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很快就到了八月,中秋前太後向來要去東華寺為皇室、黎民祈福,這一年也不例外。
“哀家的意思,你今年也跟着哀家去。”老太後信佛,堅信自己為褚紹陵念多少遍經都不如褚紹陵自己去磕個頭,“去上柱香,撿撿佛豆,也能靜靜心,讓佛祖保佑你。”
這一去少說就得是十天,褚紹陵掂量了下,如今褚紹陽已經去了南方,麗妃争寵還來不及,褚紹阮一個人成不了事,自己出宮住幾天想來也無事,褚紹陵笑笑點頭:“都聽皇祖母的。”
太後滿意一笑:“哀家本來也想帶着陽兒去的,可惜他不在宮裏,多快啊,現在連陽兒都能辦些差事了。”
褚紹陵一笑,不着痕跡的轉移了話題:“那皇祖母就只帶着孫兒?還有別人麽?”
太後搖搖頭,皇子中別的都不合她心意,褚紹陵輕笑:“不如帶着四妹妹吧,她每日在宮中也是閑着,如不出去透透氣。”
太後忍不住唏噓:“你這孩子最是個實心眼的,就因為皇後當日照看過她們母女,皇後走了,你就代皇後總是看顧着……”臨近中秋,老太後格外容易感傷,褚紹陵失笑,他看顧馥儀和寧貴人可不是單單因為淩皇後之前照看過她們,當然,這些不好跟太後說,褚紹陵笑笑:“雖不同母,馥儀到底是我親妹妹,她們母女也可憐,能照看的孫兒自然要照看,說起來……馥儀今年也十三歲了,未出嫁的公主裏,數着馥儀大了。”
馥儀的婚事太後從未放在心上過,母親身份低微,位分不高,且不得寵,連帶着馥儀也跟着不受關注,太後點點頭:“嗯,誰顧得上她。”
褚紹陵輕笑,慢慢道:“孫兒心裏倒是一直惦記着呢。”
太後聞言笑了:“你這做大哥的想的倒是周到,你惦記着呢?你惦記着誰呢?”
褚紹陵沒答話,只笑道:“皇祖母不知道,如今我手下有個人很得用,這本是梓君侯提拔上來的,我看着實在是個人才,也着力提拔了,果然是個得用的人,孫兒日後定要重用的,只是……他家世不高,再往上提拔,未免落人口實。”
太後微微皺眉:“你說的到底是誰?你外祖提拔上來的,哀家怎麽不知道?”
褚紹陵輕笑:“輕骥都尉衛戰。”
太後隐約有個印象,褚紹陵又将衛家的家世細細說了,道:“說起來這衛戰是皇親呢,祖上也曾顯赫過,立過軍功,尚過公主,只是傳到這一世不大景氣了。”
太後有些松動了,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麽說來這衛戰倒是個不貪享祖宗基業,懂得上進的。”
褚紹陵點頭:“等這次差事回來就能封昭勇将軍了,若是定下親事來,封個骠騎将軍也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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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褚紹陵要重用的人,馥儀又是個自己一直不太理會的公主,孰輕孰重太後心裏自然有一杆秤,太後輕笑:“罷了,既是你要重用的人……哀家自然也要高看他一眼,幸得馥儀身份不那麽尊貴,倒是配得上。只是這事不要跟你父皇提,你一說,你父皇不答應,将話說死了,那就沒法了,還是等着哀家回來慢慢的跟你父皇提。”
馥儀在太後心裏是可有可無,在皇帝心裏也沒重要到哪裏去,這事只要提的合适并不難辦,褚紹陵放下心來,輕笑:“那就全靠着皇祖母了。”
回到碧濤苑中褚紹陵将要陪着太後去進香的事跟衛戟說了,衛戟聽說去的是東華寺愣了下,褚紹陵輕笑:“怎麽了?”
衛戟搖搖頭,道:“沒事,臣……以前也去過。”
“我也去過,那時候陪着母後去進香,只是沒住下。”褚紹陵倚在貴妃榻上,拉着衛戟坐在身旁,“這一住少說也得快十天,在中秋前回來就行,到了寺裏可沒有肉吃了,舍得去麽?怕不怕委屈?”
