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返十二區(三)
雨還是下個不停。
天陰沉沉的塗滿了鉛灰色的烏雲,沉甸甸的層層疊疊好像馬上就會張大嘴把整個十二區的人給吞了。
坐在防彈車裏,銘塵透過窗戶望着這一片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的地方,低矮破舊的平房,屋檐下燃燒的垃圾桶旁是神色頹靡衣着肮髒的人圍在一起取暖,偶爾因為路過的車子而兩眼放光,那眼睛裏有貪婪和狡猾,也有狠辣和愚蠢。
就像一群鬣狗,骨子裏只剩下活下去的兇殘本能。
十二區的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存的不易,也更為珍惜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到了心死絕望的地步是絕對不會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
“銘塵”是因為絕望而自殺,泰瑞爾呢?曾經的特工之王不想讓自己死在其他人手裏,也不想讓自己的生命被病魔奪去,死在自己手裏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一直很好奇,在第七區咖啡館的時候你是怎麽把奧沙利文給引出來的。”安安靜靜的車廂裏,鄭博突然出聲問道。
“大概只是一個巧合。”銘塵看着年輕的治安官笑了笑。
是啊,只是一個巧合,在何文瀚他們看來也的确是個巧合,銘塵可從沒有和奧沙利文接觸過,又怎麽會提前知道奧沙利文其實本人就在咖啡館裏,歪打正着,只能這麽解釋。
何鴻雪看了眼旁邊的銘塵,以往很少會加入到對話裏的男人輕聲說了一句:“從鋼琴曲入手分析奧沙利文的情感,這的确是你辦到的事情。”
“想不到我們家銘塵感情這麽細膩啊。”何文瀚跟着說了一句,咧嘴一笑,年輕的男人一邊打理着面前的武器,一邊說道,“奧沙利文那種男人居然也會喜歡情感細膩的落寞鋼琴曲,你們說他以前是不是被哪個女人傷到了心,到現在都念念不忘。”
“或許吧。”銘塵淡淡一笑,他看着何文瀚擺放在面前的一把把武器,歪了歪腦袋小心翼翼的試探性問道,“能給我一把槍防身嗎?”
“擦槍走火可是會傷了自己的,寶貝兒,有我保護你,你怕什麽?”何文瀚擺弄着面前的武器,他拿起一把小手槍在銘塵面前晃了晃,眨了眨眼睛,“不過你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給你一把槍。”
銘塵當做沒聽見。
何文瀚這都是第幾次在銘塵這裏吃癟了?眼見銘塵不搭理自己了,這人又湊了上去,稍稍軟了聲音改口道:“真是一點也不可愛,這樣吧,你親我一下,我就把武器給你。”
“有沒有武器你都會保護我的,這是你自己親口說過的,所以要不要武器也沒有什麽關系。”一派鎮定冷靜,銘塵微笑着看着何文瀚,嘴唇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來,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讓這個男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塊酒心軟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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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家夥……”
湊上前去朝着銘塵唇形漂亮的嘴巴用力親了一下,何文瀚得意地舔了舔嘴唇:“那換我親你一下也可以。”
銘塵捂着嘴唇瞪了一臉得意地何文瀚一眼,一旁的鄭博神色略有些僵硬地扭頭望向了窗外。目的地已經越來越近,他冷硬的出聲道:“到了,都別鬧了。”
鄭博和何鴻雪率先下了車,何文瀚笑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武器:“自己選兩把拿着玩。”
銘塵也不客氣,迅速拿了一把槍和一把匕首裝在了自己的身上,反正除了何文瀚給的武器以外他自己也有準備。
車門一打開就是一股被雨水淋濕的泥土味兒,空氣裏混雜着某種動物的糞便氣味,準備等人都皺着眉頭捂着鼻子,泰瑞爾曾經待過的孤兒院已經成了一片長滿雜草的廢墟,從一區到十二區,像是人類社會倒退了上萬年那麽久。
遠離市區的孤兒院廢墟荒無人煙,雜草叢生,空氣裏充斥着潮濕的腐朽氣味,殘留着的大樹還存留着火災時留下來的扭曲身影,被大火燒得焦黑的樹枝畸形生長,茍延殘喘。
