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假難分 快誇誇師父!
低沉的夜幕之下, 忽而窸窣聲一片。
是密集茂盛的草叢被撥動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幕裏尤為清晰。
與此同時,出現在似人高草叢後的, 是一道素雅婉約的身影。
夜色太暗, 他其實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那人的身影與衣着卻是極為熟悉的。
之所以熟悉,便是因為與來人着同樣規制衣裳,抱着一樣的鳳珩的鳳鳶, 就正站在他身前。
陸時非愣住了。
鳳鳶微微眯起眼, 陸時非看不清, 可她卻能清晰得看見那人。
那人和她一模一樣,甚至連腰間靈虛佩的模樣都分毫不差。
鳳珩隐約從凝固的空氣裏察覺到了什麽, 下意識地轉過了頭, 卻因着夜色太深,什麽也瞧不見。
忽然之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裏, 有一方夜幕被點亮。
光亮照來的同時, 撥開草叢, 隐隐約約看見陸時非和他面前鳳鳶的“鳳鳶”也同陸時非一樣愣住了, 等反應過來時,下意識地便要轉身跑開。
陸承見、梅攬月和了塵各自手中都握了一顆螢光珠,正是那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站在他們不遠處的“鳳鳶”, 也照亮了他們自己的面容。
“鳳夫人?”
“兄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陸承見聞聲,将手中螢光珠略微側了側, 便清晰地見着了陸時非,自然也看見了陸時非身側的另一個鳳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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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梅攬月手中的螢光珠險些沒握穩。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換着彼此驚疑不定的眼神。
“鳳鳶”卻是已經在看見陸承見一行人時, 瑟瑟發抖地要躲到了塵身後:“道友快救救我!那到底是什麽玩意,怎麽可以僞裝成我的模樣,竟然還和陸二公子走到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佛修身上自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氣息,這兩月以來,鳳鳶總是喜歡躲在了塵身後。
這次出現了意外,她自然也沒例外地要往了塵身後躲去。
鳳鳶本是在琢磨着該如何在不掉馬甲的情況下,告訴所有人她才是真正的鳳鳶,然而披着她皮囊的邪物竟然一出手就要往陸承見一行人身後鑽去。
即便她明知道這是一個圈套,卻也被逼得不得不出手。
若是她不出手,陸承見等人又萬一沒有防備,邪物趁着靠近陸承見一行人的那時便出手要了他們性命該怎麽辦?
只是她若是出手了,陸承見一行人卻也無論如何都不會信她是真正的鳳鳶了,畢竟她這兩月以來的膽小懦弱也算是深入人心了。
一個膽小懦弱的人在遇見一個邪物時,會主動出手誅殺這個邪物嗎?
答案再明顯不過。
鳳鳶會出手對付“鳳鳶”,的确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陸承見一愣之後,拔劍便迎上了鳳鳶迎面劈向“鳳鳶”的劍氣。
鳳鳶見着陸承見迎過來,便知道遭了。
這是最壞的結果,但也是意料之中的結果,無論陸承見是否懷疑那邪物,至少他是懷疑她的。
她挽劍便要劈開陸承見的劍光,可眼角餘光裏,“鳳鳶”卻只是安靜躲在了似乎毫無防備的梅攬月和了塵身後。
但左右她都已經被懷疑了,與其讓他們繼續懷疑下去,不如她逼着那個邪物一起離開。
至少這樣還能引得陸承見對那邪物的猜疑,也唯有如此,才會讓他們絕不會輕易相信那邪物。
陸承見沒料到鳳鳶竟然可以一劍就劈開他的劍光,甚至在同時就閃身刺向了了塵和他身後的“鳳鳶”。
他轉勢要再次對上鳳鳶時,一道灼熱的劍光卻斬向了他的劍氣。
陸時非擋住陸承見:“兄長!”
陸承見險些收劍不及:“你這是做什麽?”
陸時非迎上陸承見,那劍光淩厲至極,即便陸承見臨時被迫收劍了,可那殘餘的劍風橫掃而過間,竟也險些将他掃倒在地:“兄長,你要對付的人可能才是真正的鳳夫人!”
兄長這一劍若是讓鳳夫人受了,只怕鳳夫人兇多吉少。
“你怎麽就能肯定那是鳳夫人?”
