筆勾勒風景的模樣。
且屋子位于偏遠山村,村子村民又純樸和善,如此種種,令顧語時常覺得她是隐居在了與世隔絕的仙境桃花源。
然而不招人喜歡的蒼蠅,是會自己找上門的。
舒适地度過了一周的二人世界後,顧語和塗仰彩便要一起去祭拜塗麟了。
塗麟的墓離村落不遠,落葉本應歸根,可如果沒有塗仰彩當初以遺産為籌的堅持,她們此刻就是在城裏公墓祭拜塗麟了。
紙錢香燭早已備好,一一點燃,三叩九拜,心中默念希望能傳達給先人的話語。
一叩首。
女兒不孝,今後恐不能彩衣娛親、尊兄孝母。但女兒無愧。出賣尊嚴維系的親情非我所願,即使您責怪,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信念。
二叩首。
女兒不孝,今後恐不能為塗家添子添孫,延續血脈。但女兒不悔。誰又能輕易放棄自己親手抓住的幸福,若您在世,一定能夠換位理解。
三叩首。
雖難盡孝,女兒卻時刻未忘您的教誨。兄長的人生我無法幫忙抉擇,但我的人生卻掌握在自己手中。願今後每次前來見您,我都更加接近您所說的‘出色’。
明火滅,鞭炮靜,祭拜結束。
顧語不太喜歡祭拜時的沉重氛圍,正想拉着塗仰彩趕回村子,卻忽然聽見一道稱不上悅耳的尖銳女聲自身後響起。
Advertisement
“仰彩,你也來看你爸?”
顧語轉身一看,看到了一名拎着紙錢香燭,卻穿得色彩缤紛的中年女性。
明明是初次見面,顧語卻一眼認出了眼前這名中年女性——乃塗仰彩的母親薛纓。
“一段時間沒看到你,咋感覺你又瘦了,最近沒好好吃飯嗎?”
薛纓語氣熱絡,似乎完全不知塗仰彩莫名消失了半個多月,以及塗仰彩不久前搶走了塗仰彰風頭的事情一般。
她一面說着話,一面伸出手靠近塗仰彩,然而她的右手還沒攀上塗仰彩的肩膀,就被人半路攔截了。
“阿姨你誰啊?怎麽一見面就動手動腳套近乎?”
私人領土險被侵犯,顧語把塗仰彩攬進懷裏後,便決定裝瘋賣傻,做名纨褲子弟。
薛纓等的就是顧語接話,她的臉上不見惱色,反隐隐可見一絲喜色︰“哎呀,看到仰彩太激動,都沒注意到旁邊還有位漂亮小姑娘,你是仰彩朋友嗎?我是仰彩她媽媽。”
仰彩仰彩仰彩,仰彩也是你叫的嗎?除了生了她,你還做過些什麽幫助她的事情?不對…她連生都不是你生的。
思及此,顧語的言語越發不客氣︰“你是仰彩她媽媽?為什麽我在仰彩家借宿了好幾個月,卻從沒見過你?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仰彩是孤兒呢。”
孤兒?這話不是在咒她嗎?
沒想到顧語嘴巴那麽毒的薛纓神情有些錯愕,她心念一轉,更換了策略︰“你沒見過我不奇怪。仰彩喜歡安靜的環境,我這個人卻比較吵,所以平時就算空閑,我也不能回來打擾她,只有偶爾和她通通電話。”
“難得和她見次面,可以勞煩你給我們騰點私人空間,讓我們母女倆聊會天嗎?”
她還沒下逐客令,倒先被人給逐了?
顧語不敢相信,剛想再頂回去,卻聽得塗仰彩對她說︰“你先去樹林那邊等我。”
顧語瞬間洩氣,耷拉着腦袋回了聲‘喔’,便乖乖往一百米遠的樹林挪去。
“找我有事?”
見顧語站好,塗仰彩才收回視線,開口搭理薛纓。
薛纓背過身,不讓遠處的顧語瞧見她的表情變化︰“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先不追究了,告訴媽,那邊那姑娘有男朋友沒?”
塗仰彩面色一沉,語氣也生硬了起來︰“你問這個做什麽?”
雖然塗仰彩不再接她電話,也不再主動向她彙報行蹤,但薛纓能肯定,塗仰彩一定會在塗麟的祭日去祭拜塗麟。
因此祭日前一天,薛纓便瞞着塗仰彰,連夜從城裏坐大巴趕回了跨別十幾年的村落,制造了場人為的‘掃墓巧遇’。
薛纓趕來原本是想當面質問塗仰彩為何不顧血脈親情,壞塗仰彰前程。
但當她看到了塗仰彩身旁的陌生面孔,又聯想到了塗仰彰那日左一句右一句的‘靠山’後,便改變了想法。
聽塗仰彩問起,她立馬坦白企圖︰“我看那姑娘氣質打扮都挺不錯的,家裏條件一定不差吧。你哥年齡也不小了,如果她還沒男朋友,你就把你哥推薦給她呀。”
把靠山拉到了他們這邊,彰兒也就不會再失落頹廢了吧。
“你死心吧,她和她的對象感情非常好。”
塗仰彩冷淡的回話,打碎了薛纓的美好幻想。
“我突然沒有想和你繼續聊下去的興趣了。如果我沒記錯,這還是爸走後,你第一次回來祭拜吧。既然來了,還是專心做做樣子吧。”
話一說完,塗仰彩便懶得再看薛纓,徑直朝視線前方的小樹林走去。
身形交錯時,薛纓的耳中灌入了八個字︰“孝止于此,好自為之。”
“你想和我去國外住?”