衛戟不好意思的笑笑:“臣……怎麽會貪圖口腹之欲,吃幾日素也沒事,東華寺的素齋很好吃,不委屈。”
褚紹陵忍不住揶揄:“嘴硬呢?每日吃飯專撿着葷菜吃,總得讓我給你夾青菜。”
衛戟臉色有些紅,正色道:“臣也是……心疼吃不完要糟踐,多吃些肉,糟踐的少……”
褚紹陵撐不住笑了,将正襟危坐的衛戟拉到自己懷裏來,攬住親了下:“原來是因為怕糟踐東西……這麽聽話,怕糟踐以後就再多吃些,看看你現在瘦的……”
褚紹陵輕輕的揉搓衛戟身上,住進碧濤苑來後衛戟個子倒是長了不少,只是瘦的愈發惹人心疼,褚紹陵有時也疑惑,吃了那些東西,難不成全長成了骨頭?
衛戟倒是不擔心,他大哥當初也是這麽來的,如今身量長成後就好些了。只是褚紹陵看着心疼,道:“一會兒我去吩咐王慕寒,以後每日給你準備四頓膳食,這麽瘦,等入了冬都扛不住凍,到時候病了更麻煩。”
衛戟本來想要勸褚紹陵不必為了他這樣麻煩,但聽了這話心裏暖暖的,也就答應了,多吃些也好,免得真生了病,自己難受倒是其次,只是別再沾帶上褚紹陵。
三日後褚紹陵随太後出宮去東華寺,褚紹陵陪着太後在正殿上香,祈福,之後太後還要誦經千遍,褚紹陵先退出來了。
王慕寒在外面等了許久,見褚紹陵終于出來了連忙迎了上去,急道:“王爺,有要事!”
褚紹陵随王慕寒避開人,低聲道:“怎麽了?”
王慕寒看看左右,除了衛戟都站的遠遠的,不妨事,這才低聲急道:“南方傳過來的信兒,四皇子到了那邊就跟當地的幾名官員勾……交好了,其中諸多不可告人之處,衛大人來信說當地确實有貓膩,遭了旱澇的地方都是些荒地,根本沒傷着當地的耕地,如今那邊的官員也怕了,只将四皇子當做救命稻草,恨不得将家財全給了四皇子保命呢,衛大人說,僅這幾日,四皇子收下的銀子就不下十萬數,再等幾日,不知又多少了……”
褚紹陵微微皺眉,道:“他敢收下這麽多銀票?回來後換銀票取銀子不怕人查他?!”褚紹陽不至于蠢成這樣啊。
王慕寒苦道:“就是這裏麻煩呢,那邊的官員哪裏不知道這裏面的事,送給四皇子的都是真金白銀,這上哪裏查去?”
王慕寒想起衛戰傳來的消息頭就疼,如今這四皇子也越發精明了,不好對付的很,王慕寒接着道;“四皇子怕人看出行跡來,授意那些官員送的全是打了印的官銀,到時候随着金秋的賦稅一起入京,過多少座城盤查下來都出不了岔子!誰盤查的出來?進了城後再混進四皇子帶着的土儀中運到別處去,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褚紹陵聽完這句眉頭舒展開了,輕笑:“這不就方便了?告訴衛戰不用急,由着褚紹陽受賄,越多越好。”
王慕寒聽傻了,急道:“殿下這是做什麽?!今秋南方的賦稅是殿下管着的,到時候只征收上來那一些,皇上還不是發作殿下!”王慕寒越想越心寒,褚紹陽自己收賄收的痛快,可想到褚紹陵回來如何跟皇帝,跟戶部交代?
