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觀色(五)
第二十八章 觀色(五)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
“吃完了,出發吧。”
顧語下樓喝了杯熱豆漿,吃了兩三個熱騰的包子,便運轉武字訣,準備打開門出去。
“等一下,”塗仰彩叫住了顧語,随後從門旁挂衣櫃裏取了件長款棉衣外套,遞給了顧語,“外面冷,先穿着,到了地方再脫。鞋也從鞋櫃裏随便挑一雙,你的先拎着,到了地方再換。”
說完,塗仰彩就帶上外出用的畫具,率先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原來她真的會關心人啊。
顧語覺得稀奇,套上外套、換好了鞋,追上塗仰彩嚷嚷道︰“謝謝老板關心。”
塗仰彩身形一頓︰“老板又俗又難聽,換個稱呼。”
真是不經誇,顧語腹诽。
“那叫你塗畫家可以嗎?”她懶得想其他稱呼了。
“随便。”
說不上滿意,但‘塗畫家’是塗仰彩聽得最多的稱呼,沒什麽值得诟病。只不過這個叫法,由現在的她聽來多少有點諷刺。
她的作品成就了一名新的‘塗畫家’,然而那名畫家卻不是她自己。
比起被搶走了名氣,自己的作品不能挂上自己的姓名,才是最讓她難以釋懷的事情,可這一切又偏偏是她咎由自取。
如果那天,她和爸爸沒去畫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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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畫家,我們要去哪啊?”
塗仰彩突然默不作聲,顧語怕氣氛尴尬,沒話找話起來。
塗仰彩收回思緒,答道︰“去大棚。”
“大棚?村裏還有大棚?”建大棚對這村的村民來說不便宜吧。
“…好心人捐錢建的。”
塗仰彩沒說的是,那個好心人正是成名後的塗麟,因此這個村子裏的村民都十分感謝塗家,還時常給她送來新鮮蔬菜。
顧語哦了一聲,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去大棚取景?”
大棚和她的這身行頭一點都不配吧!
“白雪、綠蔬和紅裙,混在一個畫面裏不覺得很棒嗎?”
顧語敷衍道︰“對對,是很棒…”紅配綠能不棒嗎?
知道她将被有天賦的畫家畫進作品的時候,她還小樂了一陣呢,沒想到還真是一副色彩豔俗的畫。
跟随塗仰彩離開村落,穿過樹林,行走了将近二十分鐘後,一片塑料大棚就出現在了顧語的視野裏。
雪是白的,路是白的,就連大棚也是白的,白茫之中,穿着黑色棉衣外套的顧語和塗仰彩顯得格外醒目。
塗仰彩把畫架安在了大棚外一個視線開闊、遮擋雨雪的亭子中,随後帶着顧語走到了亭子正前方的大棚門前,拿出從村長那借來的鑰匙,打開門并說道︰“可以脫衣服了。”
顧語一頭黑線,塗仰彩的意思她都懂,但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
塗仰彩沒留意顧語的反應,徑直走到大棚內放雜物的幾張凳子旁,拉下棉衣拉鏈,将她的外套脫下放到了其中一張凳子上︰“想早些結束,就積極配合。”
“得令。”顧語也走到塗仰彩旁邊脫下外套,好奇問道,“你畫畫也要脫衣服?”
顧語有武字訣,不論穿多薄,天氣多冷,都能抵抗寒冷。
但塗仰彩卻是個看着身體孱弱的普通人,她脫下外套後僅剩一件米色高領毛衣,大棚外又沒有暖氣,顧語甚至覺得,塗仰彩一出大棚,就會被風吹倒。
“輕裝簡從,效率更高。”
塗仰彩不喜歡畫畫時穿太厚的衣服,總覺得會影響她揮灑畫筆的流暢度,即使是嚴冬酷寒的下雪天也不例外。
“…哦。”別凍暈了讓她扛回去就行。
“我去亭子了,你快把鞋換好進入狀态。”塗仰彩轉身欲走。
“等等等等!”顧語慌忙叫住塗仰彩,“我該怎麽做?我的意思是…我需要站在什麽地方擺什麽樣的pose?”
她印象中的人體模特貌似不是在這樣的情景下工作,盡管她沒有任何當模特的經驗。
“站在門口背對外面,腿部始終保持着準備走進大棚的姿勢。”塗仰彩走到門邊示範了一遍,“站累了可以舉手,但如果我沒有過來,就說明你還不可以休息。”
說完,塗仰彩走出了大棚。
“好像還蠻簡單的。”
顧語放松了心情,換上高跟鞋,仿照剛才塗仰彩示範的樣子,保持着雙腿一前一後的姿勢伫在了大棚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獨自面對一棚子綠色蔬菜的顧語雙腿開始變得酸軟,雙眼皮也開始打起了架。
她舉了舉手,然而放下手等了一兩分鐘都不見人過來,便嘆了口氣接着罰站︰“我收回剛剛說過的話,這活兒一點都不簡單…”
“對了!”
