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找到她(一更)
天色尚未暗下來, 西南王府的慶功宴就拉開了帷幕。
即便魏屹也很想将沈姝寧找回來,并且他的确暗中派人出去尋找了, 但慶功宴還得照舊。
對于陸盛景的計劃,魏屹事先并不知情。
此次剿匪的主将入席之際,魏屹看見陸盛景兀自推着輪椅而來,他身上還是穿着白日那件沾了血的錦緞長袍,這人面容蕭挺冷肅,一看就是不關心世間任何事的人。
很難讓人想象,他會真正擔心一個女子。
魏屹到了此刻,眼前還能浮現陸盛景今日殺人的樣子。
宛若來自地獄的羅剎,是個莫得感情的殺人武器一般。
看得出來, 陸盛景沒有興趣與他搭讪, 故此, 魏屹也絕對不多話, 省得自讨沒趣。
慶功宴開始,又是一番歌舞笙簫。
魏屹有些煩悶, 也不知月兒姑娘眼下如何了。
酒過三巡,陸盛景又兀自推着輪椅離開。
魏屹并未當回事, 全然以為陸盛景就是一個随.性.之人, 本.性.薄.涼。
這廂, 陸盛景推着輪椅遠離了酒席處。
不多時,他耳垂微微動作,下一刻小徑兩旁的墨竹晃動,身後有劍氣直撲而來。
陸盛景坐在輪椅上毫無動作。
就在一把長劍刺到了他的後脖頸之時, 陸長雲從暗處突然出現,他手中長劍挑開了黑衣人刺向陸盛景的長劍。
随即,早就埋伏在暗處的護衛也湧了出來, 打鬥一觸即發。
黑衣人明顯沒有察覺到,陸盛景等人早有準備。
這幾人見刺殺不成,遂只能暫時退下。
“撤!”
随着一聲令下,沒過幾個呼吸,幾名黑人“嗖嗖嗖”幾聲,皆不見了蹤跡。
陸長雲心有餘悸,走上前查看陸盛景,見他還是穩如泰山、紋絲不動,關心則亂,道:“二弟,你瘋了!方才那人真有可能會殺了你!”
陸盛景視若罔聞,幽眸望向了庭院外面,只問,“安排的人手已經跟蹤出去了麽?”
陸長雲拿他毫無辦法,“嗯,我按着你所說,故意放了那幾人離開,我們的人早就在外面蹲守,一旦看見殺手,定會一路追上去。接下來該如何做?”
場面頓時安靜了須臾,陸盛景看着陸長雲,這十九年來第一次用了請求的口吻,對陸長雲道:“大哥,找到她……給我把她帶回來。”
陸長雲總覺得陸盛景的話不對勁,眼下不是提醒他的時候,但還是道了一句:“寧兒是你我的妹妹,不用你說,我也會将她帶回來。”
***
沈姝寧終于清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但至于究竟夢見了什麽,她卻是記不清。
但有一點她大約能猜出來,趙胤一定是對她做了什麽。
她頭疼欲裂,感覺身下的床榻在晃動,她還聽見了外面的水聲。
她正在一條船上。
趙胤端着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迷.魂.香能讓人吐露實話,但同時對人的傷害也大,聞了香的人,沒有一兩日的修整恢複不了。
趙胤走上前,還是如初的溫和,“寧兒,聽話,把這碗湯藥喝了。”
沈姝寧哪裏敢碰他遞過來的湯藥?
趁着趙胤不注意,她直接伸手打翻。
“寧兒!”
趙胤從未見過沈姝寧這般剛烈的樣子,有些束手無措。
他不是一個善類,但他在她面前一直僞裝的很好,他并不想毀了沈姝寧心目中的樣子。
且不管那些所謂的預見夢境是否屬實,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不能看着她留在陸盛景身邊。
“趙胤!你放我走!”
沈姝寧從床榻下來,彎腰立刻拾起了方才摔碎的湯藥瓷碗。
她将瓷片抵在了自己脖頸上,忍着頭暈,威脅道:“讓我走,否則……我就死給你看!”
