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護送
“第四區中也出了不少軍人的,我無意間和他們學來了幾招。”艾賽爾平靜地說。
“是嗎?”麥克斯疑慮未消,但還是選擇相信對方的說辭:“你的身體反應速度非常快,很适合進軍隊啊。”
艾賽爾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麽,忽然臉色一變、直接單膝跪倒在地。
在自己身上,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魔法晶石的功效能夠發揮到極致,甚至超過了那位制造晶石的魔法師本人的預想;但是當這魔法晶石作怪時,那就是剝膚抽骨之痛,且這疼痛會從左臂一直擴大到全身!
艾賽爾苦笑,為什麽一定要現在發作?為什麽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要讓面前這位死敵看到?正要硬撐着起身,麥克斯已将他扶了起來:“你流了太多血,會出現眩暈的症狀并不奇怪;如果再耽擱下去,多半要休克了。你的居所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眼前這人多半只能看到自己現在暈眩脫力、微微發抖的模樣,絕對看不透自己內裏所受痛苦究竟有多嚴重。暗暗表揚了一下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艾賽爾打算說些刻薄的話将麥克斯趕走,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同人志裏的主角,到底為什麽黑化?
在那本同人志中,“自己”一直對“主角”不冷不熱,主角卻是莫名其妙地愈發喜歡自己;直到後來經受幾度嘲諷與背叛,這人負面情緒全部爆發,才一夜之間突然黑化掉。
自己越冷淡,對方越喜歡——艾賽爾不由得對主角産生了深深的同情:原本應該是那樣一個樂觀向上、勇敢理智的大好青年,怎麽在這個名為“同人志”的時空裏就變成了個受虐狂呢?
回想起這事兒來,艾賽爾便開始思考避免對方喜歡上自己的方法。如果冷漠給了對方以高嶺之花的錯覺、繼而引發了對方受虐的樂趣,那即是說,只要自己對麥克斯态度稍微軟一些、時不時地微微示好,就能有效阻止那種事的發生?
雖然總覺得這個結論有哪裏不對勁,但從未涉足戀愛、又非常相信自己推理能力的艾賽爾還是決定按自己的推斷行動。于是,麥克斯就看見眼前這個長相秀麗卻吝于微笑的少年,再次朝着自己微笑了;而且,一笑百媚。
“您的好意我會銘記于心,但是,我沒有麻煩別人的習慣。天色已經很晚,就不勞煩您送我了。”神啊,這語氣簡直溫柔得讓人惡心,希望有效果。艾賽爾默默祈禱,而後掙開對方的手臂轉身,忍着疼痛向前邁步……
當艾賽爾被一股根本無法抗衡的大力攔腰抱起、且那聲音的主人還問着“怎麽走”時,他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這個世界的神明果然不眷顧四區人;因為每次自己最需要神明保佑的時候,得到的都是無情的抛棄。
其實麥克斯平素恪守紳士做派,就算要對人施以好意,也絕不會罔顧對方的意願;但他方才看見對方漂亮的笑容,瞬間覺得對方是在“欲擒故縱”,即是說已經默許了自己的幫忙、只是客套一下而已。将手中的文件交到艾賽爾“我也沒有抛下傷病人士的習慣。我的文件就麻煩你幫我拿着了。說吧,怎麽走?”
艾賽爾終于投降:“就眼前這條街,先向裏走吧,等下需要拐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想了想,他又将右手環在麥克斯肩上,而後以這個看似親密的舉動為掩護,把右臂上的血盡情地蹭在對方的衣服上:讓你裝紳士!讓你衣着光鮮在四區亂晃!
若是平時,艾賽爾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但,既然主角都完全不正常了,自己這個反派稍稍失常一下,倒也沒有什麽!
就在二人将要拐入艾賽爾所指的小巷時,從這條巷子中拐出來一個短發沖天的少年。這少年衣衫下擺破破爛爛,手中還捏着一塊生了黑斑的面包;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少年亮得驚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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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賽爾正要打招呼,轉念想到自己現在的情狀太過丢人,又立刻閉上了嘴、将臉轉向麥克斯懷裏。不幸的是,在艾賽爾徹底将臉背過去之前,少年已經認出了他。
“天啊!”少年幾步并做一步奔上前來,誇張地大叫:“艾賽爾,你居然也出去賣了嗎?”
聽了這話,艾賽爾氣得險些吐血,當下也顧不得遮掩,立刻轉過頭來正色說:“別胡扯,我就算餓死也不會出去賣的。”少年點點頭,笑着說:“也是,像你這樣昂首天外的人,怎麽可能去別的區賣啊。”
從二人搭話起,麥克斯就已經停了腳步。待少年不客氣地将這外來人士全身打量個遍後,他轉而向艾賽爾眨了眨眼:“哎呀,很厲害嘛。聽說一區那些家夥高傲得很,你是怎麽勾搭上這個人模狗樣的家夥的?”艾賽爾眸色一寒:“約翰,你再胡說,我馬上拔了你的舌頭。”
名為約翰的少年哈哈大笑,向街道對側跑走了:“你才不會對朋友動手!兩周前我幫你修了屋頂、一周前我們還一起避過了軍隊的追捕呢,你可別太健忘!”
