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師父不是道侶 師尊不能一直陪着我嗎?……
“???”鳳鳶揉在小白團子頭頂的手驀然頓住了, 連臉上的笑都僵硬了。
團子,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思想怎麽都這麽危險?!
不過想想, 迄今為止, 一直陪在小白團子身邊的好像也只有她, 倒也難怪小白團子覺得她是他道侶了。
怕帶偏了自家團子,她不由得趕緊解釋道:“師父是你的長輩,不是道侶。”
她道:“師父是你的長輩, 能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和你風雨同舟的是你的道侶。”
小白團子就看着鳳鳶, 認真地聽着她的解釋,可越是認真, 眼裏卻是越來越困惑。
鳳鳶解釋着解釋着, 也逐漸意識到了自己解釋得不對勁,按照她這麽解釋下去,道侶和師父也沒什麽差別了!
她頓覺頭疼, 該怎麽跟小白團子解釋師父和道侶之間的差別呢?
鳳鳶頭疼地晃了晃頭, 只感覺頭都大了, 可這個問題必須得解釋清楚, 不解釋清楚的話,小白團子小時候誤會了還沒什麽,等長大後, 如果和小師妹——
等等,小師妹!
鳳鳶腦海裏靈光一閃, 瞬間就知道該怎麽解釋了:“還記得慕師叔嗎?”
小白團子雖是不明白鳳鳶為何忽然問起慕南枝,但他還是誠實地點點頭:“記得。”
“結為道侶需得相互傾慕,互通心意, 但師徒如父女,如母子,是不可以相互傾慕,更不可以結為道侶的。”
鳳鳶道,“慕師叔便是因為大逆不道地傾慕師祖,私心裏想和師祖結為道侶,所以被宗門和師祖懲罰了。”
“所以師父是你的長輩,不是道侶。”
她看着小白團子道,“師父解釋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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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清楚了。”小白團子沉思了片刻,再次點頭,“師尊只是阿珩的長輩,會喜歡、保護阿珩,但卻不是和阿珩互相傾慕的道侶。”
鳳鳶點點頭,“嗯,就是這個意思。”
解釋清楚了就好。
小白團子卻是忽然又問:“可為什麽只有道侶能一直陪着我呢?師尊不能一直陪着我嗎?”
鳳鳶:“???”
不是,團子,你今天的問題怎麽這麽多?
不過小白團子都問出口了,鳳鳶自覺自己身為一個負責任的好師父,自然是要解答自家徒弟的所有疑問的:“只要阿珩願意,師父也可以一直陪着阿珩,但師父和道侶是不同的,師父陪在你身邊,是因為長輩對晚輩的愛護,道侶陪在你身邊,是因為和你相互傾慕的情誼。”
“這次呢?師父解釋清楚了嗎?”末了,她又問。
“也解釋清楚了。”小白團子點點頭。
鳳鳶又放心了,解釋清楚了,小白團子能聽得懂就好!
然而就在她徹底放松之後,忽然又聽得小白團子道:“那我不要道侶,只要師尊陪着我就夠了!”
鳳鳶不以為意,小孩子都是這麽哄長輩開心的,等小白團子長大,有了喜歡的人,就不會這麽想了!
不過這到底是小白團子的一片孝心,何況這可是她養小團子以來,他第一次毫不別扭地向她表示要一直陪着她,她可不忍心打擊他。
因此她又揉了小白團子的頭幾下,笑吟吟地道:“好,那就不要道侶,你一直陪着師父,師父也一直陪着你!”
鳳鳶雖是不相信,但面上神色卻是極為認真的,并沒有因為小白團子年紀還小就滿是敷衍。
以往和小侄女相處的經驗告訴她,小孩子雖然很天真,但也是很敏感的,他們也許不明白什麽是敷衍,但卻能感受出旁人話裏的不重視。
小白團子凝視着近在咫尺,笑得溫柔的鳳鳶,也跟着她笑了:“嗯,我要師尊!”