陸承見雖沒有對鳳鳶露出過任何鄙夷的神情,也的确并未鄙夷過鳳鳶,但奈何鳳鳶近些時日來的懦弱太深入人心,即便是陸承見,也下意識地以為鳳鳶是那膽怯之輩。
“那兄長怎麽就能肯定你和梅道友、了塵道友護着的就是真正的鳳夫人?”
陸時非不知三言兩語間該如何解釋,只得反問陸承見。
“我并未相信過那是鳳夫人!”陸承見掐了個靜聲訣。
“兄長這是何意?!”陸時非震驚。
眼見着了塵和梅攬月便要對上了鳳鳶,可鳳鳶卻是一個閃身便掠到了瑟縮着的“鳳鳶”面前。
他稍稍松了一口氣,可見着鳳鳶與“鳳鳶”纏鬥到了一起,甚至“鳳鳶”很快就占了下風,那口氣又不自覺地提了起來。
他很清楚地記得是鳳鳶親手從刀口救下了他,所以他從感情上想相信和他在一起的就是鳳鳶。
可他也沒忘記方才兄長照亮“鳳鳶”面容時,“鳳鳶”眼底的驚駭和本能要跑開的動作。
那是方才的“陸承見”和“梅攬月”僞裝不出的真切,這樣懦弱膽小,遇事會躲到了塵身後的“鳳鳶”,才像是真正的“鳳鳶”。
從理智上來說,他該和兄長一樣,相信後出現的才是鳳鳶。
“未曾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鳳夫人之前,誰都不可信!”
陸承見甚至不敢完全确定這就是陸時非,只是他本就比陸時非沉穩,加之此前又沒有遇見過邪祟,因此此刻還能冷靜地辨別陸時非。
他與陸時非一同長大,自然是對這個弟弟甚是了解的,因此他雖是有些懷疑陸時非,但卻大致是信他的,不然他也不會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他:
“我和梅道友、了塵道友都未曾完全相信過兩人中的任何一人,梅道友和了塵道友也是防備着的,但不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鳳夫人之前,自然不能任由和你一起的那位鳳夫人傷了另一人,何況比起和你在一起的人,另一人才更像真正的鳳夫人!”
這樣的情形之下,梅攬月和了塵還讓“鳳鳶”躲過去,怎麽可能真的沒有戒備?
陸時非的确反反複複地想過這個可能,而且如果是真的呢?
可他又不太願意相信這個可能,因為盡管才和鳳鳶相處不久,但他已經下意識地願意相信鳳鳶。
只是不等他多想,鳳鳶卻是逼着“鳳鳶”,極快地遠離了衆人的視線。
陸時非本就願意相信鳳鳶,見着鳳鳶竟然主動逼着“鳳鳶”遠離他們,心裏所有的遲疑都消散了,本能地就要追上去。
陸承見也沒料到鳳鳶竟然會這般做,本是偏向“鳳鳶”的心便有些微的傾向鳳鳶。
無論如何,若兩人之中真有一人是鳳夫人,他又豈能做那不仁不義、見死不救之人?
陸承見和陸時非同時便要動身追上去。
然而一直未曾出聲的了塵卻攔住了兩人:“兩位道友便沒想過這兩人其實都并非是鳳夫人嗎?”
陸承見和陸時非兩人同時一愣。
了塵繼續道:“貧僧并非阻攔兩位道友去追鳳夫人,貧僧只是想提醒兩位道友,若是修為高的夫人逼走修為低的夫人實則不過是為了取信于我們,該如何?若是修為低的那位夫人才是真正的鳳夫人,我們又該如何?”
“而且,陸道友就這般與陸二公子去追鳳夫人,又可能确認陸二公子便是真正的陸二公子?!”了塵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祥和,只是卻又在陡然之間嚴厲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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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鳶發現這次幻化為她的邪物看似修為低,實則卻可以安然無恙地避開她的每一招。
直到逼她遠離了陸承見一行人的視線,她都還未能真正傷到她。
她微凝了片刻,到底是沒喚出誅邪劍,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燕霄劍,每一招都越發淩厲起來。
可這秘境到底是這邪物的地界,她可以克制、逼退她,卻不怎麽能傷到她。
尤其她得護着阿珩,而且這燕霄劍還并非她的本命靈劍,她也未曾用得順手,更奈何那邪物不了,即便最後重傷了她,卻還是堪堪教她逃了。
鳳鳶握了握手中染血的燕霄劍,抱着鳳珩落了地:“阿珩?”
