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四十八個皇後
林瑟瑟聽到那熟悉的嗓音,神色微微一怔,向前傾斜的脊背逐漸僵硬起來。
她甚至不用擡頭,便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底突然慌亂起來,莫名生出一種妻子在外偷歡被夫君當場抓包的心虛感。
若是他再晚來那麽片刻,哪怕是等她下了床榻也好。
結果這好死不死的,他正好在她說出這種沒羞沒臊的臺詞之時,突然出現在了坤寧宮裏。
昨日下午她才剛剛對他做出那樣的事情,今日她便與皇帝共眠一榻,偏偏她還不能對他解釋什麽,他現在肯定很生氣,還不知要在心底如何想她。
林瑟瑟不敢擡頭向外看去,她在心裏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沒關系的,反正他又不在意她如何。
之前在蘭汀苑入畫之時,他不是還主動幫她在皇帝面前說話,想讓皇帝寵幸她嗎?
如今他的天命之女已經出現了,而她不過就是個不起眼的小炮灰,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接受做錯事的懲罰。
不管他怎麽想她,只要再等一等,等她慘死在冷宮之後,回到了天庭之上,他就會将她忘個幹淨。
屆時,他便還是那個風光霁月,高不可攀的文昌帝君。
雖然還是不敢擡眸與他對視,林瑟瑟的情緒卻是漸漸的平和了下來。
皇帝挑了挑唇,不緊不慢的伸出修長的手臂,當着司徒聲的面,一把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身:“昨夜是朕不好,怕是将你給累壞了吧?”
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挑釁,仿佛是摟着他的戰利品,向司徒聲在示威。
皇帝的話音落下,坤寧宮裏的氣氛明顯又冷了兩分。
司徒聲漆黑的眸色落在淩亂的床榻上,那狗皇帝面上帶着飽食餍足的神色,殿內的空氣中還隐隐飄散着一抹特殊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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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從未經過人事,卻也不是個傻子。
當他邁入坤寧宮的院子,在她寝殿外看到了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時,他心中便隐約猜到了昨晚的坤寧宮裏發生了什麽。
可猜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司徒聲頸間的青筋微微凸起,攥着木匣子的手臂緊繃似是蓄勢待發的弓箭,他死死盯着她腰間的那只大掌,眸中是化不開的凜凜寒意。
昨天下午還對他裝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借着讓他活下去的名義,對他如此那般,将他的尊嚴踐踏入泥土裏。
夜裏便趁他昏睡過去,悄悄潛回坤寧宮去,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與皇帝在寝殿颠龍倒鳳。
難道她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被皇帝寵幸?
那她昨日對他說過的話又都是什麽意思?
看到他那處醜陋的傷疤,覺得他此生都是個可憐的廢人了,所以忍不住去憐憫他?
好樣的,她可真是好樣的。
殿內響起低沉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林瑟瑟的心髒上,令她忘記了呼吸,下意識的向後蜷縮起了身體。
司徒聲将脊背挺的筆直,他停在榻前,毫不避諱一旁的皇帝,不疾不徐的擡起骨骼分明的大掌,緊叩住了她的下颌。
林瑟瑟低埋着的腦袋,被迫向上擡起,她的眸光下意識躲避着他,耳邊隐約傳來皇帝的怒聲呵斥:“司徒聲!你給朕放開她——”
皇帝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面色僵硬的停住了口,卻是在惱怒之中,不小心在林瑟瑟面前,喊出了司徒聲的真名。
在這後宮之中,除了他和太上皇知曉司徒聲的真實身份,其他人都不知道九千歲便是司徒家失蹤在火海中的嫡次子。
倒也不是他有意幫司徒聲隐瞞身份,只是太上皇不讓他告訴別人,再加上皇後和司徒聲曾有過一段婚約,他便潛意識的不想讓皇後知曉司徒聲的真實身份。
皇帝微微有些慌亂,他欲蓋彌彰的想要将此事糊弄過去,抿着唇瓣道:“混賬東西!朕都被你給氣糊塗了,快把皇後松開!”
司徒聲像是沒有聽見皇帝給的臺階,他的大掌像是鐵鉗一般,緊緊箍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擡眸與他對視。
聰慧如她,聽到皇帝失言喊出他的真名,她卻毫無反應,甚至不敢擡眼看他一下。
他漆黑的眸中帶着嘲色,嗓音冰寒刺骨:“你早就知道了,是麽?”
是在南山墜崖時猜到的?還是更早的時候,在她狼狽入宮找到他求助的時候,她便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
林瑟瑟不敢說話,她不光知道司徒聲的過去,連他的未來是如何悲慘凄涼,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的沉默,就像是默認了他的話一般。
司徒聲繃緊了手臂,被銅虎面具遮掩住的臉龐,布着頹然無力的煞白之色。
她果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她昨日到底是抱着怎樣的心情,用那一件件物什,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是嘲諷嗎?還是在洋洋得意?
