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韓家老爺子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攜兒帶女來到大陸，當時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老爺子投身房地産，眼光獨到，賺到第一桶金後，就在市郊買下一個小山頭，蓋了一棟歐式風格的大別墅。那時候的F市這種建築還很少，所以韓家的這棟房子一度成為本市人民眼中一道稀奇亮麗的風景。
後來小山頭逐漸被城市化建設所涵蓋，周邊蓋起了高樓大廈，只有韓家依舊獨霸山頭。
老爺子年近八十了，身體硬朗，每天在房子旁邊的園子裏種種菜養養花，或者去後面的山坡上打打高爾夫，一幹兒孫也對他甚為尊敬。
韓承禮來的時候，保姆告訴他老爺子正在書房裏等他，謝過保姆他直接走進去。
韓老爺子此時正在跟自己的管家下象棋，韓家的老管家是從小看着他們這些孫子輩的人長大的，韓承禮禮貌地打了招呼。
“福叔。”
福叔點點頭，“阿禮來了。”知道他們爺孫有話說，退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了。
書房裏只剩下祖孫倆，韓老爺子指指對面的位置，“坐吧。”
韓承禮畢恭畢敬地坐過去，對待老爺子，無論是他還是他父親韓志文都是畢恭畢敬的，因為沒有老爺子就沒有他們的今天，不管從孝道上來說還是別的，這都無可厚非，所謂飲水思源吧。
老爺子瞥了他一眼，眼睛裏透着精明的光芒，“阿禮，在你們這些孩子當中，你一直是我最中意的一個。”
韓承禮心裏卻咯噔了一下，批評一個人之前先肯定他的成績這樣會讓對方比較容易接受，韓老爺子在商場上厮殺了大半輩子，這點處事的哲學肯定是懂的。所以韓承禮就有點不淡定，他擔心後面接下來的那句是：可你這次真叫我失望。
時間靜止了一瞬，接着——
“什麽時候帶那個女孩子來給我看看？”
老爺子突然冒出來的話讓韓承禮有點反應不過來，老爺子這是同意了？認可了？他難以置信地看過去，只見韓老爺子目光閃爍了一下，嘴角上揚了一個弧度，“你爸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勸勸你。”
韓志文挺狐貍的一個人，搞不定兒子把老頭子推出去了，畢竟姜還是老的辣，不過老頭子也不是甘于被人拿來利用的，搞不定自己兒子讓他做惡人？這種事，他可不幹。
“爺爺……”韓承禮不知道怎麽開口，老爺子意向不太明朗。
韓老爺子笑得有點深不可測，“對自己的眼光沒有信心還是對她沒有信心？”
韓承禮不能再沉默了，“爺爺，薇薇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怎麽個好法呢？好到為了她可以不要家，不要爸爸媽媽？”韓老爺子表情漸漸嚴肅，頭發花白的老人，沉冷起來還是有那麽一點威懾力。
韓承禮默了默，坦誠說：“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但是不關薇薇的事，她是個很簡單的女孩子，我喜歡她的就是這一點。”
以他韓家接班人的身份，他的周圍一直有不少女孩子接近，大多數都是帶着目的性的。見多了，他就讨厭那種矯揉造作，功利心極強的女孩。
不得不說楊薇的出現讓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小事迷糊，大事上拿捏得當絕不含糊。
只是，她有多好，爺爺并不知道，頓了下他說：“爺爺，我懇求你不要反對我們，你見過她之後就會知道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韓老爺子面色緩了緩，他這個孫子在女孩子面前一向不主動，這次竟然這般決然，他自然已經明白他的心意。“阿禮，我不反對你交女朋友，但是公司的事你也要擔負起來。易天那個人我是不放心的，他在公司裏動作不斷，如果直接把他換下來他肯定不服氣。”
後面的話完全換了一個方向。
“香港的分公司這兩年業績下滑得很厲害，我想調你過去……”
“爺爺……”韓承禮忍不住出聲，心裏沉冷下去，像是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往下墜了跌進一個巨大的深淵裏。他們是要借此來分開他們兩個嗎？
韓老爺子擺擺手，“聽我說完。五年內你若是能讓公司的業績翻一番，股東會上也好交代，到時候你接替你爸爸的位置沒有人會說什麽，你自己的事我們也不過問了。”
他們不是不同意，是要讓他先建功立業再考慮婚姻大事。
韓承禮自然明白，他的人生本來就是被規劃好的，沉默了一瞬，他試圖說：“我能帶薇薇一起去嗎？”
韓老爺子站起身，背對着他走到窗邊，老人家的背影還是挺得直直的，“阿禮，一個男人只有站在最頂端的時候，他才擁有駕馭一切的力量，包括感情。”
韓承禮明白了，這是爺爺最大的讓步，什麽也不用多說了。
韓老爺子看他默默地走出去，嘆了口氣：年輕人感情來得這麽容易，經歷一番考驗也沒有什麽不好。
