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清風領着李探去了靖王行館,李探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門牙掉了倆都擋不住他的話:“大人,靖王不會借故打我們兩個吧?我們這可怎麽辦啊?”他們兩個都沒有去都尉府,聽說昨天回都尉府的人都結結實實的挨了三十廷杖,他還在慶幸逃過了呢,難道今天再補上嗎?
顧清風心情本就不好,一路上又被他叨叨煩了,瞪着眼睛看他:“你放心,你不用進去,你在門口等我就行了!我自己進去!”李探被他罵的住了嘴,看他臉色有心想說我跟你一起進去,可是到底沒膽量,顧清風看着他磨了磨牙,這個蠢才!
李探縮着脖子把盛畫的匣子往他手上一塞:“那大人你早去早回,屬下在那個樹底下等您。”說完了飛快的往那棵樹下跑!速度快的唯恐他反悔!顧清風看着他那個熊樣恨得牙根疼,可也沒辦法,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去。
不願意也沒辦法,沒有人替他分擔,顧清風深吸了口氣,整了整衣服,赴死一般的進去了。
靖王行館雖然一年住不了幾次,可建設依舊按照皇子的規矩來的,大氣繁華,九曲十折的走廊,一個又一個的院子,美是美,就是人丁奚落,諾大的院子看不到幾個人,顧清風一雙眼睛是很能察言觀色的,總能在美景中發現點不美好的。
靖王府竟然也體罰下人,還是挨板子,顧清風跟在領路的仆人身後有些哆嗦了:“這是怎麽了?”仆人看了他一眼很淡定:“哦,那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厮,自動領罰呢,讓大人您見笑了,我們王爺一向獎罰分明,做錯了事自動領鞭子,顧大人你這邊請。”
顧清風臉色煞白的跟着他,也顧不上看這個華麗的院子了,仆人在他腿都要走累了的時候終于把他領到了他們王爺的書房:“顧大人,我們王爺就在書房裏,小的就不陪大人進去了,顧大人請。”他們家王爺辦公是不需要人伺候的。
顧大人跟他勉強笑了下,書房門是開着的,顧清風進了房門就直接跪地上了,連上座的人臉都沒看,就跪在了地上:“下官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
他應該是有一張好嘴的,要不一個賤民如何成了當朝丞相的第一狗腿子呢,他的恩人陳丞相就是被他恭維的特別喜歡他,可是,遇上眼前這個人他就無話可說了。
他一開始就在這個人眼前暴漏了他的惡行,現在說什麽好話都沒用了,一想到這個人是王爺,踩他跟踩一只螞蟻一樣,顧清風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輩子黴。顧清風認清楚了現實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說的話也跟蚊子哼哼一樣。
大概是他話太低,上座的人無動于衷的坐着,手裏的筆連停都沒停,至于他寫的什麽,顧清風也是不敢看的。他不應聲他也只好這麽跪着,他私心裏也覺得與其與他對上眼還不如這麽跪着的好,至少這地上還有幾塊磚可以讓他數數。
燕靖又處理了幾件瑣事後方擡頭看顧清風,他磕頭是挺恭敬的,自己沒讓他起來,他就一直低着頭,從自己這個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個渾圓的屁股,且屁股有瑟瑟發抖之意,這一身正氣的青色衣服穿在他身上是白瞎了,不僅撐不起來還連點骨氣都沒有。
燕靖抿了抿嘴,沉下了臉,他看見顧清風,便不由得要生上幾分氣,這個混蛋名字叫顧清風,行的事卻沒有一件是清風浩蕩的。陳相這些年把持國政,結黨營私,陷害忠良,無惡不作,這個狗腿子自然替他做了不少壞事。燕靖雖然是在北方,可是京城裏的事他都是知道的,既然有心奪位,自然要知己知彼。
燕靖很大方的承認自己有奪位之心,且心安理得的認為他一定能夠奪位,這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的目标,這麽些年的努力只為了那個位子,所以他一定要成功的。