艾賽爾不說話,也不動作:他當然不會對同伴下手。見對方跑開,艾賽爾轉頭,直視着麥克斯說道:“那是我的同伴。如果他言語中對你有所冒犯,那我替他向你道歉。”他見過太多的四區人因為冒犯了貴族而被秘密殺死,此刻他向最讨厭的人道歉,也是為了防止自己的夥伴落得個同樣的下場。
“這種事,我不會在意的。我只是覺得很意外,”麥克斯繼續前行,同時微微低下頭,與艾賽爾對視:“四區人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眼中竟然還有着那樣的神采。你是這樣,你的同伴也是這樣。我無意冒犯,但是你們的眼神就仿佛……在這裏生活下去,是最美好、最值得期待的事情。”
“難道不是嗎?生命和信念,已經是我們四區人可能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了。”艾賽爾輕聲說着,而後轉開了視線。
我們是四區人,我們會堅強地走下去,我們值得更好的生活。
“算了,先不說這些。”艾賽爾将唇湊近麥克斯耳畔,柔聲說道:“這下好了,因為你,我在夥伴面前丢了面子。你要怎麽補償我?”其實他一想到自己因為麥克斯丢盡顏面,就恨不得自己有一口利齒,能将眼前這人的耳朵咬穿、撕扯下來;但他心中依舊銘記着自己那個推論,于是硬生生地将“咬牙切齒”轉換成了“溫柔缱绻”。
艾賽爾不知道的是,他這番興師問罪的話到麥克斯耳中完全就變成了另一個意思:懷中所擁少年聲音溫柔帶笑、沒有半點惱羞成怒之意,那溫暖的氣息就呼在耳邊,甚至在對方說話之際還能感覺到柔軟的嘴唇蹭過自己耳廓。這般光景,換了是誰,都不免生出些暧昧的遐思來。
麥克斯只覺自己臉上的熱度一直蔓延到耳根,立刻掩飾性地咳嗽兩聲,然後挑起了另一話題:“剛才你那位同伴所說的‘賣’是什麽意思?”艾賽爾臉上恢複了淡漠的神色:“就是去外面做妓。”
四區中,有些生得漂亮的年輕人會去二區三區做妓,男女皆有。這些人雖然抛棄了尊嚴,卻不曾抛棄第四區——他們經常帶用身體換來的補給品回到第四區;正因為如此,艾賽爾才更為他們感到悲哀。“其他幾區的人視四區人為渣滓、為蝼蟻,各種折磨侮辱都是家常便飯。有很多與我年紀相仿的人一去,回來的就是不成人樣的屍體。”
“願神明安撫他們的靈魂。”麥克斯低聲念了一句,又問:“我猜,他們沒有去第一區?我在一區的時候,從來沒看見有藍色眼眸的性工作者。”
“得了吧,”艾賽爾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一區人的平均力量是四區人的五倍,若他們去那裏‘賣’,且不說能不能入得一區人那高貴的眼,只說這體力差距,四區人豈不是要被做死?”他說這話的本意是想諷刺麥克斯,哪料話說出口,尴尬不語的卻成了他自己。
在同人志中,黑化後的主角說過這樣一句話:【幸好你的身體在改造之後體力比普通四區人強過許多,不然我一個晚上就将你做死了,豈不是有許多美好的事情都沒法嘗試?】——所以說,自己對同人志的怨念到底是有多強大,竟然到了心心念念随口就來的地步?
幸而,此刻的麥克斯離黑化還有很大差距,更不知道“美好的事情”都是些什麽;将對方具有明顯諷刺意味的回答忽略,麥克斯感慨道:“其實我一直認為,軍區制定的政策對第四區很不公平。”
“沒有什麽不公平的。人所能享受到的,本來就應該與他的能力挂鈎。”說到這個話題,艾賽爾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四區人天生弱勢,所以我們會不斷強大起來。總有一天,我們只憑着自己的力量,也能與外人比肩。”
麥克斯十分詫異:“所以這是你的願望,提升四區的力量與地位?”艾賽爾盯着他的雙眼,語氣如同宣戰一般氣勢如虹:“是!”
“這樣說來,你和我的願望倒是有些相似之處。”麥克斯微笑,語氣亦是十分堅定:“我希望這片大陸再不分貴賤,所有人貢獻一己之力共同守護彼此。也許要做到這點很困難,但我……”
那之後的話,艾賽爾都聽不進耳中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麥克斯不斷開合的嘴唇,心中想着:難怪你是主角、我是反派啊,思想境界完全都不在一個層面之上。
第一世,麥克斯曾經疾言厲色地對自己說:“你簡直就是一個被權力左右的瘋子!”那時的自己的确無限趨近于瘋狂了,只想着那個總司令的位置應該是自己的、一定要變強奪權,卻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初衷——為了改善第四區而戰。
雖然承認了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但艾賽爾并沒有“痛心疾首”的感覺。在軍區那種一切憑借個人力量的地方,絕大多數人都會為環境所影響,逐漸變得冷酷自私起來。像麥克斯這樣具有善良大義思國思民精神(病)而且還始終不改初衷的人,在軍隊中絕對算是異類。
如今,麥克斯又多了一種名為“對反派有好感”的神經病。由于此刻正被這位雙重精神病患者抱着,艾賽爾只需擡眼,就能看到對方堪稱完美的英俊側臉。察覺了自己的目光,麥克斯低下頭來,微笑着問:“你怎麽了?”
……我想吐。
想到這個人面對自己時種種莫名其妙的表現,艾賽爾覺得很頭痛;再聯想到某本同人志中的劇情走向,艾賽爾頭就更痛了,立即就下定決心:不管是為了自己與麥克斯再次競争的公平性,還是為了杜絕自己被男人壓倒的可能性,一定要避免主角愛上反派這種見鬼事情的發生。
——神說,勿要羨慕他人的天賦;你所希冀的,是你沒資格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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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只想說——不會做死的。捂臉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