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蓮
我聽見周圍嘈雜紛亂,不久一群黑衣禮帽的男人,氣勢洶洶,逶迤而過,衆人見狀紛紛避讓。和悅茶館門口,不多時便簇擁了一堆人。
在這鼎泰街,乃至這十裏銅鑼,誰能擁有這般聲勢。同桌的男人女人紛紛朝我看來,那眼神是同情抑或譏嘲,我無心搭理。因為,在這世上,我只在意一人,他好,我恨,他不好,我亦恨。此刻,他會在哪裏呢?
我微微一笑,端茶入口。
一個女人用手輕輕碰了我的肩一下,我回轉頭,她披肩發,臉頰雀斑分明,看年齡似與我一般大,我滿心疑惑,“你認識我?”
她裂開笑,指指我的肚子,“看起來你快生了?我們見過的,你忘了。”
我在腦子裏使勁兒梭巡了一圈,仍然沒有印象。我覺得很抱歉,可能我的心太小,能住的人太少。她也是懷胎十月的婦人,希望我不要做那種冷漠的人,傷了她的熱情。我擡手致歉,想說,“哦,我記起來了。”
手卻頓住了,因為肚子裏的寶寶使勁兒踢了我一腳,一股鈍痛感襲擊了我。我閉上眼睛,身子緩緩向後倒去。
大約多久呢,我想也不過一分半刻吧。因為茶館門口簇擁的人并未散去,檐下風鈴仍然脆響,雀斑婦人一臉焦急地喚我,“周小姐,衍雙,衍雙。。。”
我微微睜眼,只眯開了一條縫,朦胧裏往外看,并未看到那張我希望看到的,夜夜思念的,愛恨交織的英俊熟悉的臉。
失望地閉上眼睛。
也罷,明知他不會來,為何要試?試了人心,便看透了人性,看透了人性,這萬丈紅塵還怎麽呆。可是,終是不死心吧,懷胎十月不來看我一眼也罷了,在即将臨盆之時,如此重大的日子,還是不來看我。就是不來看我,也不看看他自己的孩子嗎?若我有什麽危險,就此撒手人寰,他也不管了嗎?
四下裏仍然鼎沸喧鬧,無人回答。也像是回答,滾滾沸騰的生活,只有自己一人是真的。
我拂拂衣袖,慢慢坐了起來。
雀斑小婦女重重呼了口氣,“你終是醒了,吓死我們了。周小姐,你這快生了,怎麽還在外面瞎跑?”
我無奈一笑,“咱們都差不多啊?你這不也快生了”
她羞赧一笑,“我還差一個多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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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慰她,“我沒事了。放心吧,稍坐片刻,我就回家了。”
她仍然緊張,“周小姐,你現在是不是有什麽難處?許老板他,他人呢?就這樣放心你.......”
不提也罷。
一提,又是傷心事。
我打斷她,“他死了。”
她怔住,“在這鼎泰街,誰人不識撈.......”意識到什麽,她吞了後面的話。
對啊,在這鼎泰街,誰人不識撈鴨餅。鼎泰街的撈鴨餅,人稱撈哥,又稱許老板。撈鴨餅,多難聽的名字,若不是在鼎泰街,若不是在十裏銅鑼從小混到大,你斷聽不到這厮混隐秘的小名。可就是這難聽的名字,卻奇異地附在一個,身高一八有餘,面若雕刻風華俊美的男人身上。
說到俊美,在十裏銅鑼,撈鴨餅撈哥若稱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了。記得初/夜之時,我念漢樂府給他聽,
為人潔白皙,髯髯頗有須。
盈盈公府布,冉冉府中趨。
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一首《陌上桑》,念的我心神俱醉。
沉重的呼吸将世間的一切寂寞和坎坷都泯去。
那一夜,我以為紅塵萬丈,我踩上的是軟紅香土,從此便可步步生蓮。
卻不知,确實步步生蓮!可那蓮,是地獄火蓮,淬了毒,茹了血。
誰叫一副美貌皮囊,硬是卷了我心魂徹底。
我不活該誰活該。
我站起來,肚子大了,行動十分不便,借着桌子的力,好歹站地穩穩的。
我拉着小婦人攙過來的手,輕松一笑,“好了,這便好了,我這離生還遠呢,還有二十多日。我這就回家了。放心吧,都散了吧。你若有空,來鼎泰四巷順德飯店敘敘舊吧,到了叫我的名號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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