顧語腦筋一轉,想出了既可保持現在姿勢,又可解悶的妙招——運用感字訣,切斷與周圍的聯系,感知其他人此刻的生活。
“塗仰彩又看不到我的表情,閉上眼楮完全沒問題。”
顧語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即阖眼運行起感字訣。
感字訣只能在顧語知曉姓名、長相或身份的人身上使用,又不能選取目标人物本人,顧語權衡了一番,便從甄霞、薛纓及塗仰彰三人中選擇了塗仰彰進行感知。
說來也巧,塗仰彰平時這個時間點都在溫暖的被窩裏熟睡,但今天早上他正在外地見一名貴客,此時并非沉睡狀态,給顧語提供了窺探的機會。
塗仰彰在一家豪華酒店的包間裏,四周都是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
他的視線正前方是一名氣質儒雅的中年外國紳士,只聽那名外國紳士用字正腔圓的漢語對塗仰彰說道︰
“塗先生,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畫廊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你在國內業界的名氣是不低,但距我們代理的标準仍有一定的差距。”
紳士話音剛落,就聽見塗仰彰回道︰“希爾先生,您是生意人,自然明白合作要長遠的道理。名氣靠時間累積,而我以畫家的身份出道卻還沒有兩年。雖然不想自賣自誇,但即使放眼海外,也找不出幾位青年畫家能勝過我的成名速度。”
“畫廊與畫家建立合作關系,替畫家的作品找到合适的收藏家,都是基于作品優秀的前提。我能成名,雖是借先父威名以及獲多方援助的結果,但如果作品無法過關,絕對達不到現在這樣的程度。”
“我對我自己的作品,有着足夠的信心,也相信我能在将來的某一天把這差距縮短至零。”
名作希爾的外國紳士,聞言笑着鼓起了掌︰
“塗先生,我欣賞你的這份自信。不瞞你說,作品不夠優秀的畫家,根本得不到與我們見面的機會。你遠道而來,我們又豈能讓你敗興而歸?我在此向你保證,若是我們在你下一次的新作個展中,發現了滿意的作品,一定會主動聯系你重新商議海外代理一事。”
塗仰彰的聲音高昂了起來,聽上去明顯多了一分喜悅︰“我預計在明年初舉辦新作個展,屆時請務必光臨!”
之後的對話,顧語沒能再聽下去,因為她突然感覺自己的額頭一片冰涼。
顧語停止運行感字訣,睜眼一看,塗仰彩竟已站到了她的眼前,一只冰冷的手還貼在她的額頭測試着她的體溫。
“睡醒了?”一見顧語睜眼,塗仰彩便收回了她的手,“站着睡覺還能保持站姿,你也算是名天賦異禀的人才了。”
“你很冷吧。”顧語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察覺到塗仰彩說話有些發抖,便盯着塗仰彩收回的那只凍涼的手建議道,“添件衣服吧,穿這麽少會感冒的。”
“你好像才是我們倆之中穿得少的那位吧?”塗仰彩抿了抿嘴,側身将顧語緊盯着的那只手掩到了身後,“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可以休息的。但你似乎已經休息夠了,還是繼續站着吧。”
塗仰彩說完又打算冒着風雪離開,顧語卻眉一挑,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顧風雪地為他人織嫁衣,這種精神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現在是十二月份,明年年初塗仰彰的新作個展,必然有她們今天忙活的這部。成品早晚要被塗仰彰拿去沽名釣譽,又何必那麽費心費力?
再說,塗仰彩眼楮的毛病,又不是用畫作換資金就能醫好的。她才是能治好塗仰彩色弱的人,憑什麽要一直處在劣勢地位?
塗仰彩停下了腳步,側首眯眼問道︰“你在說什麽?”塗仰彰沒可能把他們之間的交易透露給外人。
“我說什麽,你心知肚明。”
顧語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然後越過塗仰彩走到最近的一張空凳子旁,一屁股坐了上去。
“塗畫家,塗小姐,其實我很好奇,你早知道我們這類受推薦的人心懷鬼胎,為什麽還願意把我們留下來?就算之前那些人對你們塗家內部的交易一無所知,但也終究是一個眼線,把眼線留在家中怎麽都不會覺得舒坦吧。”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塗仰彩不再試探,走到顧語前方語氣冰冷地問道,“和我說這些,又是在耍什麽花招?”
什麽花招?她只是想改善自己的待遇,當個蹩腳的雙面間諜而已。
顧語捧起旁邊凳子上的棉衣外套,一把塞進了塗仰彩懷裏︰“別緊張,我也是來和你做交易的。但我不想被你給傳染感冒,你先把外套穿上再和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