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君子當持身以正 聞百載荒唐之言而莫改……
笑罷,謝無妄忽而又為蒼栩覺着悲涼。
哪怕時隔多年,他卻仍是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遇見蒼栩時,恰巧便是在這能看清清規殿,又離清規殿最近的浮雲崖。
那時,他才知曉玄微師叔又收了一個弟子,而且還是一個女弟子。
他是好奇的,只是他回來得太晚,錯過了收徒大典,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得見被玄微師叔收于座下的第一個女弟子。
至于後來,他會來這浮雲崖是巧合。
但他會在這浮雲崖遇到蒼栩卻不是巧合。
因為若非閉關、歷練與處理宗門事務,蒼栩便會日夜不停地在浮雲崖練劍,寒冬苦暑,勤耕不辍,即便是還未入道,患病之時,也未有一日落下。
因有心魔而修煉艱難,可又暫且化解不了,他便比旁人努力千百倍,彌補自己因生了心魔而與他人拉開的落後。
靈根極佳,他更是拼了命地利用自己的優勢,瘋狂地修煉。
為着修煉,蒼栩極盡平生所能。
謝無妄知曉修仙之人大多都是勤學苦練的,可卻是第一次見一個人分明看起來不像是執着于成仙,卻又這般不要命的修煉,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他分開心神。
再後來,能讓蒼栩分心的,也不過唯有一個鳳鳶而已。
他曾以為,如蒼栩這般背負着那樣沉重過往,又懷有心魔,還執着于修煉的人,該是執迷不悟且殘暴不仁的。
不過蒼栩如何,其實也與他并無多大幹系,最初他對蒼栩的了解也并不多,畢竟他并非玄微師叔那樣心懷慈悲之人。
可後來是什麽時候開始,他對蒼栩生出了諸多長輩對晚輩的惋惜慈愛呢?大約是在他發現自己錯得徹底,蒼栩和他以為的全然不一樣之時吧。
蒼栩背負沉重過往,懷有心魔,甚至到如今都心有執念而執迷修煉都不假,可他卻又始終心懷仁善、嚴于律己,最是君子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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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雖不怎麽關注蒼栩,卻也曾疑惑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以為他所看見的其實都是蒼栩的僞裝,畢竟蒼栩曾受過那樣常人難以忍受的折辱,又如何還能長成這般看似冷寒,實則一身浩然正氣,堅守自我的性子?
直到很久之後,他曾親眼看見蒼栩冒險從一個魔修手裏救出被那魔修囚|禁着養育多年的孩子,又費心教導那個孩子向善。
他不知道蒼栩為何要這樣做,若是他,他也許會選擇直接了結了那孩子,以避後患,畢竟那個孩子雖是曾經純良,可被魔修抓走後,養在膝下多年,早已養成了個暴戾嗜殺的性子,甚至修了魔道。
他問蒼栩。
蒼栩卻道:“當年師尊曾教導我,不悉凡俗之世故,不知日月之昭昭,空言禮義仁善,固守君之謂金湯,百呼若聾,此乃迂君子;
明曉俗務之通達,豁然世道之清濁,卒然身污而不驚,聞百載荒唐之言而莫改其志,遂養慎獨之行,此乃真君子。”
蒼栩說:“這是當年師尊教導我的話,我到如今還一字不差地記得,那時我還小,師尊甚至因為思及我還小,憂心我會聽不懂,所以又教導我說,一個人若是從出生起便從未見過日月之昭昭,也許他這一生都不會知曉光明是什麽。
可若是一個人最初是生于光明之下的,那麽縱使這個人曾墜落深淵,曾行差踏錯,可再度立身于光明之下時,依然能洗淨渾身污濁,一心向正。
有些時候,只有見識過黑暗,也許才會知曉真正的光明是什麽。”
他說:“這個孩子曾純良向善,只是被魔修帶着走錯了路,如今還未釀成大錯,今後也未必不能重回正道,當年師尊曾耗費百餘載教導我一心向善,現在或許我也可以試着教導他,若是他執迷不悟,我再結了這因果也不遲。”