聽到塗仰彩的意外發言,顧語筷子上夾着的肉都掉進了碗裏。
“你媽給你說了什麽嗎?為什麽突然肯離開了?”
上一周她提議時,塗仰彩不還堅決反對,說啥舍不得老家嗎?
塗仰彩早準備好了答案︰“因為我突然覺得開始了新的生活,也該換個新的環境,所以改變了原先的想法。”
實際是為了徹底避免難以善罷甘休的薛纓再次找上門來,向顧語推銷塗仰彰。
塗麟希望塗仰彩成為一名出色的畫家,顧語提議兩人一起去海外居住不為別的,正是覺得在海外能開闊塗仰彩的視野,更快提升塗仰彩的幸福值。
結果遠比原因重要,所以顧語沒再多問。
她把掉落的肉片重新夾起放進嘴裏,邊嚼邊答道︰“那好,待會兒我就打電話讓希爾派人來接我們。吃完飯,我們就去給甄姨她們道別吧。”
希爾辦事效率很快,當天晚上,顧語和塗仰彩便在甄霞一家依依惜別的目光中離開了村落。
趕路使人發困,顧語渾渾噩噩地睡到了海外,清醒時,她已經回到了她在這個空間的海外歐式豪華別墅中。
“噢!小語小彩,你們這次回來,是為了辦結婚證嗎?”
一位衣着光鮮,金發碧眼的俊朗中年男士向顧語她們走來,并成功用他的塑料普通話擊敗了剛清醒不久的顧語。
顧語無奈地看着她在這個空間的富豪老爸馬修?奎恩︰“爸,我們才交往一個月,哪會這麽快結婚?”思想太開明了也不好,每次見面都催婚。
馬修?奎恩顯然不贊成顧語的說法,他搖着頭回道︰“你們是同居了好幾個月才開始交往的,如果不合适,根本不會發展成情侶關系。越早結婚,越快享受到作為伴侶的合法權益,不好嗎?”
“還是說…你們倆這一個多月都沒有什麽實質性進展?小語,你也太給我們奎恩家族丢臉,太讓我失望了!”
都哪跟哪啊!
顧語一臉絕望︰“我随我媽,保守!”
“伯父,”欣賞夠顧語抓狂表演的塗仰彩接話道,“我想你會一直失望了,她其實是我倆之中的弱勢方。”
哇靠!造謠也請避着她行不?追人告白的都是她,她怎麽就成弱勢方了?
顧語瞪大眼楮,正欲開口反駁,卻被塗仰彩投來的一記銳利眼神,給吓到吞聲。
目睹此景的馬修?奎恩眸中滿是亮光︰“這麽說來小語是做不了主了。那小彩,你有想好什麽時候和小語結婚嗎?等她媽逛街回來我們一起商量下如何?”
被剝奪發言權的顧語對着塗仰彩猛搖頭,卻聽到了一個令她當場呆滞的答複。
“好的伯父,我正有此意。”
事态的走向已經脫離了原定軌道,顧語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怔忪地望着自己手上印有‘marriage certificate’字樣,蓋了公章的紙張。
她結婚了?而且還是閃婚?
日期、姓名,白紙黑字,不容置疑。
顧語偏頭看了眼身側的塗仰彩,發現此刻的塗仰彩竟跟她剛才的反應一模一樣。
“讓你拒絕你不拒絕,現在知道怕了?”這兩天一直處于任人擺布狀态的顧語,終于瞄到了反擊的機會,“有了這張紙,你以後就算後悔,也沒那麽容易甩掉我了。”
“結婚不也可以離婚嗎?我有什麽好怕的?”
塗仰彩把她散落的發絲別到了耳後,看似動作沉穩,但她那被暴露在空氣中發燙的耳朵卻出賣了她的真實感受。
顧語接受了現狀,把結婚證書收進了自己包裏︰“你就繼續嘴硬吧,反正吃虧的也不是我。”
塗仰彩也收起證書笑言道︰“我也不吃虧啊,移居海外第一天,就擁有了自己的新房。現在的我既沒工作煩惱,又沒房貸壓力,怕是不久就要被你同化成豬了。”
“什麽叫被我同化?豬的梗過不去了?”顧語怒目而視,“再說,你的作品好壞可是與我家畫廊業績挂鈎的,你想偷懶不畫畫,也得先看我允不允許。”
“原來我娶的不是一頭豬,而是一頭母老虎啊。”塗仰彩戲谑道,“還好我們現在不能辦婚禮聲張,要是傳出去,我的臉可就沒地方擱了。”
“…結婚第一天你就成心想和我吵架是不?”
雖然只是多了一個名分,但也算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天嘛…
“當然不是,”塗仰彩牽起顧語的手,走向路邊等待她們的轎車,“結婚第一天,我最想做的事情是,為你畫一幅獨一無二的藝術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