他的孫子這麽聰明，一定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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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承禮不想做韓家的不肖子孫，可也不想讓楊薇難過，說完這些話後，他挺無奈的，他該怎麽開口呢？心裏覺得對不住她，但他不能要求她怎麽做，其實他自己亦陷入一個兩難之地。
見她半天不說話，他心裏又開始着急，“薇薇，我不去了……”大不了抛下一切跟她回H市，這是他做過的最壞的打算。
“不去可以解決問題嗎？”楊薇擡起頭，望着他，她的目光一片清明，和她的心境一樣。人人都說她迷糊，可很多事她一直看得很清楚。
“你的家裏人，他們已經誤會我在背後挑撥你離家出走，你若不去，他們只會更加恨我。我不想他們誤會我，也不想你為難——你去吧。”
韓承禮心裏酸酸的，卻又是感動的，他啞着聲音問：“五年，你願意等我嗎？”
楊薇望着他，坦然又直接，“無論是五年還是十年，我一定還在原來的地方等着你。”
“薇薇……”韓承禮直接攬過她，雙臂漸漸用力。
楊薇擡手抱住他腰身，深深地吸了口氣，“什麽時候走？”
“九月初。”還有半個月。
腰上的手收了收。
夜色寧靜，韓承禮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特別的亮，楊薇的反應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他心裏不安。雖然他期待她不要反應太激烈，因為那樣彼此心裏都不好受，可真正如願了，他又好像覺得不對勁。
懷裏的人發出淺淺的呼吸聲，室內開了空調，呼吸裏的熱度吹在他胸口感覺暖暖的。他不确定她是否睡着了，他不敢亂動，只能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抱着她。
或許是他想多了，韓承禮閉上眼睛，準備調整一下手臂姿勢，猛地就僵住了，身體直直地繃在那裏。
此時正是夏季，身上穿的是一件短袖的真絲睡衣，那麽薄薄的一層布料，胸口傳來濡濕的時候他立刻就感受到了。
韓承禮猛地睜開眼睛，“薇薇……”
楊薇本來只是默默地流淚，被發現了幹脆也不藏着掖着了。
嗚嗚嗚……
黑暗中的哭聲多了點凄楚的感覺，懷裏的人身子一聳一聳的在抽噎。
韓承禮側身去開燈，因為慌張，伸手的時候把床頭櫃上的一只手表碰到了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吧嗒，黑暗從室內遁去，橘黃色的燈光從頭頂灑下。
韓承禮眯了下眼睛，适應了光線之後便立刻勾下頭去看懷裏的人。
楊薇卻不讓他看，雙手緊緊地箍着他腰，臉埋在他胸口。
韓承禮心裏着急，可也不想強迫她，只不過胸口越來越泛濫的濕意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不讓看，那麽只好用嘴巴安慰了。
“乖，別哭了好麽。”
哭聲未停，還有越發洶湧的趨勢。
韓承禮無奈地看着天花板，心想原來她是這般難過啊。“薇薇，明天我去和爺爺說，我不去了，哪裏也不去了。”
懷裏的人忽然就擡起頭了，一雙哭得濕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可憐兮兮又楚楚動人，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啞啞地說：“我就是舍不得你離我那麽遠……”
是啊，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誰會不難過呢。
韓承禮擰擰眉毛，“我們一起回H市吧。”我也舍不得。五年，期間會發生多少事誰也不知道。不是不相信對方，而是隔着遙遠的距離，不定因素實在太多太多，有時候他真不敢想。
楊薇着實動心這個提議，自私的想法誰沒有呢？可她還是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我哭一下就會好，。”
有人愛得自私，有人愛得偉大，楊薇第一次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她都忍不住為自己的勇敢點贊。
不得不感嘆一句年輕真好，有義無反顧和任性的本錢。她才二十二歲，再過五年也就二十七，用這五年的青春去等待一個為自己離家出走過的男人，是值得的，最關鍵的是她耗得起。
後來楊薇被楊太太罵腦抽的時候，她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結果楊太太三天沒理她。
韓志文打電話給兒子的時候說：“爸爸很開心你做了個明智的決定。”
韓承禮沒搭腔。
韓志文又問：“什麽時候搬回來住？”
“半個月後。”
韓志文氣得想摔電話，不過韓承禮沒給他機會，“我現在有點事，回頭再說。”啪一下，他先把電話挂了。
韓志文掀了掀嘴皮，哼一聲挂斷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