她當然不會真的尋死。
趙胤卻是當即警覺,他的雙手豎起,做出保證不碰她的樣子,“寧兒,你怎麽就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呢?你我自幼定下婚事,我在京城這幾年,你我二人不是早就心意相通了麽?”
“陸盛景他就是一個廢人,即便他日後治好了腿,此人也十分可怕,你待在他身邊不會有結果的!”
“寧兒,快放下來,跟我一塊離開此處,我們去冀州成婚好麽?”
沈姝寧覺得很可笑。
她上輩子抛開一切跟了他,最後的下場卻是被他送出去。
如今她看開了,他又苦苦糾纏。
為什麽人總是會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戀戀不忘?!
沈姝寧苦笑,“趙胤你醒醒吧,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我,而只是你的大業。你眼下之所以想要帶我走,是因為你心有不甘!”
趙胤根本不聽勸。
他怎會是心有不甘呢,他一心認為自己是真心喜歡是沈姝寧的。
“寧兒,你不願意也無用了,再有半天,我就能徹底将你帶出西南。”趙胤握住了沈姝寧的肩頭,又将她摁坐了下去。
他終于露出了陰厲蠻橫的一面。
沈姝寧無奈笑了笑,“趙胤,其實這才是真實的你。”
趙胤一怔,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無計可施,他絕對不會在沈姝寧面前失态。
兩人對視着,各不相讓。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打鬥聲,有人隔着船艙帷幔急切道:“公子,陸長雲帶人找過來了!”
趙胤猛然警覺到了什麽。
他是一個智謀之人,立刻想到了昨晚的暗殺。他嫉妒心甚重,更是忌憚陸盛景,故此,昨晚才會沖動之下命人去刺殺陸盛景。
難怪派出去的殺手會活着回來!
好一個陸盛景,他竟篤定了自己會去殺他。
否則,陸長雲不可能這樣快就找過來。
“來人!加快船速!不要讓陸長雲追上。”趙胤立刻下令。
他眸光陰沉暴戾,沈姝寧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趙胤,她上輩子與他同在一個屋檐下七年,竟是毫無所覺。
木先生直接撩開幔帳進來,“二公子,陸長雲的人馬已經在岸邊包圍,沈姑娘無法帶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請二公子速速撤離!”
趙胤卻不依,他像是一時失了智,長臂一伸直接将沈姝寧給拉到了跟前,“先生,我得帶她走,我必須帶她走!”
“二公子!你糊塗啊!”木先生見好說歹說也無用,時間緊迫,真要是落在了陸長雲手裏,再想要回到冀州就難了。
木先生對着帷幔外面,高喝一聲,“進來!把二公子帶走!”
話音剛落,就有幾名錦衣高手大步進了船艙,這三人聽從木先生的命令,上前抱拳,“二公子,得罪了。”
木先生是冀侯的心腹幕僚,在冀州頗有威望,即便是趙胤這位二公子,也不及他。
“你們敢?!”
趙胤突然急了,然而他終究不是一個擅武之人,被錦衣高手擊暈之時,一手還緊緊抓着沈姝寧的手腕。
沈姝寧知道自己沒有性命之憂,若是木先生讓人殺了自己滅口,陸長雲大約會一路追蹤,木先生不會冒這個險。
錦衣高手将趙胤帶出了船艙,從另一條小船立刻離開。
另有一人問道:“先生,這女子該如何處置?”
木先生打量着沈姝寧,他已經得知沈家兩位姑娘的夢境,很好奇一問,“沈姑娘,你就不怕老朽殺了你?”
沈姝寧平淡至極,“你當然不會。我若是說死了,康王府不會罷休,趙胤也會與你起了罅隙。”
木先生眸光滞了滞,又問,“在沈姑娘的夢裏,不知老朽……是何下場?”
這個沈姝寧就不得而知了,她臨死之前,暴君鎮壓了叛賊,想來二殿下與冀州都敗了,她起了懷心思,道:“冀州數年計劃全盤皆輸,老先生以為,您會有好下場麽?”