他害怕再回到過去那樣不見天日的日子,想一直能跟在她身邊,即便他還欠自己一個能信她的理由,卻也忍不住在意她。
何況即便他不在意她,為了不回到過去,也只能依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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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鳶這趟意外回玄天宗沒見到容鶴洲,也沒見到蒼栩。
大師兄是回北海去了,而師姐,聽說在教導了新入門的弟子後便下山歷練去了。
修仙之人都要下山歷練,數年不見都是尋常,她也才幾個月沒見師兄師姐,因此倒也沒什麽感覺,只是不能親自确定一下師姐是不是真的傾慕師尊,她還是有些憂心,怕師姐現在是僞裝得太好,今後會步小師妹的後塵。
不過憂心是憂心,但這事倒也不急,因為她在小師妹的事情發生後,就反反複複觀察過,始終還是覺得師姐并不像小師妹一樣傾慕師尊。
而且師姐不在,她暫時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去過盡雪殿,知道師姐不在後,就又先下山了。
她雖然不準備管上元秘境的事了,但裴長願臨終前所托,她還是要做到的,正好也可以去看看彭羅近來如何。
元明門位于西側的西雲洲,距離位于玄靈洲的玄天宗也是頗遠的,即便鳳鳶修為已至分神後期,甚至中途沒有如之前去伽羅洲一樣走走停停,都飛了兩個多月。
鳳鳶雖不認得裴長涔,但元明門的乾元道君在西雲洲卻是人人皆知,因此要找到身為乾元道君座下弟子的裴長涔并不難。
裴長願身死道消的消息應當在他的命牌碎裂後就被元明門內的人知道了,裴長涔是元明門內門弟子,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而且離上元秘境裏的邪祟作亂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年了,鳳鳶化作了“鳳夫人”的模樣,見到裴長涔時,她似乎已經很是平靜了。
鳳鳶和裴長涔并不熟識,因此并沒有過多閑話,只是三言兩語的寒暄之後,便取出了裴長願臨終前交給她的那只封靈袋:“道友,這便是你兄長托我交給你的封靈袋。”
封靈袋不僅可以儲存物品,甚至可以保存物品的新鮮,因此即便過去了一年,裴長願交給她的那只封靈袋上的血都還是鮮紅的。
也是在這一刻,裴長涔平靜如冰的神情如被利器狠狠鑿開了一角,驟然碎裂。
“謝謝道友......”她道着謝,又哽咽着,封靈袋上早已涼透的血仿佛還是滾燙炙熱的,讓她能透過它觸碰到已不在人世間的兄長。
鳳珩窩在鳳鳶懷裏,聞聲,略微側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裴長涔。
而鳳鳶,她雖是隐約猜到了裴長涔也許會難過,可真正看見一個少女在她面前這樣哭,卻還是有些手足無措,她沒有多少安慰人的經驗,只能斟酌着道:
“裴道友離世時并沒有多少痛苦,只是一直挂念着你,想來他很希望即便是在他離開後,你也要過得好好的。”
鳳鳶是想安慰裴長涔,然而她這話一出口,本來就哽咽着的裴長涔卻是整個人都抽搐了起來。
鳳鳶抱着小白團子,手足無措地看着裴長涔。
思忖良久,她沒再開口,只是在裴長涔身邊蹲下了身,輕輕地撫着她的背脊,這個時候,或許她越是說,她便會越是傷心,這樣陪着她,讓她哭一場,也許反而能讓她平靜過來。
已經是快要入冬的時節,山風涼透。
時間過去了許久,日頭漸漸自正中的枝頭跳躍而下,昏紅的霞光籠罩住了恢弘壯麗的元明門,霜寒在山間蔓延,萬籁俱寂中,只餘下裴長涔嘶啞的哭聲。
月出東山時,若非修為不錯,只怕鳳鳶早已蹲得身體都酥麻了。
裴長涔哭了許久,還沒平靜下來,可這個時間點,小白團子還沒辟谷,也該用晚膳了。想了想,她從封靈袋裏掏出了一只紅色靈果,掐了個靜聲訣:“今晚就先吃這個吧,等明日,師父帶你下山去吃好吃的,好嗎?”
“嗯。”
小白團子乖巧地從鳳鳶手裏接過靈果,低頭啃了起來。
雖然将近一年以來小白團子長高了不少,但到底是年紀還小,捧着這麽大一只紅色靈果,和一年前捧着紅色靈果的模樣也沒差什麽。
鳳鳶看着看着,本是因為裴長涔的沉重而被感染的心情慢慢地放松了,團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小白團子本是專心致志地啃着自己手上的大紅果子,可頭頂的目光一直沒有挪開,他又啃了一口靈果之後便擡起了頭。
鳳鳶揉了揉小白團子的頭:“看師父做什麽,乖乖吃晚膳!”