燕靖看着地下跪着的顧清風頓了一會,他是不喜歡丞相的,更加不喜歡小人,顧清風這樣的小人。陳丞相好歹是權傾朝野的一個人物,可顧清風就是一個純粹的奸詐惡徒,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死有餘辜,半分同情都賺不到的。
燕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那麽看顧清風不順眼,他最恨的莫過于恃強淩弱,最氣的莫過于奸詐佞幸,顧清風全都觸了他的逆鱗。燕靖啪的把筆拍在了桌上,顧清風又跪着抖了下,燕靖看他這樣低頭看書去了!顧清風還是陳相的人,還不能打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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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書很厚,像是本小說。《桃花飛度》,江南才子方文淵的,也就是禮部尚書方玉竹的兒子寫的。果然是才子,文采斐然,燕靖翻着看了看,他這些年身處北方,都快不了解江南的風情了。
兩個人一個坐着一個跪着,都沒有出聲,只于炭火在爐中燃燒發出細微的噼啪聲。顧清風臉上虛汗一層層的出,靖王的書房很暖和,可是地上是冰冷的,他跪的這一會兒覺得這腿跟針紮一樣,都快要蓋過胳膊的疼了。
顧清風沒敢擡頭可是聽見靖王是在翻書,于是他就細微的挑換了姿勢,他也不知道要跪到什麽時候。靖王這是要給他下馬威吧,一路上讓他的仆人帶着自己逛院子,看下人挨鞭子,要的不過是給自己下馬威,既然他想拿自己出氣那還是好的,他總不會讓自己跪了這麽長時間後再把自己拖出去砍了吧,實在沒必要費這麽大的陣仗。
在顧清風換了無數個姿勢後,燕靖終于開了口: “顧大人來了啊,怎麽不坐啊,來人,給顧大人看座。”顧清風第二次聽他開口,第一次他極度恐懼忘記了,這次好好聽了聽,說話不中聽,一聽就是個刺頭,話語裏都是諷刺他的。
顧清風老老實實的跪着,話倒是有些哆嗦:“下官謝王爺恩典,王爺日理萬機,不辭辛勞,下官傾佩,下官跪着就好。”顧清風終于找到地方說他那一流好言好語了,他自認為的好言好語,其實沒有一句是通的,比起江南才子方文淵,他的話簡直是狗屁不通,燕靖有些哭笑不得,陳丞相18歲中狀元,一首好詞,被皇上奉為青詞宰相,他是怎麽教出這麽一個蠢才來的?
燕靖聽着他這些狗屁不通的奉承話冷了臉:“既然顧大人願意跪着,那就接着跪吧。”回應他的是顧清風張大的口,顧清風本來想站起來的,可是這一擡頭卻擡錯了,他擡得太早了,正好看見燕靖有些厭惡的表情,燕靖臉色很黑,他怎麽會跟深宮怨婦一樣說出這種話來!
顧清風啊了那一聲後連忙又低下了頭,這個人果然是很讨厭他,顧清風一想起他踹自己的那一腳心裏就寒了起來,自己的這條命不知道還能留多久。燕靖很快就恢複了,聲音很平淡了:“顧大人請起吧。陳相讓你帶來的畫帶到了嗎?”
顧清風忙點頭:“下官已經帶到了,請王爺過目。”他自始至終都自稱下官,看樣子是舍不得他那個官位。燕靖看着他:“拿過來吧。”
燕靖就這麽看着他一手扶着膝蓋,艱難的撐起來,臉上掐媚的笑倒是一絲不減,也白毀了這張清氣的臉。燕靖不再看他,顧清風也不敢看他,他也想快點離開這裏,燕靖揮揮手:“你回去吧,你胳膊斷了休息幾天。”
顧清風連連點頭:“謝王爺關心,下官真的是……”他的恭維話還沒有找好就被燕靖打斷了:“半個月後到我這裏來伺候。”顧清風差點咬着自己的舌頭,燕靖看着他臉上的驚恐心裏倒有幾分滿意了,知道害怕就好,燕靖聲音便好點了:“我會跟陳相說的,我看陳相的畫筆墨飽滿,一定是顧大人磨墨的吧。”
顧清風哪裏敢反駁,燕靖就給了他這麽一個理由:“你胳膊好了就過來給我磨墨吧,我這裏正好缺一個書童。”顧清風在他的視線下戰戰兢兢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