木先生的目光在沈姝寧身上停留片刻,突然轉為陰冷,“老朽果然不能留下你。”
言罷,他又道:“老朽不能殺你,但也不能将你留下禍害二公子。”
“你這是什麽意思?”沈姝寧知道木先生極其危險,內心陰毒狡猾。
木先生轉身離開,行至船艙,就對外道:“二當家、三當家,此女對陸家兩兄弟十分重要,你們要替山寨報仇,不如将她擄走。”
沈姝寧,“……!!!”
***
“大公子!大公子出事了!月兒姑娘被清風寨的餘孽帶走了!”護衛上前禀報。
陸長雲手中握着長劍,遙望了一眼湖中央的船只,又見趙胤等人已乘坐小船逃跑,他眉頭緊鎖,立刻下令,“先追山賊餘孽!”
陸長雲帶着人上了船艙,只看見山賊留下的手箋:欲要救人,陸世子一人前來!
陸長雲一拳頭砸在矮幾上。
“趙胤!好一個卑鄙小人!”竟讓寧兒落入了歹人之手!
陸家兄弟兩人才剛剛血洗了清風寨,那些亡命之徒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陸長雲不是一個心善之人,但沈姝寧是一個例外。
故此,陸長雲立刻快馬加鞭趕回了西南王府,直接将實情告知了陸盛景。
且不管康王将陸盛景看得有多重要,在陸長雲看來,妹妹更是重要。
“二弟,那幫餘孽約你今晚在清風寨見,你盡快準備!”陸長雲道,又提醒,“對方讓你單獨過去,以防撕票,大哥就不能陪你了,我在山腳給你做後應,無論如何,你也要将寧兒救回來了。”
嚴力、嚴石,“……”
大公子确定不是讓世子爺去送死麽?
為甚他們會覺得,大公子更加緊張少夫人?!
陸盛景握着山賊留下的手箋,氣息有些亂,握成拳頭的手背騰起青筋。
他不利于行,就是急瘋了,也只能被困于方寸之地。
他是個廢人!
“趙胤死了麽?”陸盛景像是強忍着某種情緒,嗓音沙啞,語氣十分陰冷。
陸長雲搖頭,“讓他逃了。我急着救寧兒,就沒有派人繼續去追。”
眼下還沒到山賊約定的時辰,陸長雲又催促,“二弟,若不你先過去吧。”
嚴力、嚴石,“……”
大公子是恨不能用世子爺去換了少夫人回來吧?!
陸盛景也正是這打算,“我立刻就去。”
山賊是點名讓他獨自一人前往,這與自盡沒甚區別。
除卻嚴力與嚴石之外,陸盛景再也沒有多帶一人。
而陸長雲也半分不敢造次,帶着他的人就守在山腳下,一步也不敢上山,生怕激怒了亡命徒,他們會對自己妹妹不利。
***
西南王魏屹那邊派出的人已經歸來。
魏屹早就猜測所謂的“月兒姑娘”定然另有身份,只是沒想到她會是沈家嫡女,還是趙胤此前的未婚妻。
而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月兒姑娘已經與陸盛景成親了。
魏屹擡手捏了捏眉心,在屋內徘徊良久,他對.奪.人.妻的事情着實沒甚興趣,但月兒姑娘……他不想放棄。
“陸盛景已經啓程了?”魏屹又問,不免開始擔心沈姝寧,如此嬌滴滴的一個小女子,卻是落入了山賊餘孽手中,那群流匪.粗.鄙.野.蠻,她該是有多害怕啊!
心腹答道:“回王爺,陸世子半個時辰之前就出發了,只帶着兩名貼身随從。這次……陸世子會不會兇多吉少?”
