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山中無歲月啊……咱們來了有五天了吧?嗯?”褚紹陵合上手裏的佛經放在軟榻旁邊的小杌子上,攬過衛戟來,“你看個佛經也能這麽仔細……”
衛戟合上書,打了個哈欠,想了想道:“整五天了,殿下想回去了?”
褚紹陵搖搖頭,輕笑:“我不急,你倒是随遇而安,靜下心來快趕上那撞鐘的大和尚了。”
和褚紹陵每日的敷衍不同,衛戟來這一趟是認真的禮佛來的,早起看着和尚們上早課,接着去跪經,中午回屋裏來歇會兒都要看佛法,衛戟心思純淨,倒是看得進去,給褚紹陵講的時候也有些道理,只是褚紹陵心中前塵舊事浮雜過多,根本聽不下去。
褚紹陵閑着無聊,逗衛戟讓他給自己講他看到的佛經裏有意思的事,衛戟手裏拿的正是《大正藏》,故說起佛說九色鹿的故事,褚紹陵還沒聽完先笑了:“這九色鹿也太缺防範了,既然知道自己皮毛珍貴,何必去救人,還要告訴人家千萬別跟別人說,人多貪婪,哪裏會這麽重諾。”
衛戟聞言正色道:“臣以為不然,那九色鹿是為了救溺水的人才現身的,誰知那人恩将仇報,将九色鹿的藏身之地說出來去換得富貴,怎麽倒怪那鹿不謹慎呢?全是那人言而無信,這才有了後面的事,難不成世人都該見死不救不成?臣以為……”
褚紹陵笑吟吟的倚在榻上聽衛戟給他講仁義道德,最後只得點頭:“是,是我說錯了。”
衛戟心裏隐隐的覺得褚紹陵有些不對的地方,但對他來說褚紹陵做什麽說什麽都應該是對的,是比聖旨還要重要的,衛戟有些困惑,因此又說起佛割肉飼鷹的事來,褚紹陵實在撐不住,失笑打斷道:“鷹本來就是吃肉的,這……”
褚紹陵看出衛戟眼中的不認同,只得轉口:“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人皆憐羊,狼心獨怆。弱肉強食,天規就是如此,一顆心上的肉也只得飼喂一只鷹救一只鴿子,別的鴿子怎麽辦呢?或是別的鷹忍着不吃肉餓着,又該怎麽辦呢?”
論起強詞奪理來衛戟自然不是褚紹陵的對手,衛戟張了張嘴說不出辯駁的話來,只得道:“佛祖做的必然是對的,世人……世人自然是做不到這樣,只得盡力效仿罷了,救不了所有的鴿子,那就能救幾只就救幾只,喂不了所有的鷹,也是能喂幾只喂幾只,臣以為……”
“好好,我錯了。”褚紹陵認輸,翻身在衛戟頭上親了下,輕笑,“所以我只要救你這只鴿子就行了。”
衛戟臉紅了,吶吶的說不出話來,由着褚紹陵跟他親昵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殿下心中戾氣過盛……劍至剛則易折,臣不是好為人師,只是……怕殿下以後因為這個吃虧。”
衛戟怕褚紹陵不高興,眼中有些怯意,褚紹陵心裏一暖,類似的話傅經倫也說過,只是傅經倫是不敢勸到這份兒上的,也不會讓自己這麽窩心。
衛戟說的道理褚紹陵自然明白,天地正道,他從六歲進誨信院學的就是這個,只是褚紹陵兩世皆坎坷,那份慈悲心早就被磨的一幹二淨了。
褚紹陵将衛戟摟在自己胸前揉了揉,輕聲道:“嗯,知道了,以後有你時時勸着我才好,這些大信大禮,我也就……還能聽下去你說的。”
衛戟答應着,他趴在褚紹陵身上,胸口被金印硌着了,衛戟拉着細鏈将金印扯出來,前幾日褚紹陵特意的找東華寺最年高有德的住持給這印開過光了,衛戟如今更是稀罕,總時不時的摸摸,褚紹陵面上對衛戟說的不以為然,但心裏還是隐隐的有些相信的,只是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惡事做盡,怕是得不了佛祖的庇佑了,只盼着佛祖能保佑他的小侍衛,衛戟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壞事,定要享一世安樂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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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寺的清風圓裏太後正在默默的念經,聽完孫嬷嬷的話後太後淡淡笑了下,不在意道:“多大的事啊。”
孫嬷嬷心裏着急,道:“太後怎麽不當回事?奴婢剛聽說後心都揪起來了,大皇子這是想做什麽?好好的,做什麽想起來……”孫嬷嬷有些難以啓齒,低聲道,“怎麽就喜歡上一個男人呢!還是個侍衛。”
太後将手中佛珠放下,淡淡道:“陵兒還年輕,不知哪裏聽說了這新鮮事,嘗鮮罷了,且那個什麽……對,衛戟,哀家是聽陵兒跟哀家說過的,親耕那事你還記得吧?”