遠處的森林像是被塗了濃重的墨色,在 雨水澆淋的水霧裏仿佛通往地獄的入口,陰森暗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鬼地方簡直可以直接拍恐怖片了。”自己擡着一把傘,踩着黑色鉚釘長靴的何文瀚使了個眼色名片包的保镖陸續散開來,形成一個圓形防禦網把他們包圍了起來。
“聽說一場大火把孤兒院燒了個幹淨,還有不少人被活活燒死在裏面,啧啧,或許我們腳底下踩着的就是某塊被燒焦的骨頭。”
原本這地方已經夠陰森恐怖了,何文瀚又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堆,這種時候何文瀚總不會忘記故意調侃銘塵兩句,他瞅了眼和何鴻雪站在一起的銘塵,壓低了聲音,陰森森的說道:“怕不怕待會兒從背後冒出個小孩子趴你背上。”
“你忘了我也是差點死掉一次的人了?”平平靜靜的回了一句,銘塵自己拿了一把傘率先走進了這片雜草叢生的廢墟裏。
靴子踩在碎石頭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雨水混雜着黑色的泥土讓人聯想起一潭潭的深色血水。
距離孤兒院被燒毀已經有十幾二十年了,想要在這片廢墟裏找到點什麽線索看起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但既然何鴻雪他們來到了這裏,銘塵自然會讓他們有所收獲。
穿過一片廢墟之後有一塊專門被圍起來的地,一個個低矮的土丘排成一排,盡管土丘上長滿了茂盛的野草也能從土丘前破爛的木頭上看出來,這都是一個個墳地。
鄭博皺了皺眉頭,不太舒服的說道:“這地方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地獄。”
關于這一點銘塵表示同意,不管是現在的廢墟還是從前完好的孤兒院,這裏的确是一個地獄,而他大概就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人他閉上眼睛緩緩吸了一口氣,雨水和泥土的氣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當這裏還是一片花園的時候,他就站在這裏,面朝遠方,深呼吸,告訴自己,總有一條他會離開孤兒院,離開十二區,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盡管幾個人四散開來,但無論是何鴻雪還是何文瀚都沒有離銘塵太遠,這地方雖然看起來荒無人煙但畢竟是十二區。
舉着黑傘的男人孤零零的站在雨裏,身後是低矮的墳墓和遠處潑墨一般被雨水淋得模糊的遠山與森林,銘塵就站在那裏,像一幅畫,像一個快要融進這幅畫裏的人,仿佛一眨眼就會突然消失一樣。
等何鴻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銘塵的身邊抓住了那個男人的手腕。
“怎麽了?”銘塵不解的看着何鴻雪。
不遠處何文瀚的喊聲打斷了兩個人之間詭異的眼神交流,松開了握着男人的手,何鴻雪淡淡看了眼銘塵:“別亂跑。”
看着轉身朝何文瀚大步走去的何鴻雪,銘塵挑了挑眉,輕聲道:“我可沒亂跑,所以你在擔心什麽?”
何文瀚抓到了一個人。
外表看起來大概有五十六歲的樣子,灰白稀疏的頭發幹枯黯淡,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一雙渾濁的眼睛,充斥着恐懼與膽小,穿着一件破爛的雨衣抱着頭蹲着地上。
“是守墓人嗎?喂,你叫什麽名字?”嫌棄對方又髒又臭,何文瀚離得遠遠的,眉頭都皺成了遠處的山巒。
那老人雙手合十不停地朝何文瀚求饒,嘴裏嗚嗚嗚的。
鄭博上前查看了一會兒,回頭對衆人說道:“是個啞巴,舌頭被人割了,傷口很整齊,出手的人玩的一手好刀。”
放開了老人,鄭博說道:“我們不會殺你,就問你幾個幾個問題,你回答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聽明白了沒?”
老人像只被雨淋濕了的老鼠一樣瑟縮着腦袋,滿臉驚恐地看着何鴻雪幾人不點頭也不搖頭,還是和剛才那樣嗚嗚嗚的求饒。
“不會還是個聾子把?”何文瀚皺了皺眉頭,從腰間掏出一把槍來對準了老人的腦袋,“點頭我就開槍,搖頭我就放了你。”
老人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磕頭,何文瀚翻了個白眼把槍放了下來:“還真是個又聾又啞的廢物。”
“有人過來了。”何鴻雪看着遠處說了一句。
一個穿着雨衣的男人朝他們這邊跑了過來,一邊揮着手大聲喊這說明,隐隐約約大概是四個字:“不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