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觀色(九)
第三十二章 觀色(九)
關上房門,塗仰彩就笑出了聲︰“她抓狂的樣子倒是挺有趣的。”
一個畫架立在主卧中央,塗仰彩走到中間,朝畫架上的畫瞥了一眼,心情更加愉快了︰
“她恐怕想不到,那幅畫根本不在畫室裏吧。”
才裝進衣兜的畫紙又被塗仰彩拿了出來。
塗仰彩打開畫紙,對着畫架觀摩了好半晌,才若有所思地收起畫紙,走到書桌旁坐下。
“好像給了我一些新靈感呢。”
塗仰彩取出速寫本,将靈感的碎片草草記錄。
收筆已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塗仰彩舒展了下身子,靠着椅背閉眼休息,卻忽然憶起午後在畫室接到的那個電話,猛然睜開了雙眼。
“仰彩,元旦快到了,你想不想來城裏和我們聚一聚?你哥哥他也蠻想你的。”
來自母親的溫馨問候,在塗仰彩耳中聽來,卻滿是算計的味道。
他們想要表達的分明是另一層含義,卻為了粉飾太平而虛僞地裝飾言語,但她與他們不同,所以她從不介意主動拆穿他們話中的僞裝。
“他不是想我,是又缺畫了。”
畫不能經他人之手,邀她去城裏團聚,也不過是想讓她把畫親自帶過去。
“你怎麽能這樣說你哥?你可是他親生妹妹,哥哥想念妹妹有啥好奇怪的?”
母親那一旦聽人說哥哥不好就會瞬間變換的腔調,她早已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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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母女之間的對話總是以不歡而散收尾,因此通話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通話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短。
“……我忙着畫新畫,不僅元旦沒時間去城裏,春節也沒有。所以不用再打電話來問我了。”
過年回老家的習俗,并不存在于她母親和哥哥的世界,搬去城裏十多年,他們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每次問你你都在忙新畫…成!你哥明年初要開新個展,你也到了得重新檢查眼楮的時候,還是留在老家專心畫畫吧,不過新作完成後必須立馬來城裏和我們見面。”
必須立馬去城裏向你們送上剛出爐的新作,不然就拿不到治療眼楮的費用了。
她确信自己耳中聽到的是這樣的內容。
“…沒其他事我挂了。”
“你這孩子!都不願意和媽多聊幾句!”
“…我現在正在畫室,再聊下去靈感就沒了。”
“那好那好,記得我剛才說的啊,最好別耗過三月份。”
“…拜。”
“嘟…嘟……”
唉,這樣的鬧劇,什麽時候才能迎來真正的完結篇?
回想起通話的內容,塗仰彩的心情郁悴了起來。
…她是不是要按照那個人說的方法去做,才能擁有翻盤的機會和與這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親情徹底決斷的人生?
塗仰彩心思一動,取下鑰匙打開了一個密封的抽屜,随後從中拿出了一臺數碼相機。
另一邊的客卧,正操練着‘小學生版’流光溢彩筆的顧語突然收到了幸福值增加的系統提示。
她聞聲渾身一抖,當即松開了筆︰“我天,她該不會是因為我剛才畫的那幅畫突增的幸福值吧?”
顧語想不出塗仰彩一個人呆在主卧還能搗鼓出什麽增加幸福值的事,又想到練若這個先例,越發覺得可信。
塗仰彩嘴是毒了點,但人其實還好…甚至有點蠢,蠢得接受了她媽和哥哥提出的那些不平等條約。
可我并不是個見異思遷的人……吧?
想起現實世界中的商鶴言,顧語遲疑了。
她花了那麽多年都沒能忘記商鶴言,然而來到埋筆之境卻又那麽快放寬了自己的底線,接受了一段新的感情。
雖說她若困在埋筆之境,就永遠見不到商鶴言了,煩惱這些本毫無意義,但當初選擇和練若在一起,的确是因為她對練若生出了好感。
對塗仰彩,她好像…也不是真正的讨厭……為什麽會這樣?