小白團子卻沒如以往一樣聽話地低頭吃靈果,他仔細地看了許久,見得鳳鳶至始至終看着他,又輕輕撫着裴長涔的背脊,并沒有如以往一樣和他一起吃晚膳,便捧着手中的紅色靈果,喂到了她嘴邊:“師尊也吃!”
唇邊突然碰到了一片沁涼,是小白團子手裏的那顆靈果。鳳鳶卻沒吃,只是笑着道:“阿珩吃吧,師父等裴道友一起吃。”
小白團子疑惑地望了鳳鳶須臾,但見鳳鳶真的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就要把靈果收起來:“那我也等裴道友!”
鳳鳶卻是握住了小白團子的手,“師父等裴道友一起吃晚膳是因為裴道友在因為兄長去世難過,師父要照顧裴道友,不能我自己吃晚膳,卻讓裴道友一個人這麽難過,對不對?”
小白團子目光注視着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她的手不像是他在滄山魔窟裏見過的那些女魔修一樣軟若無骨,她的手雖然也是白皙的,卻滿是厚厚的繭,可她握着他,他卻覺得柔軟溫暖,更安心極了。
他一直看着那只手,緩緩地點頭:“那我也該等裴道友一起!”
鳳鳶欣慰的同時,笑了笑:“若是阿珩也長大了,和師父一樣已經辟谷了,那你和師父一樣照顧裴道友,等裴道友一起用晚膳,是理所應當的,但你現在還小,又還沒辟谷,且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若是不按時吃晚膳,對身體不好。”
她道,“所以阿珩乖乖聽師父的話,先吃晚膳,好嗎?這樣師父才不會擔心。”
“......好。”鳳珩眼睫微顫,他其實已經隐約猜到了她為什麽不陪他吃晚膳,可到底是沒想到一向愛吃的她竟然真的是因為裴長涔就不吃晚膳了。
裴長涔傷心,她便默默地陪了她整整一個下午,裴長涔還在傷心難過,她便為了照顧她的心情,也不吃晚膳。
對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她都能這樣好心嗎?
所以她真的是這樣好心的人,對他好也真的是因為憐惜心疼?
她這樣耐心地照顧裴長涔似乎進一步印證了她對他好根本沒有任何目的的事實。
可鳳珩心裏那高高的城牆漸漸坍塌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泛起絲絲縷縷酸澀的滋味,若她真的是這樣好心的人,她便不只是對他好,她會對所有人都那樣好。
鳳鳶見得小白團子已經重新低下頭開始啃靈果,便看了他一會兒之後就繼續關注着裴長涔了。
裴長涔畢竟哭了很久了,哭聲都已經漸漸微弱。
鳳鳶還是沒打擾她,只是靜靜地撫着她的背脊,順着她的氣,等到裴長涔真正停止哭泣的時候,夜色已深。
鳳鳶從封靈袋中取出一方錦帕遞了過去:“我知道至親逝去很難接受,任是旁人說什麽都沒辦法減輕這樣的痛苦,可想來,裴道友應當是不會願意見到道友你這樣悲痛的,道友萬要珍重身體。”
裴長涔僵硬着哭得僵直的手,從鳳鳶手中接過了錦帕。
她翕合着唇瓣,似有許多話要說,最終卻只沙啞着聲音道了謝:“多謝道友——”
鳳鳶笑了笑,并未說什麽,只是等着裴長涔徹底平靜下來。
有很多事情,旁人未置其身,未受其苦,勸說也都不過是蒼白空洞的,只會徒增悲痛之人的絕望而已。
到最後,裴長涔也未曾和鳳鳶提及過任何她和裴長願的往事,只是在徹底平複了心情後,真摯地向鳳鳶道了謝,又詢問了裴長願過世前經歷了些什麽,也細細地詢問了秘境裏的邪祟之事。
日出時,鳳鳶抱着已經睡着的小白團子下了山,想起她提及秘境邪祟時,裴長涔眼裏驟然爆發出的仇恨絕望,不由得有些心驚,可想起師尊說過他會處置好秘境裏邪祟的事,便又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