當時在南山禁地中,她告訴他,說什麽是因為被鎮國公逼迫才退婚。
根本就是在騙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欺騙他。
從始至終,她就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如今她如願以償和皇帝圓房了,皇帝也消除了對她往日的偏見,只要她懷上身孕,她便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現在在她眼裏,已經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廢物。
司徒聲驀地松開叩住她下颌的大掌,将那只手臂高高揚起,帶起一陣淩厲冰寒的掌風。
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也不躲不避,只是阖上了雙眸,一副任他處置的模樣。
這一巴掌終是沒有落下去,伴随着皇帝的一聲咒罵,他的手掌停在了離她臉頰一寸之遠的地方。
她緊閉的雙眸在微微輕顫,長而濃密的睫毛被清透的淚水浸濕,有一顆滾燙的淚珠,沿着她的眼角向下墜去,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感受到掌間那灼人的溫度,他的胸口陣陣的抽痛着,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掌,用力攥住了他的心髒,迫使他呼吸急促又淩亂,急于想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宮殿。
為什麽會感覺憤怒和狂躁?
她只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一枚可有可無、随時可以抛棄的棋子。
是了,沒有人會為了一枚棋子而大動幹戈,他與她之間,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罷了。
若是皇帝無法自拔的愛上她,而她又懷上龍嗣才是最好,那樣他便可以利用她和她腹中的子嗣,脅迫皇帝為他做事,從太上皇的手裏奪取那封密信。
他茍且于世,不就是想要找到司徒家被滅門的真相,為他父親平反翻案,将那罪魁禍首碎屍萬段,給司徒家死去的一百多口亡魂一個交代嗎?
現在機會就擺在面前,他應該感覺到高興才是。
司徒聲褪下了臉上的銅虎面具,他動作從容的俯下身子,緩緩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将她額間的一縷碎發別到了耳後。
他輕扯殷紅的嘴角,側過身去覆在她耳邊低聲呓語:“恭喜妹妹夙願以償。”
這一句‘恭喜’,像是一把尖銳的刺刀,狠狠紮進了她的心口。
她的唇瓣微微輕顫,面色蒼白無力,她想要伸手抓住他,可當她鼓起勇氣向他伸出手時,他卻已經走得遠了。
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內,只餘下一道被陽光無限拉長的黑影。
林瑟瑟失神的望着地面,那道影子看起來那樣寂寥,又帶着一絲淡淡的落寞。
坤寧宮裏突然安靜下來,皇帝見她面色慘白,不由得生出幾分疼惜之色,他伸手摟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臂拍着她的後背,似乎是想要安撫她的情緒。
但林瑟瑟卻驀地一把推開他的身子,從榻邊‘哐當’一聲跌落到地上,止不住的彎腰嘔吐起來。
她昨晚什麽都沒有吃,從胃裏泛上來的也全都是些清水而已,可她就是喉間向上湧着酸意,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
皇帝見她神色痛苦,連忙對着殿外怒喝了兩聲,命太監滾到太醫院去請太醫。
他正想起身去扶她,林瑟瑟卻擺了擺手,面色狼狽的從地面緩緩站起:“不必了,臣妾只是胃裏有些不舒服,老毛病了,皇上快去上早朝吧。”
皇帝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倒也沒再堅持什麽,他目光落在淩亂的床榻之上,小腹處隐隐又有了些感覺。
昨夜那烈酒的酒勁兒太大,這一晚上過去,他甚至忘記了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只是隐約記得,她昨日十分主動且豪放,若不是因為喝了那人參鹿茸酒,他怕是都招架不住她。
那滋味真是令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皇帝盥洗過後,望着眼眸濕漉漉的林瑟瑟:“朕今晚再來看你。”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中卻是有幾分迫不及待的興奮。
林瑟瑟又有些想吐了。
好在皇帝沒再說些令人作嘔的話,看在天色不早的份上,他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坤寧宮,前去金銮殿上早朝了。
在皇帝走後,林瑟瑟被寵幸的消息,不過短短一個時辰,便一下傳遍了六宮。
衆多嫔妃帶着賀禮從四面八方魚貫而來,其中最為激動的便是元嫔了,仿佛得寵的人不是林瑟瑟,而是她一樣。
這些來送賀禮的嫔妃中,唯獨少了純嫔一人,不過純嫔人雖然沒有來,卻讓宮婢送來了一對玉如意。
據宮婢所說,純嫔昨日喝的有些多了,也不知怎麽染了風寒,怕傳染給林瑟瑟,便沒敢來坤寧宮祝賀。
林瑟瑟估摸着,應該是昨晚上皇帝喝了那人參鹿茸酒,大補的太厲害了,純嫔當了一晚上電動小馬達,現在怕是已經折騰到腿腳發軟走不動路了。
嬴非非也趕到了坤寧宮來,她還給林瑟瑟擡來了一箱子的大紅石榴。
她面色紅潤,笑嘻嘻道:“皇嫂,我師父答應我參加明日的比武招親了。”
林瑟瑟并不意外。
陸想乃是陸家的獨子,陸家的家教甚嚴,若是生米煮成熟飯,他自然要對嬴非非負責才是。
她對陸想的了解不多,但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既然陸想與司徒聲是好友,想必他的品性也不會太差。
反正就算陸想品性再差,也差不過吸食五石散又有家暴傾向的瘾君子高暢就是了。
林瑟瑟道了一聲恭喜,而後看着箱子裏的石榴:“你擡來一箱子石榴來做什麽?”
嬴非非咧嘴一笑:“石榴代表着多子多福,希望皇嫂早日為皇兄開枝散葉。”
她話音落下,正想再說些什麽,殿外卻傳來一聲通報:“皇後娘娘可在?”
林瑟瑟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只聽那太監笑眯眯道:“太上皇請您去一趟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