莫非是她本性如此,因為高中選了理科,大學、入職都跟計算機有關,見的女生少了才沒暴露出來?
顧語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似要證明自己并非是個三心二意的人,顧語連忙拿起一旁的手機,選中相冊,打算看着自己和練若的那張合照進行反省。
然而剛放大了合照,她就把手機驚慌失措地甩開了。
手機屏幕的光亮未滅,只見原本看不清練若臉的合照上,赫然多出了一雙晶瑩而細長的眼楮。
撞鬼了?!不…肯定是小埋!它又搞什麽鬼!
顧語被吓壞了,拍胸平複了半天心跳,才起身把她甩到被子上的手機拿了起來。
咦?練練好像不是這種眼型吧…為什麽看起來那麽熟悉?
這…這……這不是瑞鳳眼嗎!
顧語只見過一個眼型為瑞鳳眼的人,結合照片中的直發發型,她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慌亂、膽怯夾雜着一絲隐隐的興奮,瞬間吞噬了她的所有感官。
——用手練字,用什麽觀色?
靈光一閃,顧語又回過神來将合照中練若比v的手放大細看了許久。
直到從彎曲的手指縫隙間尋覓到一顆不屬于練若的小小掌心痣,顧語才捏着手機,撲到床上,将通紅的臉深深埋入了被子中。
原來來到埋筆之境的人不止是她一個,原來她喜歡的人…根本沒發生改變。
臨近年底,過年的氣氛漸漸變得濃厚,村中的村民也開始挑選起殺年豬的好日子。
漸濃的年味卻并未感染到村裏最富裕那戶人家,屋子的主人甚至做好了一個人度過熱鬧節日的心理準備。
塗仰彩今天罕見的離開畫室來到餐廳吃飯,安靜享用完了午餐,她忽然朝尚在大快朵頤的顧語詢問︰
“你老家在哪?我給你放元旦和春節的假,近的話可以抽空回家。”
“…我老家?”顧語咽下了嘴裏的菜,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我老家…在國外,元旦和春節都不用回去。”
有外挂小埋幫她圓謊,就算是假的她也要說成真的。
答案令塗仰彩意外,但她并無驗證其真實性的意向,而是追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一起過?”她早習慣一個人過節了。
“對!可以嗎?”
顧語這次倒一反常态,幹脆承認了,說完後她的耳朵還不自覺發起了燙。
如此變化當然逃不過善于觀察的畫家之眼,事出反常必有妖,塗仰彩輕擡了一下眼鏡,目光驟然淩厲,直射顧語︰“你該不會…真的暗戀我吧?”
美術專業畢業的學生,見到什麽都不覺得驚奇,但若是當做玩笑來調侃的事情成了真,她還是需要點時間去思考,何況她和顧語又沒認識太久。
而在沒确認好自己的心意之前,她必須與顧語保持好安全距離。
聽見塗仰彩這般直白的問話,顧語的臉也跟着燒了起來︰“你可以…這樣認為。”
現在的塗仰彩在顧語眼裏不再只是一個單純的目标人物,而是她唯一的攻略對象了。
雖然她還沒機會問小埋為何塗仰彩的性格會出現這麽大的反差,以及塗仰彩為何不是原本的樣子也沒有原先的記憶,但她已有信心斷言,練若、塗仰彩其實都是商鶴言了。
“那你和我做交易,難不成真是為了……”
意識到玩笑為真後,塗仰彩說不出來後面的話了,一種名為羞惱的情緒湧上了她的心頭,竟比當初聽到薛纓讓她用畫作來換取費用時更加洶湧。
“我上去了,碗你洗。”
塗仰彩推開凳子,匆匆抛下一句話,便往樓梯趕去。
這算不算她重新奪回了優勢地位啊?
顧語第一次見到塗仰彩落荒而逃的模樣,新奇之餘,突生逗弄之趣。
“彩姐姐,你還沒回答我,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過元旦和春節呢!”
顧語沖着塗仰彩的背影大吼。
“你自己待着吧!”
塗仰彩頭也沒回,眨眼便消失在了樓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