謝無妄至今想起蒼栩當時的目光都覺着自己難堪。
佛門信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枕寒只餘一味“老”未曾嘗過,也從未放下過心中負累,可卻在見過黑暗之後,依舊選擇光明。
君子持身以正,浩然曠達,卒然身污而不驚,聞百載荒唐之言而莫改其志,遂養慎獨之行。
容鶴洲和蒼栩同出自玄微師叔膝下,也皆是君子,只是容鶴洲是玄微師叔和宗門栽培出的多智近妖卻又偏偏心懷大義的君子,蒼栩卻是清正廉潔又一身浩然正氣的君子。
憶及往事,謝無妄忽而又笑了笑,只是君子又如何,君子亦莫不苦。
他與慎則是摯交好友,悉知慎則之苦,他也是枕寒師兄,可他又是看着枕寒長大的,更像是枕寒的長輩,因此他亦知他之苦,有心想幫他,他卻又始終克制。
但願日月有昭昭,世事也終有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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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鳶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她揉着隐隐發脹的頭坐起身。
她昨日裏真的是鬼迷心竅了,竟然腦子一抽就答應了和二師兄去喝酒,她怎麽就沒直接踹二師兄一jio呢。
頭疼。
真的頭疼。
她想現在去補踹二師兄一jio,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只是話又說回來,果然男人們都喜歡借酒澆愁嗎?
鳳鳶深沉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
但大概唯一好的一點就是,好在二師兄喝酒歸喝酒,喝醉歸喝醉,卻不是霸道總裁文裏酒後必和女配亂|性的古早霸總。
二師兄要是敢酒後亂|性,不等小師妹解決他,她今天就直接切了他!
一想起酒後亂|性,鳳鳶簡直狠得牙癢癢,亂個鬼,都喝醉了還能亂,分明就是沒醉!
呵,都是作者為狗男人找的出|軌借口!
謝無妄見得鳳鳶醒來後不僅沒有動,還自己一個人在哪發呆起來,還面目逐漸猙獰,便揚手砸了個軟枕過去:“在想什麽呢!怎麽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鳳鳶被迎面而來的軟枕砸懵了下:“謝......謝師兄?”
謝師兄怎麽在這裏?糟糕,她方才那恨得牙癢癢的模樣是不是被謝師兄看見了?她的溫柔端莊人設是不是又已經崩得沒邊了?!
別問,問就是想哭!
誰敢問就哭給誰看!
謝無妄眼角餘光裏瞥見殿外那抹月白身影漸漸消失,微垂了眼眸片刻後,才挑眉反問:“不然你以為昨日是誰把你和另外一個醉鬼拖回來的?”
鳳鳶好半晌才從自己人設又崩了的悲痛裏清醒過來,聞言,滿眼狐疑地看向謝無妄,極其惡劣地問:“師兄竟這般好心?”
“好啊!鳳扶熹!膽子大了是不是?我照顧你和你二師兄整整一晚,你不知感恩就罷了,竟然敢這樣不相信我!簡直找打呢!”謝無妄被質疑,轉瞬間就移到鳳鳶面前,擡手就要揍她。
謝無妄這男人太可怕,鳳鳶趕緊機智地逃開:“謝師兄,這能怪我嗎?誰讓你自己劣跡斑斑的?我可是還記得有一次跟你喝酒,你故意折騰我不說,最後都不給我被子蓋!這次你怎麽可能這般好心照顧我一晚?還給我吃了醒酒的玩意。”
她隐約能察覺得出來她昨晚應該吃過還是喝過醒酒的藥。
雖然昨晚根本就不是他照顧的鳳鳶,也不是他守着鳳鳶一整晚,畢竟他不過是鳳鳶的師兄,鳳鳶喝醉了而已,他就算是照顧她,又何必守着一整晚?
但饒是如此,謝無妄依然不服:“誰讓你那次氣我的?而且你個分神期劍修,你好意思跟我要被子?你以為我是宗門裏那群信了你是低修為廢物,出門還護着你的傻子?!”
他這個師妹,幹啥啥不行,偷懶裝笨、插科打诨倒是行行精通,唬得宗門裏的低修為修士還以為她是個廢物,出門還要護着她。