褚紹陵不欲讓王慕寒着急,輕笑道:“公公放心,罷了,先告訴衛戰吧,進皇城前想法子将他們放着賦稅賬目的那輛車燒了,到時候本王親自去迎四皇子,沒有賬目,押送回來的官銀就都是賦稅!本王親自看着入庫,一兩銀子他也拿不走,今年南方的賦稅定然少不了了。”
王慕寒愣了好一會兒明白過來了,拍了拍額頭,笑了:“是,是……這真是,哈哈……”
王慕寒放下心來,忙去找探子交代事去了。
衛戟愣愣的看着褚紹陵,褚紹陵轉過身來,道:“怎麽,怕了?”
衛戟搖搖頭,他性子良善,但也不會容忍對褚紹陵不利的人。
褚紹陵見衛戟衣衫下擺沾了些香灰,替他拍了拍,輕笑:“剛去哪裏蹭的?滾煤灰去了不成?”
衛戟臉紅了,幸得周圍沒人看見,猶豫了下輕聲道:“臣剛才……也去逛了逛,沒留心。”
褚紹陵鳳眼微挑看着衛戟,但還是沒有深問。
到了酉時太後才從佛堂裏出來,褚紹陵和馥儀一同陪着太後進了些素齋,之後褚紹陵陪着太後去了東華寺的清風圓,又跟太後說了一會兒話才回了自己住的菩提園。
沐浴後褚紹陵和衛戟一起倚在榻上看廊外的月亮,褚紹陵輕輕在衛戟肚子上揉了一把,輕笑:“怎麽癟了?”
衛戟有些臉紅,道:“沒有……”摸摸自己肚子,并沒有癟啊,只是不如平時鼓些……衛戟底氣也不太足,這半年多在碧濤苑被褚紹陵喂的太好,饒是衛戟不驕矜這胃口也被養刁了,剛才看着那一桌子素齋不是很想吃。
褚紹陵輕笑,起身從箱籠裏拿了一包東西出來遞給衛戟,笑:“就知道你得吃不好。”
衛戟将布包打開,裏面竟是一包肉幹!衛戟連忙将布包紮起,小聲道:“這怎麽行!這裏可是……”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褚紹陵在衛戟頭上揉了一把,“咱們又不是和尚,守什麽清規戒律,吃吧。”
衛戟晚飯吃了個半飽,現在聞着肉幹的香味實在饞了,捏了最小的一塊吃了,褚紹陵輕笑,給他倒了一杯茶水,衛戟慢慢吃着,問:“殿下不信佛麽?那怎麽還要上香念經呢?”
褚紹陵失笑:“那是給別人看的,我不……也不是,如今倒是有些信了。”
衛戟疑惑的看看褚紹陵,不懂他說的是什麽,道:“臣……是有些信的,以前臣聽大和尚講經,說佛通曉前塵往事,救黎民萬生,消千萬業障,渡畜渡人渡世間紅塵,聽着還是有些道理的。”
褚紹陵躺下來,拉過衛戟的一只手,點頭:“可惜我罪孽深重,佛能渡畜渡人渡世間紅塵,渡不了我。”褚紹陵拉着衛戟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漫不經心又無比鄭重,輕聲道,“能渡我的,只有衛戟。”
山上古鐘響起,悠遠沉靜,衛戟的心跳瞬間快了起來。
從在宮裏的時候衛戟一聽說來的是東華寺那表情就不對,之後不知怎麽的又沾了香灰回來,衛戟自以為裝的很好,可他的一絲一毫都瞞不過褚紹陵,褚紹陵沒法忍受衛戟有一點瞞着自己的地方,沒費多大力氣就知道了,衛戟是去了東華寺的前面進香了。
東華寺前面幾處寺廟不是皇家專有的,官宦也可以去進香,褚紹陵将那邊的和尚叫來問了就知道了,衛戟是去磕了幾個頭,自己念叨了幾句什麽。
褚紹陵原本以為衛戟是見佛就拜,除個念想,沒想到那和尚說,衛戟來過很多次了。
和尚說,衛戟兩年前初次來,聽和尚講了一段經,把他當時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捐了出來,求和尚給一人點一盞長明燈。
之後每隔一段時間衛戟都會來山上一趟,每次來都是捐那盞長明燈,保佑一人永世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