魏屹的脊梁骨突然一涼。
這個他可不敢保證了。
他親眼見識了陸盛景殺戮時的樣子,便是此刻也有些心有餘悸。
“陸長雲可是也去了?”魏屹又問。
心腹道:“陸公子并未挨近山寨,他似乎很是憂心月兒姑娘。”
魏屹終是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在尋思着接下來該如何做。
狗急了也會跳牆,更何況是那幫亡命徒呢。
魏屹安耐住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一旦讓流匪察覺到他也去了山寨,只會适得其反。
***
輪椅滾動在青石地面發出咯吱的聲響。
嚴力與嚴石推着輪椅,緩緩挨近了清風寨。
上次清繳之後,這裏留守的西南官兵皆被餘孽殺了。
山寨大門外挂着幾具屍首,随着山風刮過,左右來回搖晃,蕭涼可怖。
二當家是個獨眼的痞子,三當家一身黑衣,兩人就站在山寨大院內,見陸盛景過來,二當家沉聲道:“沒想到陸世子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不過這位姑娘的确是貌美如花,想來滋味定然絕妙!”
“哈哈哈哈!一會就讓陸世子親眼目睹,自己的女人被老子們.糟.蹋!”
“來人,把美人帶上來!”
架着沈姝寧過來的是兩個粗實的婦人,婦人臉上帶上舊刀.疤,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陸盛景那雙幽若古潭的眼終于有了波瀾,他看着沈姝寧柔弱嬌軟的樣子,額頭碎發沾濕,面頰緋紅,那雙水眸霧蒙蒙的,已然失了焦距。
男人眸光乍寒。
二當家見陸盛景終于動容,笑得更是狂放,“哈哈哈哈!老子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見到這等尤.物,陸世子豔福真不淺!”
說着,二當家一把将沈姝寧拉到身側,軟玉溫香在前,說實話,他差一點就忘卻了深仇大恨,竟是忍不住一陣心神蕩漾。
“住手!”
陸盛景爆喝一聲,“放開她!”
二當家唇角溢出戲谑,看來冀州那幫人說得沒說,陸盛景果然在乎這女子。
大仇未報,他倒是可以暫時忍上一忍。
二當家,“好啊,那就看陸世子如何做了。”
嚴力與嚴石強忍着沒有任何動作,陸盛景冷冷問,“你想怎樣?”
二當家沒舍得放開懷中美人,就任由美人癱軟在他的臂彎裏,猥.瑣.一笑,“想要美人,世子還請當場自斷雙臂。”
三當家這時插話,“左右不過都是廢人,陸世子還在等什麽?若是世子爺想看美人被當場.糟.蹋,我兄弟二人可以成全你,哈哈哈哈哈!”
“對了,美人所中的.媚.毒,這世上無藥可解,要想讓她活命,還真得指望老子了,畢竟陸世子你是個廢人啊!”
嚴力握拳,這些餘孽分明就是想要置世子爺于死地。
而在讓世子爺死之前,還故意為難。
陸盛景的目光在沈姝寧身上掃過,目不轉睛的從腰間取出了軟劍,“好。”
嚴力看出了陸盛景的意圖,當即大驚,“世子爺萬萬不可。”
他倒不是擔心陸盛景會自行斷了雙臂,他是擔心陸盛景當場殺人,一旦世子爺殺紅了眼,極有可能走火入魔,這比斷了雙臂還要可怕。
“世子爺不要!”
嚴力大喊,此時想要給陸盛景蒙上雙眼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刻,一聲慘叫響徹天際,陸盛景手中長劍快如閃電,幾乎是一個眨眼之間,二當家一條臂膀掉落,鮮血噴湧而出。
沈姝寧的身子無力的癱軟了下去。
陸盛景推着輪椅上前,一把将人拉起,撈入懷裏。
嚴力與嚴石見狀,當即朝着天際發出了信號。
陸長雲正帶着人馬守在山下,一看見信號就會殺上來營救。
二當家斷了一臂,正在地上疼的打滾。
三當家把拔劍朝着陸盛景刺了過來,而此時,陸盛景耳朵微動,突然側過臉來,他眼底赤紅,宛若入了魔,吓得三當家驚了一下,“你、你……你是人是鬼?!”
“啊——”
陸盛景揮手,一劍從三當家的口中刺了進去,直接捅破了他的頭顱,當場暴斃,雙眼睜大。
“世子爺!”嚴力當即上前,就見陸盛景抱緊了懷中人,他的雙眼雖是赤紅,但并沒有當場失控。
陸盛景仿佛沒有聽見,任由懷中人像貓兒一樣在他胸腔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