孫嬷嬷點頭:“哪能不記得呢,大皇子險些吃了虧的。”
太後一笑:“親耕回來後陵兒就跟哀家說起過那人,說他為了陵兒受了傷的,想來就是因為這事了,寵信一個侍衛而已,不礙事。”
孫嬷嬷還是不放心,低聲道:“奴婢心裏就是不放心呢,大皇子跟太後提起的尚公主的事,說的那衛戰就是這個侍衛的嫡親哥哥,大皇子這可不是一般的寵信了,就單是這幾日,大皇子還跟那侍衛起卧同處呢。”
太後輕輕嘆口氣,道:“你以為哀家真不知道?”太後扶着孫嬷嬷的手站起來,坐到貴妃椅上,孫嬷嬷連忙拿了兩個拐枕讓太後倚着,太後跪了半日腰有些酸了,只得歪着,慢慢道,“陵兒在碧濤苑裏藏着個人,千嬌萬寵的,能瞞過哀家去?”
孫嬷嬷更是不解,疑道:“那太後怎麽……”
“我能怎麽着?處死了那侍衛?”太後笑笑,接過孫嬷嬷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那陵兒會恨哀家一輩子不說,他也再忘不了那個人了,陵兒寵那侍衛,沒礙着他争儲,也沒礙着他參政,更沒礙着他孝敬哀家,哀家做什麽要跟那侍衛過不去?”
太後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且你仔細想想,自皇後走後,陵兒可真的開心過?親娘沒了,皇帝……你也知道皇帝對陵兒如何,陽兒呢,是個沒心肝的,平日裏也想不到體貼他大哥。陵兒心裏只剩下争儲攬權,這日子還有什麽樂趣?他心裏苦着呢,這孩子心又重,萬事不肯跟人說,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人,且那人也樂意順着他,由着他揉搓拿捏,陵兒身上這才有些人氣兒了,哀家要謝那侍衛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從中作梗?”
“太後明鑒。”孫嬷嬷心裏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猶豫道,“可惜……這是個男人啊,天地倫常,這事終究不是正統。”
太後一笑,神情甚至有些倨傲,道:“陵兒是什麽人?陵兒是要做皇帝的人,天下之大供養一人,只要不犯大錯不出大格,陵兒想做什麽都行,哀家憑什麽要讓陵兒受委屈?”
孫嬷嬷徹底服氣,道:“太後這麽通情達理,實在難得。”
太後淡然一笑,她心裏是真心疼愛褚紹陵的,就像她說的,只要沒礙着褚紹陵争儲,這些小事算什麽呢?太後樂的成全讓褚紹陵找樂子,即使這個樂子不是很見得光,那又如何呢?太後不信褚紹陵會一直的寵愛這個侍衛,不過,很多年以後的事,太後看不見,也控制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