她輕聲喚他。
回應她的是一聲軟軟的“嗯。”
她觸眼所及的都是曠野,小白團子方才入道,只怕什麽都看不見,她抱緊了他:“害怕嗎?”
她還清楚地記得這只團子很是怕黑的,這只團子現在抱緊她脖頸的動作、微微顫抖着的手臂,無一不是在告訴她他很害怕,可偏偏他在她對付邪物時,從頭到尾都沒開口過。
鳳珩眼前的确是一片漆黑,他也的确很是害怕,分明是漆黑一片的眼前,卻仿佛浮現着無數腐爛的屍體,那些都曾是和他一樣活着的人,最後卻腐蝕潰爛得只能被狠戾醜惡的邪鴉啃食。
他置身于那腐屍之中,渾身腐臭,有邪鴉以為他也是腐屍,狠狠地啄掉了他的一塊血肉。
血肉模糊間是劇烈到沒了知覺的疼痛。
記憶裏清晰的痛讓他額頭和背脊都隐隐冒着汗,但他努力睜着眼睛盯着那片黑,盯着過往的自己,畏懼只會讓他懦弱,越是畏懼,越是懦弱。
他不想告訴任何人他的畏懼,可他現在還太弱,願意護着他的唯有她,他必須要依賴着她,而他賴以生存的,是她對他的心疼心軟,甚至當初他能騙過她,并非是他現在真的有多能謀算,是她對他似乎太心疼,只要他稍稍有所抗拒,她便會心有不忍。
良久,他抿了抿唇,低低地道:“怕。”
無論是在宗門裏,還是在偌大的仙門之中,鳳鳶的修為都已算是頗高了,因此她從不随身攜帶螢光珠。
思忖片刻,她催動靈力,指尖便染出一道靈火。
這樣持續燃火極為損耗靈力,可卻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她此前試過點燃樹木,可無論是她如何試,竟然燃不了那些樹木分毫。
這個秘境從始至終都太古怪。
“這樣呢?還會害怕嗎?”她柔聲問他。
黑暗一片的眼前驟然燃起光芒,腐臭不堪的過往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光亮映亮了她含着笑的溫柔面容。
他攬着她的手驟然收緊。
鳳鳶也感受到了小白團子的異樣,她立即更加垂下了眼去看他:“怎麽了?還是害怕嗎?”
鳳珩的目光緊緊鎖着鳳鳶,良久,他緩緩搖頭:“不怕了。”
已經有光了,他怎麽可能還會害怕?
鳳鳶仔仔細細地觀察了鳳珩片刻,又感覺到他的手是真的沒有發抖了,這才放了心:“不怕了就好。”
她從封靈袋裏取出了一直給鳳珩準備着的吃食,還好她一直不安,每次都會多準備一些吃食,不然今晚就只能讓小白團子吃靈果和糕點了,“還好師父聰明,提早給我們阿珩準備了晚膳!快誇誇師父!”
她滿是期待地看向小白團子,小白團子用他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盯了鳳鳶片刻,然後笑了起來:“師尊真聰明!”
鳳鳶滿足了:“阿珩也真乖!”
她找了個能窺探周遭動靜,又适合坐下的地界,笑吟吟地看着小白團子把吃食接過去,乖乖地和她一起吃起晚膳來。
她一邊咬着靈果,一邊回憶着方才的事。
天色突然黑了之後,她最初是一邊折身往回走,一邊努力地想要給小團子找火的。
等發現無論如何也點不燃任何東西之後,她還沒來及想其他法子,便遇到了被邪物追殺的陸時非。
她一路上沒有遇見過任何危險,可陸時非的經歷就很異常了。
就像他所說,他的修為不過略高于展簡,若是邪物想殺他,簡直是易如反掌,可那邪物卻偏偏将他引出來之後才動手。
這麽做不是多此一舉嗎?
而若不是多此一舉,那目的是什麽?
鳳鳶咬了一口靈果,又仔細觀察了周遭動靜之後,才繼續想方才之事。
而且陸時非被打斷的那時,到底是想說什麽?
聽到了兩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